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坐在地上微扬起头,男孩半跪着低头看,手臂还以环绕的姿态,在她颈旁,在她肩上。
离的如此近,闻到彼此的气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空气都氤氲成暧昧。
年少时候的吻,多半青涩单纯却缠绵悱恻。
秦想眠整个人都恍惚了,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那个明媚的午后,少年慵懒的目光和微皱的眉;想起在图书馆里,同时交叠在《听几米唱歌》那本书上的两只手和认出彼此时有些尴尬的笑;想起取工作证时额外拿到的免操证上俊逸的字体。
还有,自己坐在操场旁边离广播很近的地方按时听了一个星期的广播,听到星期五下午有悦耳熟悉的声音响起,‘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欢迎准时收听每周五下午的音乐牧羊人,我是恩顾’。所以在部长问起要做哪档节目的编辑时毫不犹豫地回答,音乐。
“哎,果然是一股酒味儿。”顾承恩一脸无奈的说出这句大煞风景的话,秦想眠捂住嘴巴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他没听清,只是扶起秦想眠,凑到她耳边说:“你说的啊,惊心动魄的伟大爱情不能等待。”
可是秦想眠自己,是一直都在等待的。
等那个四岁时便相识,惹她哭逗她笑陪她玩伴她成长,一天比一天更英俊更倜傥的男孩子,应‘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句,深情款款地对她说:想眠,我喜欢你。
那个叫做乔一涵的男孩子,在秦想眠四岁的时候打伤她的额头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在她五岁的时候她弄坏乔一涵的宝贝玩具乔一涵说:没关系。
她十岁的时候乔一涵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寻找迷路的她,找到的时候对她轻声说:跟我走。
她十二岁的时候做恶梦被吓醒给乔一涵打电话,听到他带着明显睡意的声音:别害怕。
她十五岁的时候乔一涵用吉他为她弹唱说:要幸福。
……
可是他在学校的楼梯处,轻轻的拥住顾苏苏,然后对她说,苏苏,我喜欢你。
乔一涵,我一直等待的那句话,你竟然那般轻易地,说与别人听。
广播台三十多号新老部员浩浩荡荡去KTV通宵,有播音部的多个唱起歌来可以不喝水不吃饭不睡觉的妖孽们的存在,其他人都显得多余起来。大家就干脆在豪华大包里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侃大山,突然,顾承恩大声说:“哎,广播台真是一个狼多肉少的地方啊。”旁边人纷纷表示奇怪,因为广播台一直都是阴盛阳衰,女生多过男生。
顾城恩毫不客气,指指秦想眠,指指王思琪,指指一片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这些不全都是狼嘛,至于我,当然是非常稀有的精瘦五花肉之一啦。”声音落下,男生们鼓掌女生们发出嘘声。然而秦想眠挠挠头在喧哗中问出声,“精瘦的,也能是五花肉吗?”
后半夜的时候很多人都睡熟了,顾承恩凑过来轻声问,“想眠,那天晚上我吻你,你还记得吗?”
秦想眠微微笑,“哪天啊,我不记得了。”
“想眠,我是认真的。”顾承恩的那双眼睛,在KTV包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秦想眠耸耸肩,“何必认真呢,美丽的误会一场罢了。我那天的表白,是开玩笑的。”
只这一句,便看到顾承恩眼里光芒燃尽,终成一片漆黑。
那个周六的晚上,她准点打开收音机,听到熟悉的男声说:“我吻了一个醉酒的女孩,用尽毕生情意,却只换回一句玩笑。
也许我以后还会爱上别的女孩,但能让我笑的如此灿烂、痛的无法呼吸的人,也许只有她一个吧。”
秦想眠就笑,错过的电影,总是最好看的。没得到的女子,总是最美好的。她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只是一直有那么多人陷在这样的句子里。
所有的故事都该有结束,她去市医院看乔一涵,比上周看起来更清瘦了些,刚试着在外面走了几圈,满头大汗。“一涵,何必这么辛苦呢?慢慢来不就好了。”
他对她咧咧嘴,看到白净的牙齿,“想去爬山呢。”
秦想眠就觉得心轻轻地沉了下去。
乔一涵高中时是体育特长生,爱笑爱闹爱跑,常常损秦想眠‘你这个小短腿儿’,他很喜欢爬山,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可是距离他最后一次爬上这座山,已经将近两年。
他就是在那一次爬山,跌落山崖,碎了他的梦想和几乎全部人生。
他和顾苏苏的事情被老师和家长知道,刚高三的学生自然承受莫大的外界压力,那时他们之间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便一件小事,都可以让它爆炸。
他们开始无休无止的争吵,那段时间,一直是秦想眠陪他度过。直到乔一涵看到了那张照片,顾苏苏,被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轻轻地拥着。
然后他爬上山,却不慎跌落山崖。
“一涵,顾苏苏回来了,她还说,想见你呢。”
她清楚地感觉到乔一涵身体的震动,她扶他在病床上躺下,听到他用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我不见她。”
点头,“好,不见。”
直到他沉沉睡去后她还坐在床边,“一涵,你是不是怕见到她,这一年多来对她的憎恶和失望,都会烟消云散了?从头到尾,你心心念念的,你执迷不悟的,只有顾苏苏啊。
你从来不说,是因为怕伤害我怕辜负我。可是如果我告诉你,那年你和顾苏苏在楼梯上接吻,是我专门去叫了老师让他看到的;那张有她和别的男孩子拥抱的背影的照片,那个男孩子,是她的哥哥。你不慎跌落山崖之后她没有来看过你,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被家人送去丹麦念书,临走时一直回头望,以为会有你的身影。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真的还能,这样笑着看着我,笑着和我说话吗?”
