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一定会有几块无法跨过的石头,几条始终渡不过的河流。
跟陈正阳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正一边逗秦小二一边欢乐地喝七喜,看到他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嘴里的碳酸饮料立刻毫不客气地喷了出去,于是不仅电脑屏幕和鼠标键盘遭了殃,连本来一直乖乖喝牛奶的秦小二都抬起头,用偌大的眼睛瞪着我,万分不满地“喵”了一声。
等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这一切再抬头看聊天窗口时,陈正阳已经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诸如“哎呀浅浅你是不是觉得一下接受不了”、“浅浅你就当我没说过……”此类的话。
其实我真的没那么脆弱,我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很强的。
不不不,如果你觉得他刚刚是在跟我表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和陈正阳青梅竹马日久无情了这么多年,偶像剧和小说里的情节从来不曾发生在我俩身上。我之所以那么惊讶,是因为陈正阳他,竟然收!到!情!书!了!而且,还是人家女孩子满脸绯红地当面递过去的。
简直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啊。
我连忙回复:哇塞,是哪个姑娘瞎了眼,准备为人民造福给你“脱光”?
已经一把年纪的大叔陈正阳,竟然给我发过来一个娇羞无比的表情。我在心里暗骂他几句之后终于步入正题:该女生姓名年龄体重身高三围兴趣爱好婚恋史……通通地,报上来!
不知道佛有没有曰过:论心理承受力,你还差的远呢!
我做梦都没想过,向陈正阳告白的人,竟然会是你。
徐若宁。
大概一周前吧,仿佛是大家约好了似的,全工商管理系都开始传你的名字,留美归来,家世显赫,成绩优良……甚至于你还没有正式来校上课,校报就已经出动人马去给你做了专访。
众所周知,美少女秦浅浅是一个非常爱国的人,所以从来没有认真上过双语教学的公共关系课。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离下课还有很久之后决定做点什么。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回头,巧笑嫣然地问坐在我身后的林启源:“前两天你是不是去采访徐若宁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你不要思考不要犹豫就直接告诉我你脑子里最直接的想法!”
他愣了愣,本来在手中把玩的好好的笔也掉在了桌子上:“性感。”
林启源给我的答案让我脑海中立刻浮现黄色头发紫色眼影各种低胸紧身衣,还有吊带黑丝超短裙。我倍感无奈地“睥睨”了林启源一眼:“啧啧,你们这些男生啊……”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准备好好奚落林启源一番的,可是我微微偏头,看到款款走进教室的你的时候,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一个女生,她素颜都美丽到让别的女生神志恍惚的话,那她就是有罪的。
可你显然对于自己的罪行一无所知,在讲台上微微笑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你肯定不知道,那堂课是男生们最活跃的一堂公共关系课,他们竟然争先恐后地举手回答问题。
有没有搞错啊,你又不是贞子,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反常的像是见了鬼?
你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室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的。你竟然说服了宿管阿姨,让她同意你搬到我们寝室,经管学院的寝室都是套间,四个人两室一厅,我住的房间里之所以有张空床,是因为——它被之前住的那个女孩子弄塌了。
你风风火火地搬了进来,我猜想宿管阿姨对你的到来当真是欢迎的,你不仅利索地自己出钱换了张新床,还每天晚上都去给她那个在上初中的女儿补课,语数英政史地,小姑娘看向你的目光里写满崇拜。
阿姨晚上突然来查寝时,看到咱俩正热火朝天地给秦小二洗澡,她皱了皱眉问:“这是谁养的?”你万分迅速地站起身:“阿姨,这是我的猫,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阿姨轻声咳了咳,半晌才说:“别让它到处乱跑啊。”
听到这话我高高悬起的心便算是放下了,寝室楼有规定不允许养宠物,不过现在有你当挡箭牌,我家秦小二也算是有名分的猫了。
我拍拍你的肩:“谢啦!”
你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纠结无比:“秦浅浅!你手上都是水哎!”我自个儿搓搓手佯装听不懂:“恩?水哎是什么,悲哀的一种吗?”
然后你看向我,我们一起笑了。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那天晚上熄灯之后,你在对面亮着手机,黑夜里蓝幽幽的光照着你的脸,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你问我:“浅浅,我听说你和陈正阳一起长大,能不能跟我讲讲他的事啊?”
合着你费老大力气和我住进一间寝室,就是因为我和陈正阳是铁杆儿?
呜呼哀哉,你说说你,好端端一漂亮姑娘,妙龄少女,怎么会才来班里上了三天课,就喜欢上了歪瓜劣枣几乎没有任何优点的挫男陈正阳呢?
但是你一句话就把我想要说的千百句关于他的坏话硬生生地压回去了,你笑着说:“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一定是因为志趣相投吧。”这真正是骂人不带脏字儿啊,我努力努力又努力地想了半天:“陈正阳,是个……额,幽默的人。”
长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还常常觉得自己貌赛潘安,从小到大追女生几乎从来没成功过偏偏还觉得好多人爱他爱的死去活来,你说他这不是幽默是什么?!
