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堂可不相信她的话,自从他听说她在沈家遭遇的那些事,他就在心里设下了一条防线,而沈家和沈志云都是防线以外的人,都需要随时随地保持距离。
朱锦堂之所以会临时改变主意回阮家,正是因为沈月尘哭过的关系,他可不想再看她受委屈了。
她本是不爱哭的人,可是这会却掉了眼泪,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是不是她们又为难你了?”朱锦堂直截了当地问道。
沈月尘抬眼看他,柔声道:“没有,大爷原来一直担心在这个啊。”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握住朱锦堂的手掌,缓缓道:“别人我不敢说,可是祖母她待我还是一直不错的。”
朱锦堂听了这话,只觉她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沈月尘见他不信,便又道:“从前也许不是,但现在祖母她是真心待我好的。所以,我才会一时激动,落了几滴泪。咱们原本该留下过夜的,这会再回阮家,会不会太打扰了?”
朱锦堂回道:“不麻烦的,反正咱们的行李,还有一些放在那边,明天启程的时候,正好一起走,也免得来回耽误时间了。”
沈月尘微微点头,见他脸色如常,身上又没有酒气,含笑道:“方才看我爹都已经有些微醺了,大爷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朱锦堂不是没喝,而是故意喝得很慢。
“你爹的酒量越来越差了。”朱锦堂淡淡回了一句。
沈月尘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许是,外面的应酬太多了吧。”
她虽然闭门不出,只是养病,但也知道沈志云近来过得很是春风得意。
此时,在另外一边,沈志云还赖在桌边不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
姚氏之前因为朱锦堂就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见他这副半醉不醉的样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起处来。
她坐在沈志云身边,突然冷哼一声道:“老爷还真是有雅兴啊!孩子们就那样不言不语地走了,你心里就不觉得别扭?”
沈志云懒得理她,只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谁知,姚氏又道:“咱们可是她的娘家人,那阮家再亲,也是隔着一辈的亲戚。没道理这么晚了还故意回去……”
沈志云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蹙眉道:“你来来去去地到底想说什么啊?”
姚氏见他还对自己不耐烦起来,只道:“老爷你方才就没觉得,朱女婿对咱们的态度不一样了吗?月尘出事之前,他可是恭恭敬敬,说说笑笑的,但是这次,他连酒都懒得跟您喝了,您还看不出苗头来嘛?”
沈志云心头一怔,今个儿朱锦堂却是待他很是冷淡,不像之前那样有说有笑的,他原本也没怎么在意,但是听了妻子姚氏说完,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素来不就是那个性子吗?冷面人。”
姚氏不依:“自从,月尘出事之后,这可是她们第一次回娘家,按说不该是这样冷冷静静的样子。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月尘那孩子和朱女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对咱们有了嫌隙……”
他们原本就不亲近,如今好说歹说地能有点交情了。万一再因为什么琐事,生了嫌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志云半信半疑道:“怎么可能呢?月尘是什么样的孩子。咱们最清楚不过了,她从来就不是爱背后嚼舌根的人。再说了,就算是她想说,那朱女婿就愿意听,愿意信?”
姚氏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月尘那孩子素来和您不亲不近的。你还真以为她能全心全意地为咱们沈家着想?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心自然是要放在人家那边了。”
他待沈月尘怎么样?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竟然就一点都不担心!
沈志云不是不明白妻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稍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不以为然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里太能算计了。月尘那孩子就算是再蠢,也该知道自己姓谁名谁!再说了,要是没有娘家的支持,她怎么能那般风光地嫁进朱家,过上那样体面的生活……”
当初,为了让她风光大家,沈家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她心里面理应要感恩戴德才是。
姚氏闻言只是笑笑:“银子是银子,人情归人情。她若是一句不该说都话都没说,那朱女婿怎么会突然咱们这种不冷不热地态度?”