嫉恨顾苏苏,抢走了我从小到大最珍爱的东西,在我的故事里,她永远都是最坏的那个角色。所以才做了无数的幼稚可笑的傻事,然而现在想回头,却不知该回到哪里。
对于顾苏苏来找她,秦想眠毫无意外。
那天,她的确是知道身后有顾承恩这样的影子尾随,所以才会那么痛快的在熟睡的乔一涵面前吐露所有秘密。她只是想,若是借顾承恩的口,讲述所有的真相,哪怕自己落得个爱情友情什么都没有的下场,也能求得心安。
她曾经给顾承恩发短信,何德何能,得君恩顾,怎奈何心无旁骛。
可是她真正想说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乔一涵和顾苏苏,不过是她占有欲作祟的牺牲品。
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她现在喜欢的人最重要的妹妹。
她不惜把所有恶行让顾承恩知道,无非是想以此成全,世上另一对的结局圆满。
在那天之后,顾承恩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都已经两个星期了,你应该已经和乔一涵重新在一起了吧。”她是真心地笑起来,这样问。
可是当事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什么啊?”
“你哥哥什么都没跟你说吗?没有告诉你,一切都是误会一场,一切都是我捣鬼……”
“我早都知道了啊。”顾苏苏打断秦想眠,“我离开之前就问过老师,知道是你将我和一涵的事情说出去的,哥哥也知道。
他还说希望我能原谅你呢,他去过医院很多次,看到你对乔一涵的深情如许和不离不弃,他说这么深情的女孩子,骨子里应该是很良善的。”
记忆和现实有个地方突然重叠放大,那时候在楼底下向上看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顾承恩。
从面试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谁。
原来,我们一直各怀目的 却又分别入戏。
“大概半个月以前,哥哥给我打电话,说他为两个女生的幸福头痛不已,都想成全,都想关爱,却左右为难只好逃避,那两个女生,应该是我和你。”
秦想眠迎上顾苏苏的眸子,这许多年来她第一次发现,顾苏苏的眼睛何其明媚清澈,难怪乔一涵喜欢她喜欢到了骨血里。
那个少年去流浪了。
恩顾,这是你离开的第二十三天,也许你真的不会回来了,我还是只想说,那个亲吻,它照亮了我所有的黑夜,也让我之后每一个没有你的白昼,不复原本光明。
秦想眠听着收音机在路上走,那天她和顾苏苏聊了很久很久,其实她早就释然,乔一涵于她,是不可或缺的,却不是爱情。
顾苏苏说,“去找他吧。”
“这座城市这么大,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呢?”
“请找到他吧。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
而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每天给电台打电话,点那首刘若英的《当爱在靠近》,附上自己要说给他听的句子。
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有许许多多条路。在来来回回的过程里每一步我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低头一眨眼的瞬间,我就与你擦肩。
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错过多可惜。
这是李宗盛的句子,刘若英的歌曲,满载我十九岁的全部花朵。
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抬头的时候,看到微笑着的少年面孔。
如果我听不到呢。
那就一直等到你听到了为止。
如果我听到了不回来呢。
可是你看,你不是回来了么。
遇见一场烟火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