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野醉眼朦胧的走进寝室的时候，袁良人蹲在凳子上塞着耳机看网络小说，乔羽依旧坐在床上发着短信，一切都那么安静。
“小野，怎么样？你导师好玩吗？”乔羽放下手机凑过来脸问道。
“没什么好玩的，说半天我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小野如实回答道。
“比我强多了，我导师是个老太太，一句话能在那磨叽半小时，我们五个人都快睡着了，害我在那写了两封情书，早知道就不报这个专业了。”乔羽意兴阑珊的说道。
“情书？写给谁？”小野问道。
“还没定下来，我打算再写几份，这几天在学校转转，说不定就送出去了。”乔羽坏笑道：老八去帮蚊子整理新生档案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哥几个，明天周末，咱们一快出去逛逛吧，顺便吃个饭，国家这不号召拉动内需嘛，咱们也做点贡献，如何？”
“我随大家，小野呢？”良人摘下耳机道。
“行，反正也没事，我现在头疼，明天叫我一声就行了。”小野答应下来，随即脱下衣服趴在了床上。
顺手关机后，伴随着老八悠扬的鼾声，小野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在梦里，一如花似玉的美人两眼迷离喘着粗气的躺在怀里，在小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美人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口里喃喃的说道“大王乃九五之尊，不应当为奴家流泪，来日大王一统天下，奴家必当投胎以报大王恩宠”，美人说完就脑袋一歪再也没有呼吸，小野大呼“虞姬虞姬！”
梦中惊坐起，小野惊出一身冷汗，透过米黄色窗帘可以看到外面的光亮，现在应该已经不早了。抬头看寝室中只剩下老八，那破了一个大洞的袜子套在脚上散发着幽香，本来就不好的情绪变得更惆怅起来。从枕头下摸出可以用来砸核桃的手机，刚打开便有六条短信相继而来，除了最下面一条10086这个要账的外，四条都是未接来电的提醒，最后一条却是一个只有号码没有名字的信息，酒后的迷糊在看到号码后顿时烟消云散。这个号码太熟悉了，整个手机里只有三个人是只有号码没有名字，分别是小野他爸、小野他妈，还有苏琳，而这条号码正是苏琳的。
从不在手机里存最重要人的号码，万一手机丢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值得去背的号码也没几个，再说，对于真正重要的人，自然就会背了。苏琳也是小野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不存名字的人。小野女人缘很一般，在这方面汉武帝、洪秀全他们都比他强，老婆多的编号都来不齐，而他只有这一个，准确说，就这一个也不是他的，起码从这一刻开始不是他的了，短信很简单，言简意赅，深入浅出的写着：
“喂，敢不接我电话了！你真行啊！哎，既然不在一个地方了，那就先分开吧，免得我们总是吵架。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不满意，我的坏脾气你也受够了，我也厌烦这种感觉了，那就这样吧，这一次算我先放手。希望你能找到个更好的姑娘，至于我嘛，你不用担心，我先在外面飘荡一段时间，等累了再说。最后，祝你幸福，琳子。”
世界顿时昏暗了下来，天旋地转的有种晕眩的感觉。
其余的短信都是昨天夜里苏琳的来电提醒，每隔两个小时打过来一次，也许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吧，也许她还希望和小野再吵一架来挽留这份若即若离的感情，最后她写的那短短的一段话，一段让彼此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从前的话，一切都随着昨夜变成了回忆，当一件事发生后，就没有再回头的可能了，当心被伤害了，即使再修复好，伤痕依旧留在上面。四年的感情真的败给了距离，从没承认失败的小野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一直争吵和沉默的感情最终还是烟消云散了，一股压在心头的沉闷反而消减了下去。
换成是以前，小野铁定回复一条“你开玩笑呢还是没睡醒呢？”，这次却犹豫了好久没有回复。记得曾经有过约定，分手的时候谁都不要挽留，挽留下来的感情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雨打，索性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小野不知道怎么去回复她的信息，一遍遍的看着苏琳的短信，一向对自己记忆力自信的小野居然记不住上面的字，看了不亚于十遍仍记不住从头到尾说的什么，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出奇的镇静，没有狂躁，也没有愤怒，只是有种胸闷让小野越来越难受。
