“我很现实的,他负债几十万,我跟他还有什么盼头?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你别跟着孙铭鬼混了,折磨自己,更是毁了你自己。”莫依依有点气愤,“你有没有脑子啊?”
“现在想想,我太势利了,这是我自作自受吧。跟前夫离婚时,我指望能分点钱的,可我太低估他了,平时看着挺憨厚的一个人,背着我却做了两个账本,我一分钱没有。”
“你太幼稚了,憨厚只能说明人家伪装得好。”莫依依说,“也还不晚。实在不行,就回家吧,总比在这里受罪强。”
杜红艳摇头,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莫依依见她好点了,说,“走吧,出去吃饭。”又指着地上的方便面盒子,说,“恨不得一脚把这些垃圾踢出去。”
两人找了个西餐厅,莫依依点了很多菜,看着杜红艳大口大口地吃着牛排,她心里堵得慌,两人吃完,在餐厅门口分手,临走时,杜红艳说,“依依,求你件事,回去之后,不要向认识我的人提起你今天看到的这一幕,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莫依依无言以对,心里涌起阵阵酸楚,只是说,“你早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杜红艳说,“你不懂我。”
“我不想懂。”莫依依横了她一眼。
回陆城的途中,莫依依想了很多,对李博的愧疚大于对他的恨。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一个人若是没有爱,自然也就没有恨,莫依依对李博,终究只有当初的感动和现在的内疚,于是她极为冷静,冷静到不去责怪曾可,甚至想象他俩在床上翻云覆雨的场景的时候,心里也是轻松的,像是在远远地看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电影。她甚至很是理解地想,是个男人,就会有生理需求,李博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她不想戳穿这事,更不想揪着李博问个究竟。她见过电视剧里那些妻子自责丈夫出轨时歇斯底里的样子,太丑陋,也太可怜,她不想那样。
反倒是任盈跟凡瑞涛离婚的事实让她忐忑了,有些东西,当它遥不可及的时候,你会拼命渴望,幻想拥有它之后的快乐,可当他一步步像你走近了,你就快触到它时,反而害怕了,你总想着拥有之后还是不是如臆想中的一样美好。
她担心的东西太多。担心他跟凡瑞涛的生活习惯是不是相同,担心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招他疼爱,担心跟他睡一张床上后,自己会不会打呼噜,担心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被他嫌弃。
爱一个人太深,就容易斤斤计较,事事谨慎,是件很累的事情,远远没有恨来得直接畅快。
李市长被双规这个骇人新闻已经由最初的白热化挥发到仅剩下丝丝余热,大家的兴奋也渐渐褪去。在陆城这样一个日益繁华的都市,每天都有爆炸性的新闻热点在刷新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老题重谈只能显得自己跟不上潮流。因此,莫依依回到单位后,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但莫依依还是从大家的眼神里读出了其他的东西,有因同情的尴尬,有因窃喜的亢奋,也有看淡一切后的漠不关心。但不管怎么样,她通通感谢,她感谢这个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高兴地也好,痛苦的也罢。
曾可在办公室打电话,见到莫依依,语速一下子降低了,像疾驰中的车子突然爆胎,莫依依在心里笑笑,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镜子递给她道,“在北京没怎么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曾可慌乱地起身接过镜子,说,“谢谢依依姐。”之后又问,“依依姐,检查情况怎么样?”
