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款款向喷水池走去,沈希言已经能听到周围充满赞美的声音:“好帅啊!”、“啊!男生的脸竟然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她便也细细打量起晟泽洋:绝美的五官即使在夜光下也如珍珠般璀璨,剪裁得体的黑色休闲装格外合身,更衬得他身材修长。他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是最好看的风景,最耀眼的辰星。
沈希言拉着晟泽洋玩儿了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开碰碰车把晟泽洋狠狠撞向角落然后鼓掌哈哈大笑;海盗船上尽情尖叫身旁的晟泽洋狠狠皱着眉保持风度;在摩天轮里消磨时光听到晟泽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仔细看,原来这座城市这么美啊。”
声音里有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柔软和温暖。
可是这个新“游戏”晟泽洋却怎么也不肯陪她玩儿了:双人水上自行车,车道只有1。5米宽,两边是水池。而自行车设计成了前低后高的样子,坐在前面的人骑车并掌握方向,但是要用布蒙住眼睛,后面的人负责看路况给前面的人只会方向。
“一定会掉下去的!”晟泽洋拼命拒绝,沈希言甚至用上了“撒娇”这一招,她揪住他的衣袖使劲儿摇:“反正我们都会穿着救生衣,又不会被水淹死!如果到达终点的时间最短的话,奖品是一个数码相机哎!”
“晟泽洋……我不会给你指错路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
只是转瞬间,晟泽洋就重新变回了那个孤傲不可一世的王子:他静静伫立着,眼神淡似薄雾,唇色灿若樱花,脸上原本的笑意丝毫不复存在,无论他再怎么掩饰,眼眸里冰冷的恨意,仍然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这种恨,自从七岁那年被那个女人送回晟家时就存在了。
——小宁,妈妈去超市里买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他从日升等到日落,等来了从未谋面的爸爸,和那辆前来接自己回去的迈巴赫。被带回了那个冰冷的豪华监狱,最初的时候是无休无止的化验和检查,做了无数次的亲子鉴定,才终于被家族所承认。
他早已忘记了,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会欺骗,都会遗弃自己,这世上又有谁不会呢?
沈希言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想起昨天奶奶电话里说的那些,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晟泽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只要一次就好,只要这一次,我相信你能骑着自行车不出意外地到达对岸,你也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晟泽洋低头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想起那一天,她伸出手对自己微笑:“你好,我叫沈希言。”
他终于点了点头。
骑车的过程里他始终小心翼翼,听沈希言对自己说“往右一点点”、“继续前行”、“嗯……前面左转,幅度不用太大”,竟然真的平安无事地到了对岸。所以在大赛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名。沈希言看着他难掩失落的脸笑道:“第三名唉!我们已经很厉害了,知足吧!走,我们去旁边的公园,我带了蛋糕给你吃!”
“喏……这个。”只见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蛋糕,看起来精美异常,晟泽洋切了一块:“嗯!味道不错!”却发现对面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开心的表情:“你怎么了?”
沈希言兀自对了会儿手指,从背包里掏出另外一个小蛋糕,似乎是烤焦了,黑乎乎一片,她低下头:“我忏悔!我刚才撒谎了,刚才那个是小年做的蛋糕,这个才是我做的。哎呀我知道很难看也很难吃……”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晟泽洋已经抓起一块塞到了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这个也很好吃!”他咽的万分艰难,沈希言双手叉腰:“你先别吃了,应该先点蜡烛许愿的,现在给你补上。”她细心地给他插好两根数字蜡烛,晟泽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那个“20”许愿: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秒。
待他吹灭蜡烛之后沈希言开口:“我也有礼物送给你。”见他眼神里写满期待,沈希言脸又红了:“嗯……我觉得我买的起的东西,你都不需要,所以,我送给你祝福好了。” 晟泽洋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希言就已经起身向前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说:“今天是晟泽洋二十岁的生日,我想要祝他生日快乐。我相信,他会学会信任学会宽恕,会在未来某日成长为一个优秀美好且有担当的男子汉,我希望他可以幸福快乐地过这一生。”
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久久盘旋,他觉得自己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仿佛快要冲破胸腔。
就算日后被冰雪覆盖,只要想起今日的场景,想起沈希言说的这句话,他也定会觉得周身温暖。
老师正在讲解斯诺克的评分细则,晟泽洋发现沈希言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画圈圈,他用胳膊肘捅捅她:“你想什么呢?”沈希言完全答非所问:“已经冬天了啊……”
晟泽洋向外望去,窗外正纷纷扬扬地飘着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你不会是想去堆雪人打雪仗吧?”沈希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老师讲解完之后便安排各自练习,“沈希言,别拐弯抹角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下个星期六,是你妈妈的忌日。”
果然是那个女人的事情啊,晟泽洋长长叹息一声:“所以呢?”