又一次看了一遍短信，那冰冷的字眼犹如刺入体内的刺刀，无时无刻不再割碎血管与器官，最终还是确定，这短信已经拒绝了所有的可能。昨夜残留的酒精在体内爆发，胃里一阵翻滚，再也抑制不住难受，小野跌跌撞撞的冲进洗手间吐了起来。当一切恢复宁静的时候，小野努力挪动无力的身体走到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因为呕吐而略微泛红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悄悄流下来的泪水，安安静静的从眼眶里滑了出来，静的都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也许真的大悲无泪，想起苏琳小小的脸庞和浅浅的坏笑，视线又一次模糊起来，而呼吸却那么平静，似乎泪水和身体没有任何关联，也许这一刻，身体在执行着来自心底的命令，小野不知道这滴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但他只知道只能任由着它，因为，他控制不住它的悲伤。
有的人失恋犹如含泪饮红酒，喝的时候没事儿，后劲发作起来，却足以致人死命。捧起一把冰凉的水洗了一把脸，自此再也分不清哪一滴是泪哪一滴是水。把脑袋埋进水池里拒绝这种胀痛感，任凭这黄土高原上的水从水管里流在头上，当水蔓延过脸庞的时候，这一刻，这个世界安静了。
有个朋友曾说过，人在水里是流不出眼里的，小野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水池，视线是那么模糊，已分不清在眼前流动的水里有没有泪水了，男人哭了，是因为他真的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时间里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也许谁又向谁送出了第一朵玫瑰，也许谁又和谁有了第一个吻，也许谁又给谁戴上了代表着誓言的戒指……这一刻，小野已经不在乎这个地方是天黑还是阳光明媚，世界进入了昏暗之中，不留一点的余地。
从水池里抬起头，大口的喘着气，头发上的水滴滴落在浅绿色的衬衫上，很快衣服便湿了一片，贴在身上，凉凉的。有人说失恋的女人比男人更痛苦，因为那是一种失去天空的恐慌和无助，那男人何尝不是一样，心碎的声音是外人听不到的，只是男人更喜欢安静的消化自己伤痛。小野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地藏王菩萨，那时的一点一滴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只是，代表着幸运的地藏王已经不再延续着这份幸运。
这一刻小野想了很多，从相逢想到了最后一次离别，相恋那年，周杰伦唱着《我很忙》，李宇春也刚刚羽化成春哥，犹如幻灯片一般在脑后来来回回，除了发烧，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头疼。最终小野还是放下了手机，删除了编辑的内容，既然已经分开了，再写祝福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闭上眼不去思考一切的时候，寝室的门以优雅的姿态被静静的打开，随即抱着大把物品的袁良人便出现在寝室门口，消瘦的身材被手里的东西完全给比了下去，见小野呆坐在椅子上，关切的问道：“外面没下雨啊？你可别告诉我你掉沟里了。”
“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那小脸白的，好了，我不问就是了，别这么看着我，身体好了些没？等会一块吃饭吧。”
“好啊。”
乔羽没有让大家等待更久，一身白色运动装的他配上他高高翘起的头发，比昨天更像一只火鸡，可能血统更纯正了一些。见人到齐了，乔羽叫了几声老八，老八依旧直直地躺在床上旁若无闻，顺手在后背上挠了挠后便转身面朝着墙壁睡了过去。乔羽见状，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蚊子，你怎么来了？”
“嗯？蚊子？”老八条件反射的坐起身来，巴浦洛夫如果去研究老八，成果可能早个几年没问题。
“赶紧起床，吃饭去了。”乔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说道。
“哦，叫俺一声不就行了，哎。”老八躺了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着说道。
“老八，我发现你怎么跟个深闺怨妇似的。”乔羽用手抚了抚翘起的头发幸灾乐祸的说道。
大学也是刚开学，不少大学生也是三五成群的坐在饭店里讨论着在小金同志带领下的朝鲜问题，四个半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里静静听着。大学生和高中生最大的不同是悲观，研究生和大学生最大的不同是沧桑，当你看到几个年龄差不多的青年在一块边吃饭边讨论新闻的时候，他们八成是大学生，当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绝望和凄凉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研究生没跑了，至于博士，一般很少出来吃饭。
见过四国军棋吧，午饭就是这么个格局，要不是餐桌上摆满了食物，恐怕会被人当成在打麻将。良人皱着眉想着什么，乔羽抬头看着老八，小野在那里发起了呆，老八在那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事实上，没人在乎老八说的什么，只要他说着就行了。老八上来就要了一捆酒，几瓶汉斯干啤在桌子上像是一个个风塔，老八红着脸大侃着自己的酒量，很快，三个空酒瓶就摆在了老八的面前。
两瓶45度的西凤酒出现在桌子上，小野一一给众人用玻璃杯倒满，动作娴熟，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杜康传人级别的，真怀疑这么个货色怎么考上了研究生，这么好一青年，可惜了。