“哦。还行吧。”莫依依道,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想说什么又猛地忘了话题,而曾可对于莫依依的突然转身表现得极为敏感,脸红的厉害不说,眼睛也是惊慌失措。莫依依什么都明白了,她太心虚了。
李博的奶奶被大姑接到上海去了,因为每年都会在女儿那里住一段时间,所以奶奶没觉察到什么不适。二姑则留在陆城陪李博的妈妈。妈妈整天待在家里,不踏出去房子半步,脾气也越来越坏了,莫依依从北京回来后,两人没见上几次面,即使见了面,也只是象征性地问候几句,这个家里,已经很少有侃侃而谈的热闹了,莫依依觉得,自己作为儿媳,多少应该分担一点,哪怕是都婆婆开心也行,可是刚说了一句“我陪您下去走走”,就被婆婆不耐烦地打住了,说自己不想见任何人。莫依依便不想再做什么努力了,她觉得,时间可能是最好的治疗办法,治疗这个家庭里每个成员的伤痛。
从北京回来的一个星期里,李博对莫依依的病情只字未提,既没有问检查结果,也没有提后期打算,这让莫依依很是寒心。
这一过,就又是一个多月月。
这一个月里,李市长的贪污案移交了到了司法机关。那天,莫依依因为工作原因,见到了他一面。他眼神坚韧坦荡,似乎那个受贿的贪官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越是这样死死握着最后一丝自尊,莫依依心里越是难受,这位父亲在她心里一直是伟大的,他苍劲有力的书法,他慈眉善目的微笑,他对自己的谦和包容和默默无闻的关心,都让她感恩和温暖,就像自己的亲爸爸一样,远远地看着你,不善言辞,内心却柔软无比,爱意满腔。
李市长将会等来他人生里的另一种生活,对他而言,是一场漫长的苦役,而对莫依依而言,却是一次心灵上的生离死别,这种感觉,一点都不亚于爸爸当初死去时的那种悲恸。她不知道,当他再次回到家里时,自己还会不会以儿媳的身份叫他一声“爸爸”。她有种决裂后的揪心。
这期间,二姑陪着妈妈去上海看望奶奶,家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原来莫依依总讨厌楼上楼下地跑,现在反倒留恋起来。
李博在家狠狠睡了两天,没吃没喝,把莫依依吓到了,周六一大早,她便从超市买了满满几袋子吃的,塞了整整一冰箱。待他起床后,她把煮好的饺子端给他,他只吃了一口便推开了。
“速冻的吧?”
莫依依点点头,难为情地笑。
李博也觉得伤了她自尊,笑着说,“……我只是觉得,速冻的东西不好吃。”
“那,那我给你熬碗粥吧?”莫依依说着,转身就进厨房。
李博拉住她,“算了,我俩出去吃吧,一直欠你一顿大餐,今天还你。”
李博一路上很温情,不停地问莫依依累不累。莫依依开着车,仿佛又回到了两个人刚刚相识的从前,心情好了很多,她想,若是能回到从前,自己就这样跟他过吧,她总不能在这个家遍体凌伤的时候再撒一把盐。人不能总那么自私,守着自己的一块心结,耽误了别人。任盈说得对,自己挺害人的。
两人找了一个风景区,那里盛产螃蟹,看风光吃美味可兼得。初夏的天气更像真正的春天,没有凛冽也不足炙热,李博拿出相机,要给莫依依拍照,莫依依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从车里拿出一顶粉红色萝莉风格的帽子戴上,摆着不同的造型让他拍。拍了一阵,四周能照的景点都照完了,莫依依对李博说,“咱俩合影吧。”
于是请旁边一个坐在湖边看风景的游客帮忙,那小伙子拿着相机,喊了一声“笑一个”,莫依依赶紧把头靠在李博肩膀上,谁料小伙子拿着相机左看看右瞧瞧,说,“是不是没电了?”
李博拿过相机一看,懊恼不已,“还真是。”
莫依依总觉得有点不吉利,对小伙子说,“那用你的相机帮我俩拍一张吧。”李博说,“还是算了,麻烦人家不好。”
两人点好菜,便坐在酒店院子的草坪上,莫依依说,“李博,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不觉得是个沉重的话题吗?”李博往草坪前面的湖水里扔了一颗小石子,不看莫依依。
“你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吗?”莫依依摘下墨镜,看着他。
李博笑而不语,依旧往湖里扔石子。
“你得有个态度。”莫依依按住他扬起的手臂,“我首先表态,我决定跟你好好过,之前的一切,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待会儿说,好不好?”李博有些疲惫地看着她。莫依依看着她,缓缓放下拉他的手。
“这湖里有很多螃蟹。”李博岔开话题,拉起莫依依,“过去看看。”
两人正起身往湖边走,从一旁经过的服务员见状,过来说,“二位好,这是天然湖泊,水很深的,请注意安全,不要越过警戒线。”
服务员这么一说,莫依依便不想再往前走了,不过湖水倒影着蓝天的景象吸引了她,她拿出手机,想要把这景色拍下来。李博站在旁边看她,嘴里说着,“小心脚下。”话音未落,莫依依却脚下一滑,她尖叫一声,朝李博伸出手,李博迟疑了三秒,待他伸出手时,莫依依的一只腿已经滑进湖里,她半跪着,死死抓住一颗树枝,好在刚刚那位给他们照相的小伙子跑过来,跟李博一起将她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