“你奶奶说,她去世的这三年,你从来没有去祭拜过她,希望你今年可以去。而且要我说的话,我也觉得你应该去,我相信她当年把你扔回晟家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一定是相信晟家的条件能让你生活的更好,无论如何,她都是赋予你生命的那个人嘛……”
“下周六?”晟泽洋俊眉一挑轻声问。沈希言沉重地点点头,眼睛里写满希冀,晟泽洋的脸色瞬息万变: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妈妈,七岁之后他怀着满心的恨,却也再没有见过她,三年前突然得知她去世,他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周,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被子哭。其实他何尝不知,妈妈是为了他好才会把他送回晟家,只是他始终不甘心,妈妈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就一句话都不说地抛下了他。所以才一定要……一定要执着地说:恨她。
也该放下了吧。晟泽洋抿了抿嘴唇:“好,我有空,一起去吧。”
“真的啊?!”沈希言万分激动,紧紧地握住了晟泽洋的手。他唇边绽放出宠溺的笑容:“嗯,真的。”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晟泽洋专注地看着纷飞的雪花:这次见到妈妈的时候,会向她介绍沈希言:这是让我改变了的女孩子,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而不远处的夏紫萱,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目光清冷异常。
天还在下雪。
晟泽洋心急火燎地开着车:本来说好今天一起去祭拜妈妈的,可是她不但没有出现,而且一直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晟泽洋担心她出事,祭拜完之后便立刻往她住处赶去。
他只想闭上眼睛。
房间里的两个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坐在沈希言对面偶尔夹菜喂给她的男孩子,晟泽洋虽然从未见过,但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昵。
沈希言看见他时脸上有浅浅的笑:“晟泽洋,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这是我男朋友:沐凌昭。”
“哦……我吃过了。”晟泽洋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生病了。”沈希言“啊”了一声,连忙跑去里屋拿手机:“不好意思,我一直调的静音,下午和凌昭出去买菜了就没看到。”她边说边翻看着手机短讯,又“啊”了一声:“晟泽洋,实在抱歉,今天凌昭回来,我一忙,就忘记了……”
原来是忘了啊。是啊,沈希言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把妈妈的忌日当作重要的日子?晟泽洋静静地看着她,那曾经灿若烟火的眼睛,已然渐渐死寂成了一片黑暗。他摇了摇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因为担心她而错过的家庭聚会没关系;这一路开车过来闯的红灯没关系;他在妈妈墓碑前说的那句“妈,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你,好不好”,更没有关系。
他“礼貌”地和沈希言告别后,开车开出很远,而后下车,瘫坐在雪地里。
天很冷,风呼啸着袭来,他将手伸出去,有晶莹的雪花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便静静看着它融化:他又何尝不是一片雪一块冰,原本世界只有寒冷却遭遇了沈希言给的温暖,可惜,她甚至没有耐心,等他融化。
“沈希言,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
这些话,就让它们随雪而落下,随风而飘远,随着哪怕一丝的温暖,而融化蒸发,消失于这世间,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吧。
如今的晟泽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疼了。
因为他的心,在看到她和那个男孩子之间的亲密的时候,在听到她说“这是我男朋友”的时候,在她满脸无辜地对自己说“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样的痛楚,使得那颗原本就千疮百孔好不容易找到治愈良方却被狠狠践踏的心脏,彻底坏死了。
“晟公子……”
晟泽洋冷冷地抬起头:“什么事?”红晕飞上夏紫萱的脸,她有些扭捏地说:“今天希言有事请假了,花小姐又不上高尔夫球课,所以这节课由我来当您的陪读。”
因为男朋友来了,所以连工作都懈怠了吗?晟泽洋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一夜未眠,今天几乎是报着最后一丝希望才来的学校,他记得沈希言曾经说过:“我很喜欢高尔夫球,因为听起来像是高尔基的弟弟,哈哈!”
