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叶辰收回手,看着她,眼中带着疼惜,“我给你开点药,你最近忧思过甚,回去好好休息。”
“叶辰!”
叶辰叹了口气,“左溪,你何必执着在孩子上,如果肖云扬真的爱护你,不会在乎你能不能给他生孩子。”
左溪一颗心彻底冰凉,如果是平常人家,或者肖云扬有兄弟,或许还有可能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肖家只剩下他一个血脉,就算他不在乎,肖云双会不在乎吗?一旦他攻破洛阳登基称帝,绝对不可以没有继承人,那个时候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一个又一个女人塞进后宫中?
“呵——”
左溪轻笑一声,“叶辰,你回去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但是如今我的身边有他在,很安全,反而是你,我对你很感激,但凌惜对你有敌意,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叶辰微笑,“我自有分寸。”
左溪劝告无果,只好恹恹出来,如今她自己的事情都是焦头烂额,她也实在是没有功夫去操心别人的事情了。
梁军围困京城两个月,另一路军越过洛阳,一直往南,河南道,淮南道,山南东道,梁军所到之处各地官员望风而降,大齐真的是坏到骨子里了,李晔本来是个好皇帝,但是没有生在一个好时候,纵有雄才大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前一任老皇帝已经在生前将所有的家产挥霍一空,各地流民哀鸿遍野,李晔只在京城杀鸡儆猴,各地官员山高皇帝远,他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将这个已经坏成渣的国家机器修复一新。
短短的两个月内,中原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梁军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速度,迅速占领了大齐土地,到九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帝都洛阳城。
洛阳城被困两个月多,城中的粮食积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停有人逃出城外,到了九月末,梁军出现了和洛阳僵持两个月的重大转折,罗德海带着罗志拥率领一万人马逃出了洛阳城。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出城,但是归降确实是事实,这给了齐军致命的打击。
九月底,梁军围困了洛阳三个月后,正式开始攻城。
叶辰陪着左溪,在城外的高地上看着这一场梁军起兵以来最惨烈的攻城战。
罗志拥带出的消息是,城内只剩下秦哲率领最后的五万玄甲军守城,只是强弩之末,但是玄甲军是齐军最负盛名的军队。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个道理左溪都懂,肖云扬自然也明白。
即便齐国覆灭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但是京城中还有不少爱国志士,誓死捍卫李氏政权。
攻城战进行了一天一夜,死伤无数,左溪站在高地上都能闻到战场上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天一夜之后,梁军鸣金收兵,这一收,便意味着之前的死伤全都白费了。
梁军的中军营帐中灯火亮了一夜,一直快到天明,营中的将领才陆陆续续离开。
左溪已经等了大半夜,这时候终于找到机会进了帐内。
肖云扬正在桌案后捏着眉心,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左溪的一瞬,疲惫地笑了笑说:“这么早就起了?”
左溪没有说自己其实已经等了一夜,随意地点了点头说:“还在为攻城的事情烦心?”
肖云扬叹了口气,为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跟前,“没想到洛阳城也有不少硬汉,这一场仗比我想象得要艰难许多。”
左溪想了想说:“如果硬的不成,或许可以来软的,洛阳城中有拥护李氏之人,但相必也有不少人并不和李氏一心,只要策反了这群人,这一场仗就赢了。”
“我也想过这些,只是如何策反,我们的人不可能进到城中,现在洛阳城密不透风,连只鸟也飞不进去。”
“或许我可以一试。”
将孔明灯点燃,下面坠着上千张影响策反洛阳城民心的文字,十多个孔明灯一起升起,顺着风向飘到洛阳城的上空,一直估计到了差不多的距离,城外几个神箭手齐齐射箭,孔明灯掉落,成百上千的纸张纷纷扬扬落下,飘到了洛阳城的各个角落。
又是一日惨烈的攻城战,从中午开始打响,一夜之间没有停下,一拨上去,一拨下来,城外的死尸堆成一座小山,满地残肢内脏,场面惨不忍睹,城楼上眼看不支,已经有梁军登上城楼。
登上的那人还来不及站稳,已经被一根银枪挑落,有一个银甲小将站到城楼的缺口处,脱掉头上攒着红缨的头盔,露出满脸的血污,身上的银甲也几乎被鲜血染遍。
那人站在城楼上,一举长枪,高声喊道:“誓与洛阳共存亡!”
“誓与洛阳共存亡!”
“誓与洛阳共存亡!”
呼声一遍遍远远传出,直上云霄,左溪只觉得脑中有些空白,她愣愣地看着城楼上的那个人,抖着嗓子喊了一声:“李霄——”
“左溪,不要过去,危险!”
叶辰在背后叫她,但是她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抽马鞭就蹿了出去。
李霄李霄,那个红着脸叫她小溪的大男孩,他今年刚满二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这么早就结束。
他会为了素不相识的她在房中苦守一夜,只是怕她病中有什么需要,他会为了她的一句不喜欢而急得红了眼眶,他为了她以皇子之身亲自下厨做饭,他为了她的一句谎言去兖州苦苦寻了两月有余。
这时左溪脑中浮现的全部都是李霄为她做的一切,太白楼中的醉酒,东宫马球场外的凄凉,皇宫花园中的告别,如今城楼上的一抹孤影……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刀剑在她身旁擦略而过,她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城楼上那个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她听到洛阳城门外咚咚咚的撞门声,随后一阵欢呼传来,城门开了……
她觉得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她在马上一声凄厉呼喊:“小小——”
李霄看到城楼下策马而来的她,双方已经能够看到面目,他笑了,那笑容仍然是两年前那个单纯少年的干净清爽的笑容,他说:“小溪,你要记得我……”
然后,李霄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幕,就是他银色身影在空中划出的一道弧线。
左溪泪眼模糊的视线中,他从十丈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