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恢复得很好,待见了沈月尘,更是顾不上头疼了,只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开,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仿佛生怕她身上少了一块肉似的。
沈老太太眼圈含泪,惹得旁边的人也不禁红了眼眶,最后,还是朱锦堂及时开口道:“咱们坐下说话吧。”
沈月尘的身子虚弱,站久了会觉得累。
沈老太太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沈月尘坐到自己身边,沉声道:“孩子,你受累了。让祖母好好瞧瞧……瞧你,这下巴都瘦尖了。”
沈月尘柔柔一笑,想让她放心道:“祖母放心吧,我已经全好了。”
沈老太太摇摇头,似叹非叹道:“别说好听的哄着我。从前的我都信,可是往后,我要亲眼见你好好地,心里才能踏实。”
沈老太太此番可是下定决心了,从今往后,要把沈月尘当成自己的心头肉一样疼着护着,要把从前亏欠她的,全都补上。
沈月尘陪着老太太一处说话,沈志云和姚氏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很快便主动邀请朱锦堂过去院子里赏花吃茶。
沈志云更是有意地将他之前送给自己的几样古玩拿出来,和朱锦堂一起品鉴起来。
朱锦堂倒也没说什么,只拿出平常应酬外人的那套本事出来,没让他们夫妇俩觉得难堪。
另外一边,沈月尘把自己寒症的事情,告诉给了沈老太太,一面是感谢她从前的细心,一面是想让她安心,往后不用再偷偷地为自己准备补药了。
沈老太太听罢,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激动地拍手道:“孩子你这话当真?真是如此?”
沈月尘轻轻点头,稍微放低了声音,道:“恩,全都是真的。往后我再也不用偷着掖着地背着他吃药了,而且,心里面也觉得踏实了……”
沈老太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看来,朱锦堂便是你的福了。想来,他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值得你托福终身的良人啊。”
沈月尘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略有几分羞涩,只是附和地点点头,没有接话。
沈老太太见她脸色微红,双手合握着她的手,道:“唉,苦了你这么久,也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仔细想想,朱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好在还有一个明哥儿在,他到底是长房长孙,就算你以后有了孩子,也是不能继承家业的。所以,着急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多个孩子,就是多一份保险。这点心思,沈月尘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高兴归高兴。沈老太太到底是过来人,沉默片刻,继续道:“月尘啊,不过你还是要多个心眼儿才行。朱锦堂虽然待你情深,但他也是个孝子……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朱家的长辈们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嫌弃刁难你的话,你可一定要挺住,只要朱锦堂不休妻,你就永远都是朱家大少奶奶,所以你要忍耐着些。无论长辈们如何刻薄无情,你都不要委屈,只要牢牢地抓住朱锦堂的心就好。毕竟,在朱家,他是唯一的依靠和指望了。”
事关重大,不是一个人就能轻易决定得了的。朱锦堂是朱锦堂,朱家是朱家。他一个人的意思,不能代表整个朱家的意思……按说,休妻这样的事情,怕是不会发生的。毕竟,沈月尘和静妃娘娘之间是有交情的,又经过了这次的事,朱家人也不好绝情到那种地步……只是,纳妾填房这样的事情,是一定会有的……沈老太太是过来人,为人母也好,为人婆婆也好,她完全可以猜到,往后可能会发生地情况。
这样的话,寻常人是不会和她说的。想来,沈老太太会想得如此周全,可见是在真的关心自己。
沈月尘也回握住她的手,认真道:“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话说,自从沈志云和阮家有了来往之后,受其帮衬,有机会结识了不少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每天不是忙着上差,就是忙于交际应酬,时常流连在外,半夜三更才回家。然而,面对这样夜夜笙歌不断的生活,沈志云却毫不倦怠,反而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官场之中,原本就像是一个大染缸。一旦走进去,就免不了被侵染上身。近来,沈志云每晚回来的时候,身上就会沾着不同的脂粉香,有时候,甚至还能从他的怀襟里搜出粉艳艳的手帕。
姚氏怒火中烧,几乎每晚都得和他吵上一回。其实,两个人已经冷战好几天了,只是今日,碍于朱锦堂和沈月尘回门省亲,姚氏方才故作无事的样子,陪着他应酬女婿。
不过,姚氏也看得出来,朱锦堂待他们似乎有些疏远的感觉,不知为何,脸上微微笑着,但眼神却冰凉凉地。
沈志云一喝过酒,就会变得情绪高涨。这一日,他因为心中记挂着女儿和女婿,一连推脱了好几家的邀请,早早地回到家准备。谁知,一回来就见妻子姚氏摆着张难看的脸,故意凑到他的身边闻来闻去,仿佛非要从他身上搜出来什么,才肯甘心似的。
沈志云见她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不免很是厌烦。如今,姚氏防他就像是防贼似的,恨不能将他浑身上下都翻个干净,才肯罢休。
沈志云没有闲心陪她周旋,只是自己自顾自地梳洗更衣,谁知,姚氏还是紧追不放,一路跟他到了净房,非要看着他不可。
沈志云顿时有些恼了,当着下人们的面,出声责怪她道:“你到底要作甚?白天晚上地不让人安生!”
