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沈希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得快点回去,要不给小年带的饭菜该凉了。” 哪料得在经过小巷时看到三四个人围着一个少年:
“臭小子,你竟敢跟经理告状说我们早退?活得不耐烦了你!”
“许宁,你是看不清楚形式啊,经理和我可是老交情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扣我工资!”
叫“许宁”的少年站在正中央,嘴角隐隐可以看到血迹:“你确实迟到早退,是你做错了。经理包庇你,是他错,不是我!”
真单纯啊。沈希言撇撇嘴,不必再听下去了:来饭店打工的少年将别的员工迟到早退报告给经理却给自己惹了祸。她将手中的饭盒放下,“我说……你们在这里打人可不好,这么窄的小巷子,会挡了别人的路的。”
“臭娘们儿你说什么!”
“啊!”、“啊!”
几声惨叫,四个人便全都倒在了地上,沈希言拍拍手一脸轻松,转过身问看得有些呆住的许宁:“你还好吗?”他连忙点头:“唔……没事。”
她回头瞪一眼那四个人:“还不快滚!”看着四个人跑远了她才得意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四个钱夹递给许宁:“喏,这个就算他们赔你的医药费!”
许宁惊讶地看着她,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恶人当然要这样治!”说着不由分手地拉着他:“许宁,你伤的不轻,我住的地方不远,你先跟我回去擦点药。”许宁抿着嘴不回答,沈希言皱皱眉:“啊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她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沈希言。”
许宁看着她白皙的手,在路灯的灯光下,熠熠地闪着光芒。他犹豫良久,才也伸出手握住。
“喂!你别把饭菜都吃完了!”
小年看许宁头也不抬地狼吞虎咽连忙拿着碗筷加入了战争,沈希言拿着药从里屋走出来,看到两个脑袋正挤在一起 “扑哧”一声笑出来:“别闹了,许宁你先过来擦药,小年你快吃饭,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
“姐,我明天想和你一起去。”
沈希言给许宁擦药的手顿了一下:“小年乖,你安心去上学,姐姐一个月就回来一次的,还会天天给你打电话。你就别送我去麟烨大学了。”
许宁问:“麟烨大学?”
沈希言撇撇嘴:“嗯……就是那所富丽堂皇到变态的大学。”
麟烨大学一年只招收五十个数一数二的富家子弟,会给即将入学的贵族子弟每人量身训练一个陪读,在未来的四年和他们一起上课完成学业。”
许宁眼里满是探究神色:“你是陪读?”
“嗯。”她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为了让陪读提前熟悉学校环境,我们会先搬进学校去住。其实这工作不错,能继续上学还不愁吃喝,工资又高。”她的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扒拉空碗的小年:“就是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小年“砰”地把碗丢下,“蹬蹬蹬”跑进里屋,过了几秒又折回来丢下一句:“姐,你在学校里别被人欺负!”
许宁失笑:“以你姐姐的身手,应该很难被人欺负吧。”
沈希言瞪他一眼,手上骤然使劲,许宁立刻疼的龇牙咧嘴。
“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沈希言在离家不远的路口站定,对许宁挥挥手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个饭店你别再去了,换个地方打工吧。”
“嗯。”许宁点点头,“说起来,你是怎么进麟烨大学当陪读的?”
直到今天,沈希言都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一周前她帮一个被饭店经理责骂的老奶奶说话,结果和那个奶奶一起被赶回去,她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就偷偷买了包泻药,溜进厨房放进了经理的专用工作餐里。
但她没想到那奶奶竟然是有背景的人,要介绍她去麟烨大学做陪读,虽然千百个舍不得小年,但是如果能做陪读,小年的生活费和学费都不用发愁。
她要陪读的,是盛世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晟泽洋。晟家控制媒体控制的也很严格,在网上根本搜不到图片,只知道他十五岁开始接手家族的几家小公司,只四年的时间就让这几家公司变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都说晟泽洋是身价上亿的商界奇才,设计业的天才。
沈希言轻轻低下头。
“怎么了?”
她抬起头皱眉迎上许宁的目光:“那个奶奶临走前说‘是你的话,也许可以让他改变吧’,难道……”沈希言眉头皱的更紧,“这个人非常难相处!我最看不惯公子哥身上的臭毛病了!”
许宁忙说:“现在下定论还太早,等开学不就知道了?”