沈志云想了又想,总觉得沈月尘不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依着她的性子,就算是想耍手段,也未必能耍得明白……她若是心狠手辣的孩子,当初就不会肯愿意回来,也不会默不吭声地受那么多委屈。是的,她不是那样的孩子,这一点,光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姚氏继续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老爷还是且听我一句劝,不要太放心了。不管朱家未来如何发达,那些银子也进不了咱们的腰包。”
沈志云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有些自以为是,总认为事情,就该如他想得那样理所应当。
姚氏没他那么长远的目光,她心心念念地只有一样那就是钱。
不管将来,沈月尘在朱家如何春风得意,自己也是难在她的身上看见回头钱了。而沈志云如今是越发得意,越发放肆了,再这下去,早晚会闹出幺蛾子来。
果然,沈志云见她说来说去,又说到银子上去了,眉心蹙起道:“又是钱,钱钱钱,你的眼睛里就只有钱!真是不可理喻!”
沈志云说完,一面站起身来,一面拍了一下桌子,道:“既然你那么喜欢钱,从今往后就抱着钱匣子睡吧。”
姚氏见他要走,忙上前一步道:“老爷,你又要去哪儿?”
沈志云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哼!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不着你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氏站在原地,气得脸色煞白,暗暗攥紧了双手,心中愤然道:我为了沈家劳心劳力十多年,难不成,最后就要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谁也别当我是好欺负的!
因为姚氏的一番话,沈志云一扫之前的愉悦心情,取而代之地是一阵莫名其妙地烦躁。
近来,为了应酬的事,为了沈月尘的事,惹得他总被家里人挑刺儿,实在让人心烦得很。
沈志云知道自己做不了慈父,那孩子不愿与他亲近也就罢了。他原本也没期望着什么,不过……想到自己最近这些时日的好运,还不都是因为和阮家走的近了的缘故……这其中的功劳,沈月尘功不可没,倘若没有她在的话,自己还不知要在阮家门外碰多少次钉子呢?只是,她有用是有用,但是万一,她真起了什么异心,对朱锦堂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影响了两家的关系……那可就是大大地不妙了。
沈志云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上房门口。
沈月尘走时,说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可是这会,她的房里还亮着灯,而且,还有人影在走动。
沈志云在外面徘徊了几步,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就见李嬷嬷从屋里出来,看见他微微一怔,忙道:“老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说完,连忙掀起帘子,将他让进屋里,“老夫人还没说呢。大爷有事进去说吧。”
沈志云缓步进屋,只见,老太太穿着一睡衣歪在榻上,手持佛珠,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见他这个时候过来,沈老太太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明了道:“怎么了?又和孩子娘拌嘴吵架了?”
沈志云没有回答,只是默认地坐在一边。
老太太叹息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今儿,按理可是该高兴的好日子,你们两个又斗什么气?”
沈志云低声道:“儿子可没和她斗气,实在她那个人太不可理喻了。”
老太太捻了一颗佛珠,道:“她从前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又不是一两天了,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沈志云闻言,顿时没了话说。
老太太说的一点都没错,从前的姚氏,也是这样的脾气,甚至比现在还蛮横厉害。他都是老老实实地忍下了,可是现在,他却是连多听她发一句牢骚的耐性就没有了。
沈志云沉默片刻,才道:“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头,不悦道:“你要是想说纳妾的事,那就甭说了。眼下,还不是那个时候,你也别太放纵自己了……色子头上一把刀,别因小失大!”
沈志云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尴尬起来,轻咳了一声,“娘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您看您,这是想哪里去了?”
沈老太太望着他道:“你也别和我装无辜了。你外面一定是有人了,只是不好意思领回来罢了。算了,你要是不提,我也就不多问了,只有一点,你不能把她领回来。”
沈志云有些急了,差点没站起身来道:“娘,我是有正事要和您说的。”
沈老太太摆摆手道:“行了行礼,你有话就说,我听着就是。”
沈志云又轻咳了一下嗓子道:“我想啊,把月尘她娘的坟地重新修葺一遍,还有就是把灵位放回祖宅的祠堂里……”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是,沈志云却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沈老太太很是诧异,望着他道:“你这话可是当真的?”
沈志云连连点头:“儿子自然是当真的,死人的事情,怎么能拿来说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