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花谢花满天,前世的泪水湮灭了琴意幽幽。古代诗画里的女子抱着琴在怀中,弹指侧板,发出空灵宁静的一声响。回眸一顾无人自启朱唇,忆起那句濯清涟而不妖。倒并非白莲的高尚或是粉莲的俏皮。他人寥寥的“醒也无聊,醉也无聊”,轻轻概括了缠绵销魂,有言一往而情深。纵然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瘦的柔弱似月牙。远处传来的低低高高的挽歌是为谁而唱,直入飘零飞花里。当年的一幅黛玉葬花图,惹得你掩面低啜,如今的“未若锦囊收艳骨”却是如何的一番心境。
哪儿的水灵人儿从画中轻纱曼舞出,自是冰肌凝玉骨。难得一见的素衫便是不觉得妖媚浮夸,倒应了楚楚可人一词。宛若天仙一般的盈袖而立,淡淡一笑略微侧着身子,望向那边更为辽阔的天却是生活在寂寥之中了。
韶丽依偎在朱飞怀里,倦倦醒来时对上了那一双明朗深情的眼睛。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眶,转而却是那人的手覆上自己的眸子。她宛若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羞红了面颊——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粉色的锦囊,对朱飞懒懒说:“走吧”。她引着他往后头儿的花园里走去,虽然是夏末了,却依然有满园子的花花绿绿。她蹲下身子,打开锦囊,朱飞看着她把无数鲜艳的花瓣倒入掌心里——“这可是也要学黛玉葬花了?”。韶丽心中一寒,“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如此的凄凉意境反倒是晚来时候的冷静了。
“不曾的……”她只是这么样说着,把手中的花瓣往朱飞身上扑去。而他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的芬芳,正如同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那般孤傲,瞧见了这其间的颜色纷乱不一,便是待那些白色、嫩绿、鹅黄褪去后,唯独剩下了一片小而巧貌似玫瑰的红色。不知道怎么的,一瞬间只感觉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悲悯、苦涩说不出道不尽,便只是哭伤了流景与伊人。
韶丽亦是惊讶万分的,因为那片花瓣不是落在哪儿,恰巧是在他的嘴唇之上!她便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为他拂去那心口的朱砂——是又曾经的西湖清冽的水幻化而成的。
朱飞从她温存的掌心里取出一瓣粉红,对着它哈了几口气,往韶丽眉心粘去,宛若古代风情画里的绝美姑娘。她含泪笑了,像是在这个时空里最后的寂寥诗词。朱飞不禁再次打量面前的人儿。
一行清泪顺势从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流出,眉间镶嵌着的花瓣宛若一整个四季里的风流姻缘。有色彩从眼前掠过皆不过是一线罢了,唯独面前一袭白衣的女子与全身上下惟一的一点粉红依稀是亘古不变的。她的睫毛上沾染着几滴红颜泪,且走且行都是不落地的。毕竟她如此个明净如水的姑娘自是不染尘埃。
再看她多情的眉目,仿佛吟哦着一段喑哑到岁月早就遮盖的桃花往事。雪白无暇的绸缎肌肤自是堪比洛神。却不知是这花瓣衬托出了姑娘的幽幽还是姑娘衬托出了花瓣的清冷哀愁,泠泠如你宛若妖冶的红莲。
她的鞋尖上落着几瓣雪白,仿佛她是生来就与花有着深深羁绊的。他心想,“你魂魄可是一朵玫瑰或是桃花。”誰料这一想就问出了口,惹得韶丽被他灼灼的目光吓了半分。“啊?”伊人轻轻惊讶着,却不知眉心的花瓣何时落地了。他弯下身子再次从浊土里找出那一片特殊的与众不同的粉红,用手拂去了它的灰尘,放进自个儿的口袋。“何必呢,不过是会枯萎的花罢了。”韶丽看着便就直直地说了。
朱飞想着快到晌午十分了,倘若还不回去想必会叫袅雪苦等的,这才回过了神来。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不过是华胥一梦,梦的虚幻缥缈不真实。他左右不定——这一片花境自是明媚如同伊人一笑的,“千金不换一人回眸金步摇”。韶丽望着他的神情,亦是猜着了他在想些什么,所以才说“嗯……时候不早了,下回再见”。他看了看韶丽的素衫,点了点头,不再回头——就像是不过在江南打马而过的一段懵懂爱恋罢了。
最后他不忍心。双手把韶丽揽进怀里,突兀地就要触碰到她冰凉的两瓣唇,而她也没有拒绝,她想她是应该属于他的。朱飞心头也一寒,这个丫头怎么全身冰凉,就像……就像空空剩了一个躯壳而已。他的吻是温柔的,带给韶丽橙子味的感受。拥吻本就应该出现在最应该的年纪里,英雄配美人——而朱飞在她的心目里,永远就是那个可以撑起一整片蔚蓝天空的至高无上的无冕之王,可以轻而易举控制自己的一切。而这个意料之外的吻,时而感觉像是明媚夏天里洋溢满园的橘子甘甜;又宛如片片雪花拂面而来的轻盈。
他们回应着彼此的生命。
后来朱飞松开了手,恋恋不舍地望向韶丽的眉目如画,不由得浮躁地跺脚,然她懂得欣赏情人的一切,无论好与坏。她把他推向门外,一边说道:“不要回去晚了,袅雪会着急的”。韶丽是没有忘记袅雪的罢,又或者只是蓦然提起一下而已。毕竟她最爱的人,是朱飞啊!
在朱飞走后,她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洒在地上的落花虽然如今是华美不堪绝的,可是终有一日会在漫长里枯萎罢。低眉又啜泣着,仿佛整个世界成了一片湛蓝湛蓝的海洋。教人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