沈希言点点头:“恩,很晚了,我回去收拾东西,你也好好休整一下,去别的地方打工吧!”
许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真的会吧。沈希言,你很有趣呢。”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竟然有了许久不曾有的,因为开心而扬起的弧度。
真心的笑容。
沈希言站得腿酸,偷偷掏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比通知的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她前面的座位还空着。站在主席台上的校长显然也有些焦急,不断地向窗外望:在这间教室里坐着的,每一个都是势力可怕的贵族子女,他们中任何人的时间,他都耽误不起——偏偏最有势力的那个人还没到。
离沈希言不远的夏紫萱轻声问:“希言,你要陪读的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他不来就没有办法举行开学典礼?”沈希言还没能开口答话,就听到了惊呼声:“阿晟王子到了!”
礼堂的门缓缓被推开,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移动,数十个身穿黑衣的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站成两列,微微低着头。
身穿白色Brioni西装的少年,身披着午后的阳光惊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看清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时,所有人都呆住了:他长的那般好看,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可惜在帅气地近乎完美的脸上,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沐浴的分明是温暖的阳光,却因为他眼里的寒意,仿佛也一同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耀眼的让人眩目,却也冰冷的令人窒息——这就是晟泽洋。
沈希言使劲儿咬了咬嘴唇,疼痛感证明眼前一切不是幻觉。
晟泽洋旁若无人地走上主席台,语气平淡:“今天要交入学通知书,明天才能上课是吗?”不等回答他便将手里那张镶金的入学通知书放在了主席台的桌上,随后径直向外走去。
“你站住!”
在华美梦幻如宫殿般的麟烨礼堂,有些突兀地响起这清脆的女声,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礼堂里。晟泽洋停住了脚步,但并未回头,右手闲散地插在西裤口袋里,背影格外孤高冷漠。
“道歉!”
这两个字一出口,连沈希言都不禁侧目,最吃惊的莫过于晟泽洋,他回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不管你是谁,你在开学典礼的仪式上迟到近半个小时,你就必须向大家道歉!”
“你闭嘴!不过是个陪读,是谁告诉你,你能这么跟阿晟王子说话?!”
说话的是花家小姐花重烟,她已经疾步向自己的陪读——夏紫萱走去,她高高扬起了右手,在空中划出了美丽的弧度,夏紫萱因为恐惧而闭上了眼,而晟泽洋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好戏。
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声响。
面对花重烟怒气冲冲的脸沈希言报以浅浅的微笑:“花小姐,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我是晟少爷的陪读沈希言,晟少爷是堂堂盛世集团的继承人,怎么会连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呢,更何况,紫萱她没有说错啊:在开学典礼上迟到二十多分钟的学生,当然应该道歉。”
她这才偏头,和晟泽洋对视,她眼神悠远如天边云朵,轻唤一声:“少爷,您说是吗?”
日渐枯黄的树叶和湛蓝的天空,流岚般绚丽的云朵仿佛也是触手可及一般,这秋日美好的宁谧在老园丁的叫骂声响起的一刻,彻底被打破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修剪花枝要认真不能出一点儿差错,这么珍贵的花你一个穷学生能赔得起吗?!”隐约能听到少年唯唯诺诺道歉的声音,沈希言心下一沉,忙坐直了身子细看,老园丁竟一把将那少年推倒在地:“当初是看你身世实在可怜,家境贫寒,所以才收留你来打工,尽给我添乱!”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自然没有看到,那还倒在地上的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擦伤的膝盖,他的嘴角竟然扬起了邪魅的笑容。他缓缓站起来之后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送老园丁渐远的背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一个格外高级与他此时穿着格格不入的手机。
硬净修长的手指在按了几个键正准备拨出去的时候听到声音,“不要打这个电话,你会毁了他后半生的。”
他当然还记得这个声音,
——少爷,您说是吧?
晟泽洋蓦地回过头,“沈希言,大白天的,你躲在树上干什么?”沈希言动作利落地从树上下来:“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这样,许宁。”
四目交汇。
她的眼太过空明干净,只看了几秒钟,晟泽洋就忍不住解释:“我……我当时没有任何要骗你的意思。”
“先别说,让我猜猜,”沈希言打断他,“在自己家族的企业,打扮成最底层的打工者或消费者,来观察和判断企业中其他员工的能力和素质……你也好,还有那天我遇到你奶奶,其实都是这个目的,对吧?”