“小野，怎么了，从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别告诉你梦见你们导师了。”乔羽手指在酒杯边缘转着圈问道。
“没什么，失恋了。”小野摆摆手道。
“真的假的？没这么现实吧。”乔羽停在玻璃杯杯口修长的手指跳动了一下，随即又开始绕了起来。
小野喝口闷酒，饶有深意轻道：“相爱不需要理由，分开自然也不需要借口，结束就结束了。”
“既然过去了那就没必要在放不开自己，女人算什么，还有哥们呢，来，我们喝酒。”乔羽拿起酒杯说道。
一人两杯下肚，一瓶白酒便见底了，另一瓶也倒下去了一半，120多块钱的酒也没喝出比家乡十块钱一瓶的酒好在那里，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喝惯了高粱酒的老八也迷糊的不断揉眼睛，良人倒是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在那灵活的用筷子夹花生米吃。
“小野，你女朋友叫什么？长得漂亮吗？”乔羽揉着脸红着眼问道。
“苏琳，很漂亮了，而且很有个性，很有思想的女孩，谁都不放在眼里。大大的眼睛，可爱的样子，原来是短发，跟假小子似的。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候很孩子气，有时候丢三落四，有时候跟个女土匪一样一样的。”小野迷茫的回忆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爱意。
“那你女朋友有没有问过当你妈和她同时掉水里你会救谁？”乔羽捅捅发呆的小野问道。
“苏琳肯定不会问这样无聊的问题，如果她问了，那她早就不是苏琳了，何况她游泳比我还在行，怎么了？你女朋友问了？”小野不屑道。
“嗯，哎，你说哪个王八蛋发明的这个问题？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娘，这掌心是肉，掌背也是肉啊。良人，你说女人到底是什么？她们到底爱什么？”乔羽已经有向桌底掉下的趋势了，火红的头发也开始耷拉下来。
一直夹着花生米的良人忽的放下筷子，清清嗓子抢先说道：“这是人类终极奥义的问题，女人，从达尔文进化论上看，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难解的迷。女人有时智慧，有时迷惑，有时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要记住，一个女人谈不上什么爱与不爱，你只要记住你是否爱了就可以了，所以才有那句我爱你与你无关的名句。对于女人，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你早晚还得听她们的，男人统治着世界，女人统治着男人，只要这个世界还掌握在男人手里，那最终统治世界的还是女人。”
“好深奥，我越听越迷糊，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哲学家，别说那有的没的，你就说我该怎么去回答我女朋友吧。”乔羽好奇起来，想不到这个总是文文静静的小子，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那你怎么看待她的？看上她的身子还是她的人？”良人深沉的看了乔羽一眼问道。
“这有区别吗？这能分开吗？”乔羽迷茫的问道。
“区别大了，算了，你现在喝多了，我说啥你也不知道，等你酒醒了我再给你们好好上上课，现在我告诉你，别用男人的思维来对待女人，那很危险的，女人，总是有太多的东西值得你毕生追求的。”良人说着拿起手里的杯子说道“来，我再敬你一个。”
继老八这个二杆子在大家一轮猛灌下倒下后，乔羽也终于熬不住的像一滩水一样的朝着桌底流去，良人努力拽起乔羽才没让他滑下去。算过账后，小野背着死狗一样的老八，良人架着已经没有意识的乔羽朝外面走去，喝酒之后的人体重都是直线攀升的，喝醉的人体重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像老八这样的大汉体重真的没话说，听说大象的脑子在比例上要只比猫大一点，那按这个道理，老八的脑袋是不是也和身体不成比例。
“还是很心烦是吧，想表现出来就表现出来吧，别藏着掖着怪难受的。”步履蹒跚的走进寝室，把乔羽仍在书桌上的良人努力喘着气说道。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不会也被谁甩了吧。”虽然大脑也在发懵，但还是能反应过来。
“哪有？我……我猜的，书上说，心情烦的时候大吼几声会好些。”良人忙尴尬的找了个借口。
“呵呵，别扯淡了我要真嚎那么几嗓子，估计明天都得去教导处喝茶去，还是别扰民了。”
一股难言的苦闷在胸口处久久不能散去，闭上眼就是她动的静的远的近的样子，像是幻灯片一般的不断重复着，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寝室只有老八的鼾声和乔羽偶尔的呢喃声，一切都那么平静，如梦如幻，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也许庄周的那只蝴蝶不仅仅是他的梦，还是他最心爱的人，别了，我的挚爱。
酒精又开始占据麻木的大脑，迷茫的闭上了眼睛，在梦里，又回到了从前，又回到了和苏琳你侬我侬的时候，如果这只是个梦，小野希望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一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