姚氏倚着门框,不咸不淡地轻笑一声:“哼,老爷你自己个儿心里清楚得很,我这么战战兢兢地是为了什么?老爷天天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身上不是沾着香,就是带着粉,我要是不看得仔细着点,没准儿,您哪天就得带个大活人回来了。”
姚氏本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人,沈志云和她打嘴仗,从来沾不得半分便宜。如今,他也懒得和她理论身份,只是洗了把脸,还不等丫鬟们擦干,就甩甩袖子走人了。
随后,因着沈月尘和朱锦堂在,两个人也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唧唧歪歪。可是,暗中互相较劲的样子,还是让朱锦堂有些在意。
他知道,沈月尘和沈老太太有不少话要说,便耐着心里等她。
一壶酒下了肚,沈志云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朱锦堂先是静静听着,之后又稍微应付了几句,等到后来,便是故作倦怠,哈欠连连。
姚氏见状,忙道:“累了就去此间倒一会儿歇歇。老太太有日子没见月尘了,免不了要和她多说会儿话。”
朱锦堂闻言,连连摇头:“无碍的,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他并不是觉得困,而是一听见沈志云夸夸而谈,就忍不住觉得困倦。
沈志云脸色微红,略有不满地瞥了一眼姚氏,有些嫌她多事。
朱锦堂随后又喝了一杯浓浓的茶,好在,还没坐多一会儿,沈月尘便缓缓而出,面含微笑,但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朱锦堂站起身来,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月尘走到他的身边,见沈志云和姚氏都齐齐地看过来,微微一笑道:“祖母,有些乏了,我便服侍着她早早睡下了。”
方才,她们祖孙俩说了好些的话,说到动情之处,两个人还不免执手落泪,很是不舍。
此番回去德州,若想再来京城,怕是不易了。
沈老太太舍不得她,心里也放心不下,只叮嘱她道:“你好生回去,等到我这副身子骨好些了,我也回去德州,咱们祖孙俩还像以前那样时常见见面,说说话。”
沈月尘原本不想哭的,可是听见老太太这番话之后,不禁流泪了。
感情这东西,一旦落下种子,生了根,发了芽,就会随着时间不断成长。就像是一棵树,长得越高越粗壮,底下的根基就越深。
过去的回忆,历历在目,但是眼前的温情脉脉,却是任谁也无法忽视的。
老太太待她的好,来得直接而猛烈。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半真半假,仿佛做戏一般。
真心实意是演不出来的,沈月尘实在没有办法不感动。
沈志云见她来了,免不了要拿出做父亲的样子来,对着她殷勤叮嘱几句。
沈月尘听得真切,脸上也笑得明媚,只是心里还在反反复复惦记着祖母说的话,久久无法平静。
两个人原本打算在沈家过夜来着,可是朱锦堂临时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带着沈月尘回阮家多住一天,然后,明天按时启程。
姚氏一早就让人备好了房间,见她们如要要走,脸上不免有几分不高兴了,心想,身为女儿和女婿,既然回来娘家了,就该在娘家住才是……怎么好再去阮家呢?
朱锦堂是个话不多的人,也不尤其不喜欢和人解释,只是径直带着沈月尘离开,惹得沈家上下,皆是措手不及。
沈月尘也是一脸意外,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出了大门。
待坐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朱锦堂微微摇头,掀起帘子,望着车夫道:“回国公府。”
然后,他挨坐在沈月尘的身边,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询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又哭了?”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尴尬起来,“嗳,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