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直起身子的功夫,尉迟珏已经蹿了过来,握掌为爪,对着她的喉咙抓了上前。
她伸手格挡,左手手臂如同撞到一块铁板一般,一阵麻木,她的左臂因为曾经洛阳城上的一箭便落下了隐疾,不能太过用力,如今她的手臂撞上尉迟珏,顿时一阵软弱无力。
她闷哼一声倒退一步背后靠墙,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卡了一只大手,“你是谁?怎么到了这里?”
左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想要伸手去掰尉迟珏的大手,却只是徒劳,胸腔中的空气愈发稀薄,她觉得自己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定然活不过今日。
她膝盖上顶,对着尉迟珏的小腹就撞了过去。
尉迟珏侧身避过,然后左溪感觉到一阵大力,整个人就被带到了大殿中间。
她踉跄着进去,弯腰捂住脖子重重地咳嗽,周围视线纷纷投到她的身上,没有一人说话,只听她咳嗽的声音在殿内重重回荡。
良久,左溪终于缓过劲来,缓缓直起身子,抬眼看到殿内站着的人,不由抽了一口起,皇宫中所有的熟人全部都聚在了一起。
紫宸殿正座上的歪坐着的李晔,一旁蹲着的皇后柳影,抱着一个小孩的余清莹,一身红色软甲手握红缨长枪,潇洒明媚的长公主李灵玉,躬身不停擦汗的太监总管林世禄,还有一旁身穿银甲的尉迟珏,这些熟人都在,只是却少了一个李霄。
往日李晔总是在这明朗的紫宸殿内召见大臣,仅仅在一年前,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够影响整个国家机器的运作,只是到如今不过是短短的一年时间,整个大齐已经是翻天覆地,国不是国,家不是家,皇帝朝堂坐,却已经只是一个摆设。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她的身上,刚才被尉迟珏的一枪吓得一身汗落下来,只觉得背后湿冷一片,她挺直了脊背看向正座上的李晔,也并不说一个字。
在她看向李晔的时候,李晔也在看向她,他直直地盯着左溪的双眼,不一会儿,眼中渐渐放出光彩,他缓缓坐直了身子,声音嘶哑地开口说:“你是左溪。”
李晔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他认出了她。
左溪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见到她之后仍旧从这一张普通又陌生的脸上看出来她的样子,一眼就认出是她,到此时李晔叫出她的名字,她也是吃惊,没想到李晔竟然也能认出她来。
左溪眯起了眼睛,但是也没有否认,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是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这群人的面前,她并未做什么亏心事,便不需要躲躲藏藏。
李晔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因为你是左溪。”
左溪本来想说自己不是九尾狐,总有死的那一天,但是随即一想,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没有必要说这些话了,从他生出要让她进宫的念头开始,李晔就不过是一个强抢臣子妻子的强盗,如今强盗被人打败,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左溪淡淡一笑说:“陛下好眼力,我已经变成这样了,您竟然还能看得出来,真是佩服!”
刚才李晔说她是左溪的时候,殿内其余人还觉得奇怪,待到左溪亲口承认,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又不同了,她没有心情去分析他们一个个眼中神色是什么意思,只是淡淡地看着李晔。
只是她还未开口说话,柳影突然挪动身子对着她跪了下来。
左溪不防她竟然来了这么一下子,立马避开一旁,偏头皱眉说道:“皇后这是做什么?昔日皇后恩情,左溪自然铭记在心,自然不敢承受皇后的大礼。”
皇后的脸色又一瞬间的难看,想来李晔曾经因为这件事情,恐怕闹得不小的难题。
不过片刻,柳影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挪动了一下身子,依然是对着她的方向,“夫人请受我一拜,否则柳影这一声不得半分快乐了。”
皇后已经这样说了,左溪自然也无法回避,生生受了她的一个大礼。
柳影说:“昔日陛下对夫人多有得罪,柳影代陛下向夫人赔罪,不论夫人要打要杀还是要刮,柳影绝对不多说一个字,只求夫人放陛下离开。”
左溪听着柳影的话,只觉得心中发堵,他们并不知道她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以为她是打了先锋,所以求她放一条生路,她也不想去解释,就让他们继续误会。
“当初陛下设计杀死肖氏满门的时候,可有想过要放了那府中襁褓中的幼童以及耆老之人?可想过府中之将士也有妻小在家中苦苦守候?那时候陛下想的什么?只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便主动放弃了西北的屏障,将北方大地袒露在突厥的铁骑之下,这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情吗?”
左溪这句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柳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哽咽之声。
这时余清莹突然上前一步,将怀中的小孩放在地上,一直走到她的跟前,然后普通一声跪下,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余清莹仰头看着左溪,“姐姐,求你放了陛下,你可以随便如何待我都行,往日在余府中是我任性不懂事,姐姐如果心中有气,尽管对我撒来,清莹绝不会有半分不甘或者还手,只求姐姐放一条生路!”
左溪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却想起身后无人,她躲无可躲。
她回答不了这些话,她不会忘记肖云扬在晋州城的灵堂中发的毒誓,要杀尽李氏众人。
李灵玉也站了出来,“左溪,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左溪淡淡一笑:“从那年在东宫的马球场上,你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开始,我们就已经再也做不了朋友,我曾经以为我们确实是平等的,只是长公主,左溪不过是凡夫俗子,对于皇宫之中的争权夺利,姊妹相残之事从来都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