可是她终究没有来。
眼前的人是夏紫萱,晟泽洋不停地跟自己说“生活还要继续,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女人不值得,眼前这个女人喜欢你了很多年……”却还是握紧了拳头“霍”地一下站起来:“我今天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夏紫萱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下脚。
晟泽洋强迫自己批成堆的公文,虽然他几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正气急败坏时秘书走进来:“总经理,有一位叫沐凌昭的先生找您,说是有急事。”
沐凌昭?晟泽洋狠狠皱起眉头,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叫他进来吧。”
他头一次细看沐凌昭,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是即使身处冰冷和阴暗也散发着温暖的光的男孩子,好看的含蓄而不张扬,犹如水面上盛放的莲花,静静开放,却让你绝对无法忽视它的美。
“你喜欢希言吗?”
晟泽洋万万没想到,沐凌昭一进门竟然会扔个自己这个问题:“你什么意思?”
“你相信她吗?”
他眼神更加迷茫:“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昨天你走之后,希言哭了。”
晟泽洋怔住了,他印象中的沈希言,是没有泪水的,他曾一度以为在沈希言的词典里没有软弱,也没有哭泣这样的词语。
“我是不知道你和希言是什么关系。不过我从小和她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孤儿院很小只有十几个人,两年前院长去世,本来就凋敝的孤儿院更荒凉了,我们这些已经有生活能力的,便每个人分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来抚养,希言分到的,是小年。
昨天希言突然打电话,让我假扮她男朋友。可是昨天小年没有回去,我问希言,她说是去参加冬令营了。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看得出希言对你的感情,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晟泽洋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所有光亮。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几个键:“李秘书,帮我查一下沈希年的资料,尤其是最近他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打交道。”
没多大功夫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夏家的人?我知道了。”
他随即拨通沈希言的电话,等了好久终于有人接听,那头电话有气无力到让他心疼,他说:“希言,你听我说,我已经完全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小年,夏家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和晟家抗衡,权衡利弊我相信夏紫萱会明白。我一定会把小年安然无恙地带回你身边,在此之前,你好好地在家待着。
希言,只要一次就好,只要这一次,你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沈希言听到这句话,瞬间泪如雨下,她哽咽良久挤出一句:“晟泽洋,你干嘛抢我台词?”
门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沈希言本来就没睡,听到声响急忙跳起来去开门,发现晟泽洋背着小年站在门口,“夏紫萱把他关在房里,小年试图逃跑的时候扭伤了脚,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专门的医生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喏,这是药,记得按时给他吃。”
晟泽洋的背躺着似乎很舒服,小年也不急着下来,笑嘻嘻地说:“姐,我回来啦!”
沈希言仔细检查了他的脚确定没事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这才注意到晟泽洋身后不远处,始终低着头的夏紫萱。
“希言……对不起。我、我没想伤害任何人,我哥哥说只要看住小年,晟泽洋离开你,就会来我身边……”
“别做梦了!” 晟泽洋冷冷地打断她,“从你当陪读想引起我的注意开始,我就想把你赶出学校,只是希言一直帮你说好话我才作罢,出了这种事,你夏家之前和盛世集团的所有合作,都不会继续,至于你,我也不想再在学校看到你了。”
闻言夏紫萱眼泪便落下来,哭着跑开了。
“泽洋……”一旁的沈希言开了口,晟泽洋叹口气,“我知道你和她朋友一场,我已经格外手下留情了。更何况,对她来说,离开麟烨大学,不再看到我,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沈希言咬了咬嘴唇,轻轻点点头,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自己何尝没有责任,如果夏紫萱留在学校,她又怎么面对这个曾经伤害了小年的人呢?
麟烨大学的毕业典礼。
沈希言偷偷掏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已经比通知的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了,可她前面的位置,还是空的。
台上准备主持毕业典礼的老师显然也等的心焦,时不时地用手擦额头上的汗。
“老师,你直接开始吧。不要等晟泽洋了!”沈希言索性大声叫道。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沈希言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小年,你今天不是有考试吗?怎么跑来我的学校?”小年调皮地一笑,然后径直走上主席台朗声道:“各位,很抱歉,我姐夫去取钻戒了,回来的路上在堵车,请大家再稍等一会儿。”
“小年!”沈希言咬牙切齿:“谁让你叫他姐夫了?!”
可是却禁不住地翘首期待:她的王子,究竟会从哪个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