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间,左溪整日待在湖心小筑里搬了成堆的木头自己鼓捣来鼓捣去,一直等着宫中传出来的坏消息,可是等了半个月,小筑中做的轮椅已经初具规模,宫里的太子李晔却像是当初在那个偏殿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余清莹也没有传出滑胎的消息,看样子是保住了。
但是她却依旧没有放心,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半个月后尉迟珏回来了,却并不见肖云扬。
左溪本想找时间去寻找尉迟珏,只是他一直忙于进宫述职,一直守在他家中两日竟然也没有见到人,但没想到几日之后他倒是先递来了消息,约她于城北千秋巷竹篱棋社一会。
这次左溪存了个心眼,将该带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以防意外发生。
不过这一次显然是她多次一举,当她走了几次弯路,问了几次路之后,终于站到那个用小小牌子写着竹篱棋社的小院子,位于一个寂静的小巷中。
她敲了敲门,然后就有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鬟的小童打开门,左右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是尉迟公子请来的贵客吧?里面请。”
尉迟珏已经到了,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一身白色的长袍,乌黑长发披肩,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执着黑棋,一手支着脑袋在拧眉思索,像个优雅的贵公子,这样的尉迟珏是左溪从来没有见过的。
以前见过的尉迟珏不是半旧长衫就是一身银色铠甲,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禁欲色彩,孤冷,生人勿进,却从来没有见到他表现过这样一副悠闲的姿态。
左溪直接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伸手弄乱了棋盘上的棋局,直接开门见山,“尉迟将军,肖世子为何没有回来?”
尉迟珏看了看已经面目全非的棋局,随手将棋子丢进棋盒里,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缓缓低下头,似乎是在酝酿该如何回答,而这样的尉迟珏看着更加的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尉迟珏道:“南方战事未完,肖世子在那里继续督战,由我先回来禀报战事。”
“南方战事何时结束?”
尉迟珏摇头,“不知。”
左溪见他浑身给人事不关己的感觉,只觉得心中有气,“那你知道什么?”
尉迟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知道肖世子两个月之后必将回到洛阳,不管南方战事是否能够结束。”
左溪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焦急,语气不大好,希望将军不要介意。”
“我没有介意,不过,余姑娘……”
尉迟珏皱眉,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他抬头看向左溪,眼中明明灭灭,过了一会儿才道:“余姑娘,如果我办了一件违心的错事,能不能被人原谅?”
“那要看是什么错事,如果真的是违心,那为什么还要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左溪猛然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尉迟珏,“是皇帝……还是太子?”
尉迟珏摸出一个棋子,啪啪地敲着桌面,声音凌乱没有规律。
“余姑娘,过往的事情我们就算是一笔勾销,希望你以后不要随意伤人,此次我马上要再次离京,以后再见恐怕……若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余姑娘的事情,还请原谅……”
左溪看着尉迟珏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顿生疑惑,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了,她也没有心情再去猜别人的心思,知道了肖云扬已经快要回来,那么她就放下心中一桩事,只是太子一日不发话,她就不能安心,如今余府的上空就像是悬着一把刀,随时准备着斩下来要了整个余府老老少少的命。
她直觉那日的事情李晔也不会那么容易罢休,那样的一个人长期处于上位,天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不会罢休。
左溪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余府的大门前,仰头看着门楣上面两个金灿灿的大字,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看着有些耀眼。
如果太子真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那就由不得她不反抗,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余府必然会受到连累,这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那么她就需要做一些什么事情,使余府有理由不受她的牵连,既然余老爹说太子是个明君,那可能真的就是个明君,余老爹的能力在那里摆着,如果太子登基,必然需要一部分旧臣力量的支持,一旦出了什么昏招,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有句话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也是要还的。
左溪扶着门前的石狮,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空中最后一丝光线被夜色吞噬,她才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一般僵硬沉重的腿一步一挪进了大门。
饭厅中一家人正在等着她,见她脸色苍白地进来,余清楚招呼她过去,“你今日一天都没在府中,小枕头也不知你去了何处,怎的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左溪走过去,看着余清楚座下的轮椅,“大哥,这个椅子坐着如何?”
余清楚笑着说:“很好,还是你有办法,我还正愁着整日不能出去,只能躺在床上呢,如今有了这个椅子,也能出来走走了,方便了许多。”
可是再如何方便还是没有两条完好的腿来得方便,左溪蹲下去,趴在余清楚已经没有了直觉的腿上,将脸颊贴上去,一滴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到他腿上铺着的毯子上,转瞬就消失不见。
“哥,如今嫂嫂也有了身孕,你也如愿以偿,你们都要好好的。”
余清楚摸了摸左溪的脑袋,“小朗,你今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我们都是一家人……”
左溪抬头,看着大圆桌周围坐着的人都睁着双眼看着她。
余老爹,高氏,余清城,余豆豆,苏静,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她,就连后面站着的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左溪缓缓站起来,面对着余老爹,笑了一下说:“余大人,其实这半年以来都是我在骗你,我其实不是您的女儿,真正的余清朗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