他点点头,十五岁时他接手那家亏损多年的小公司,虽然只有三十个员工,但几乎没有人服他。那时他化装成清洁工在公司里穿梭,开始知道谁悄悄对外卖公司的信息,谁早就已经准备跳槽,谁是真心地想让公司好。
想起这些他颇有些得意地笑笑:“没办法,社会太复杂,只能出此下策。”
沈希言颇不以为然:“社会很简单,复杂的是人。”话锋一转:“总之,我要拜托你:希望你不要因为紫萱昨天让你当众道歉而逼她离开麟烨大学,更不要辞退这个老园丁。”
“夏紫萱?”晟泽洋的脸色在听沈希言提到“紫萱”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冷峻起来:“你别以为她是什么单纯的女孩。”
半个月前他来到陪读生住的枫园公寓,他想和沈希言说清楚:许宁就是晟泽洋。走过后园时看到夏紫萱正倚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地打着电话,隐约能听到 “那天他的飞机一定会晚点吗?我真的要站出来让他当众道歉吗?以阿晟……额,他的性格……真的会注意到并且喜欢上这样的我吗?”
晟泽洋右手食指慢慢划过下唇:这个女孩子,正在研究到底该怎样吸引自己的注意。他最终没有敲门找沈希言,离开时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觉得凭这点伎俩就能让我动心,也太瞧不起我晟泽洋了!
“喂!晟泽洋!”
沈希言纤细的手在晟泽洋眼前来回晃才将他从回忆里召回:“晟泽洋你眼神好可怕,你别这样,紫萱虽然有刻意引起你注意的嫌疑……”
“你知道?”晟泽洋冷冷地打断。
“她不是那种会强出头的女孩子,尤其是昨天的场合。”沈希言看他表情稍缓轻舒了口气:“不过,就算是为了引起你注意又怎么样?那也是因为她喜欢你啊!”
“晟泽洋,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吗?只要见到她就会开心,听她说话就会满足,大多数时候满脑子只想着她一个人的那种喜欢。
夏紫萱也是千金小姐,她根本不必屈尊纡贵来这所大学当陪读,她只是为了有机会能离你近一点,她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你。”
他闻言愣住,终于还是没能继续注视她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
那天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了很久:十五岁时的他,确实曾经参加过一个国际青少年美术大赛,轻松地拿了第一名的奖杯,还上台做了获奖感言。之后一直忙着家族事业,他真的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孩子,因为那张稚嫩的画,因为他无聊的演讲……而喜欢上他。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想让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注意自己,甚至喜欢上自己,也没有错的。就算紫萱用的方法不好,我觉得……也情有可原。晟泽洋,你喜欢在暗处观察你的员工,但是你能观察他们多久呢?你怎么能确定,你看到的那一幕,听到的那一句,就是事实的全部?”
沈希言说的这些,他从来都没想过。
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回花园,看到不远处老园丁房间的灯还亮着,就缓缓走过去,听到老园丁在打电话,平常总是高八度的大嗓门消失了,轻声细语地在赔罪:“对对,是我不好,剪坏了花枝这件事我已经教训过那个学生了,您别生气,我管理这个花园已经十几年了,会把花枝修剪好的……那个学生真的很可怜,您能不能不要辞退他?”
晟泽洋兀地咬紧了嘴唇,他握着手机的手,一直一直用力。
他向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撒谎,编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世,才得到了这份工作,在谴责夏紫萱妄图引起自己注意的方式的时候,他都快要忘记了,他能够在家族里得到承认,事业蒸蒸日上,他用了多少谎言,多少手段。
今天有个女孩子跟他说:“用你的真心去看看吧,纵使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人心,也一定有它美好的地方。”
还问他:晟泽洋,你有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
——见到她就会开心,听她说话就会满足,大多数时候满脑子只想着她一个人。
这……就是喜欢吗?
无数彩色气球漫天飘飞,华丽梦幻的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在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喷水池旁,静静地站着一个长发飘扬笑颜如花的女孩。晟泽洋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唇角已经扬起了美好的弧度。
今天下午收到沈希言的短信时多少有些意外:晟泽洋,今天你生日吧,我猜你这些年都没怎么去游乐场玩儿过,我在游乐场给你庆生好不好?
想也知道,定是奶奶偷偷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