在凌晨三点我确定你睡着之后终于开始放心大胆地叹气。
我承认,作为一只死鸭子,我嘴硬了很久了。其实陈正阳并没有那么糟糕,他虽然爱开玩笑,但骨子里是个万分良善和温柔的人,他没有多么出众的外表,但是也不至于让人看着想吐,而且弹钢琴的那双手长得格外好看。
啊,是了,还有一件我压根儿不想承认的事:我和陈正阳也是曾经狗血过的,那时他交了第一任女友,风生水起地谈起恋爱。我却试图和某个街头小混混交往屡战屡败。然后突然有一天,我脑袋抽筋哭得稀里哗啦地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赌他左右摇摆之后一定会选我——用过往亲密无间的十余年岁月做赌注。
如果可以,请千万不要问我结果如何。
因为哪怕是在我和陈正阳重新做回死党已久的今天,我仍然不知道当时的结果究竟算赢还是算输,就像我始终搞不清楚,我起初那唐突的表白,究竟是因为突然袭来的爱情还是纯粹的占有欲作祟。
我所知道的甚少,比如那女孩子看向我们的眼神写满哀伤;比如正阳之后虽然一直保持着玩世不恭的状态,但他却再也不曾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再比如我,时至今日,仍然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彻夜难眠。
“对不起,我忘不了以前的女朋友,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前一秒还笑颜如花,听到这句话的刹那你眼泪便喷薄而出。美丽耀眼如你,那么用心地写了情书,还每天一大早爬起来给不吃早餐的陈正阳做爱心便当。可是考虑了漫长的一周的陈正阳,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你。
爱情不是儿戏,于你和陈正阳都一样。
周围一片嘘声,那些平日里看不惯你的女孩子都一个个挺直了腰杆高昂起头,而男生的表情似乎很复杂,他们不能理解陈正阳的选择,却也暗自欢喜。
比如,据说对你一见钟情的林启源。平心而论,他看起来比陈正阳要优秀多了。哦,不止是看起来。
在KTV里的时候他唱起各种动人情歌,昏黄的灯光下气氛显得很蛊惑,他始终只看着你,唇边有温柔笑意:“若宁,你别太难过了,工商管理系的好男生多的是。”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自己。
我发誓,对于林启源这种乘虚而入的小人行径我是发自内心地鄙视的,但是他承诺包我一个月的中餐。我鄙视他,是出自道义,我想吃免费的午餐,是出于钱财考虑。我的原则是,当道义与钱财发生冲突时,毅然决然站在钱财这一边。
所以我拉着你来唱KTV,所以在林启源踩我脚的时候我跳起来接着他的话茬说:“若宁,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唱歌吧,两条蛤蟆腿的男生多的是。”
直觉告诉我,我好像说错了什么。
可是我在林启源心里还是一跃成了功臣,因为之前一直眉头紧锁的你,在我说完这句场面话之后,笑了起来。那个瞬间很短,但是真的很美好。
你起身唱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亦舒的句子: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没有自卑感的。可是现在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你。这不得不让我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伤。
人感伤的时候是很容易走神的,所以很不好意思我听你唱歌听得不太认真,你唱完那首张国荣的《爱慕》,林启源忙不迭地伸出手啪啪鼓掌,边夸你边对我挤眉弄眼示意我也来说几句赞美之词。我嗯嗯啊啊支吾了一会儿:“若宁,你唱歌真好听,比陈正阳好太多了。那个死公鸭嗓子第一次给我唱首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少女内衣广……告”
妈的我是不是贱啊。天赐我一张嘴,我却非要拿它来说不该说的话。
气氛就此僵住,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鞋,企图凭空让白色的帆布鞋开出花朵。后来还是你勉强笑了笑,走过来挽住我:“浅浅,我们回去吧。”
你自此视我为知己,讲你在美国的岁月,讲你那个富有却并不温馨的家庭,你还告诉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陈正阳。
其实无非是他为了保护我家秦小二然后差点被小摩托车压到,开摩托的人大骂他几句扬长而去,他却只是摸了摸小猫的头,说:“小二,你敢不敢不给我找事儿?”
眼神竟写满宠溺。
并不多么浪漫嘛,我撇撇嘴。而且根据我的猜想,这个情景经过你美化之后,陈正阳一定是穿着白色衬衫然后沾染上了泥土,他微笑的时候一定恰好阳光斑驳地洒在脸上,他抱着秦小二离开的时候一定回头看了你一眼,眼神清澈无比。
但是我看着你出神的脸,又觉得我似乎勉强可以理解你,你这么出众,必定已阅尽千帆,看烦了美好的皮囊闻倦了铜臭味。
适时出现的陈正阳,将将成了惊鸿一瞥。
很多年没见过陈正阳这样发狠地打架了,你扶住被他打倒在地的林启源,愤愤不平:“陈正阳!你凭什么打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