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不再多想,只希望在这三天里,能够与他朝夕相处,也当是最后给自己留点念想。
第二日就在她这种忐忑不安的心境中过去了。
第三天,洛水水清早起来,没有发现君黎的踪影。
于是,她便开始整理细软。
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不过是两件衣服和一把长剑。
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而已,因为只要一停下来,什么都不做,她满脑子就都君黎的身影。
思念的滋味并不好过。
她正收拾着床榻,君黎便走了进来,侧眼看到她放在木桌上的包袱,他不禁问道,“你要走?”
洛水水回过身来,望着他微笑着,“是啊,我不能久留在这里,终究是要走的。”
他沉默着,眼中略过一丝落寞的神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她放下了被单,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按倒在座椅上,“你干站着做什么呀,快坐下来啊。”
君黎说道,“清早起来,也找不到事做,就到这里来了。”
洛水水不想再这样坐着浪费彼此的时间,于是她提议道,“要不,咱们去附近的集市逛逛?”
他点了点头,“只要你高兴去哪里都可以。”
洛水水突然很想说,那咱们就去天涯海角吧。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心中讽刺道,不是说好了不强求了么,原来还是做不到啊。
于是两人策马翻山越岭,到了离营帐最近的一个集市。
那个小镇叫做清水镇,虽然不太繁华,道路也不够宽广,但淳朴和善的民风还是令人心情愉悦。
洛水水在市集中左右乱蹿,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都要摸一下,碰一下,可怜了君黎一个大男人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还不时地想摊主赔罪。
最后,洛水水的脚步停在了一处买首饰的小摊旁,看着面前花样各异的金钗,她的眼再也挪不开了。
她并不稀罕这些东西,因为在宫中的时候,冷夜祭送给她的这些东西够她装好几个箱子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她是和君黎一起出来逛集市,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所以她便想尽办法向他索要一些纪念品。
她拿起这个瞧瞧,搁下,又拿起另外一个看看,这样子过了许久,她才笑着问身旁的君黎,“哪个最好看?”
“都好看……”
洛水水有些哭笑不得,以前的君黎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赞美的话。
“你帮我选一个好吗?”
君黎迟疑地凝了她一眼,见她此时正望着自己,眼中溢满了温情,他的心中一动,便伸手去挑选排放在木架上的首饰。
最后,他看中了一只通体圆润的碧玉金钗。
地摊小贩连连说道,“这位公子真有眼光,这支金钗可是这里最好的一支了。”
君黎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小贩,便取了钗放在了洛水水的手里。
洛水水说道,“你就不能帮我带上吗?”
君黎又重新取过金钗,小心翼翼地斜插入她高挽的发髻旁。
洛水水笑着问道,“好看吗?”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久久不散。
“好看。”
洛水水满足地笑了,差一点又要落下泪来。
到了中午,洛水水有些饿了,于是两人来到一家菜馆坐下。
在等菜上桌的时候,她听得身后那桌人的议论之声。
“哎,这个国家,马上又要改朝换代了……”
“哦?此话怎说?”
“你知道啊,这一次皇上虽然御驾亲征,但是吃了败仗,听说随驾出征的贵妃娘娘也被敌军掳了去呢。”
“哦,我好像听说皇上对这位娘娘很是喜欢。”
“可不是嘛,差一点就立了后了,不过大臣们都不同意,因为那位娘娘身子不洁,入宫前和别的男人私奔过。”
“是吗?”
“哎,这皇上还为这样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吐了血,也算是痴情了……”
听得那些人的议论,洛水水的脸色越来越差,几乎坐不稳。
她抬头望了一眼君黎,却见他的阴霾的眸子,脸色也不大好看。
洛水水无话可说,他们说的话不大真实,但也让她无从反驳,她只有苦涩的笑笑。
这顿饭,菜虽然丰富,但两个人都食之无味,草草地吃完,付了钱,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酒楼。
君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些人所说的话,只觉得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侮辱了一般,心里堵得发慌。
他飞快地往前走着,也不管落在后面的洛水水。
“等等我……”她飞奔上前,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明明都失忆了,可脾气却比失忆前还要大啊……”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抓住她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说道,“离开他,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
洛水水反问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君黎怔了怔,沉默了半响才失落地说道,“我不知道……”
洛水水笑着推开他的手,转身从他身边走开。
君黎,要你承认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她再也没有心思闲逛,于是准备牵了马回营帐。
正巧这个时候,她在小巷的拐弯处发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她的手中怀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男婴。
那男婴不停地哭着,任由妇人怎样哄都止不住。
洛水水的心突然被牵动,她停下来,关切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那妇人抬头望了她一眼,便哭了起来,“丈夫当兵死了,家里又太穷,连孩子都快饿死了……”
落水水刚想取出点银两给那妇人,却不想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已经将银子放在了小孩的衣衫里。
那妇人连连道谢,洛水水只说了声,“孩子很可爱,好好照顾孩子。”
道别了妇人之后,洛水水忍不住问他,“你不是个有善心的人,为何要帮那个妇人?”
“战乱年代,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但孩子是无辜的。”
说起孩子,洛水水的胸口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要是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也有这么大了……”
他猛然一颤,凝着她问道,“你,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洛水水按下心头的苦涩,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见她不愿多说,他也没有再问,两人又策马返回了营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水水坐在岩石上对着浩瀚的星空,看着那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太沉了,耳边又尽是夏虫的鸣叫声。
青草的气味悬浮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溢入她的口鼻。
君黎从远处向她走近,手里拿了一些宣纸和笔墨。
这些都是她吩咐他去取来的,他也不知道她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洛水水拉着他一起坐下,将宣纸折成方形,然后对他说道,“你傻楞着做什么啊,帮我的忙,把这些用浆糊黏在一起。”
两人忙成一团,过了许久,君黎才知道,她这是要做孔明灯。
他忍不住问道,“你做那么多孔明灯干什么?”
“放啊,我记得,从前有个傻瓜放了无数的孔明灯,将整个天空都染红了。”
这些话,君黎自然是听不懂的。
几乎忙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将所有的宣纸都做成了孔明灯。
洛水水又拿了毛笔沾了墨水,刚要落笔,却见君黎怔怔地凝着她。
她立刻搁下笔,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不要偷看啊……”
见他没有要转过来的意图,她便提起笔,剑笔如飞,才一会儿的功夫,每个孔明灯上都写满了字。
“好了,转过来吧,帮我点火。”
君黎望了一眼,却惊奇的发现,她写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你写了什么,为何我都看不懂。”
洛水水掩嘴一笑,心道,这都是汉化了的字,你看得懂才怪呢。
“别管那么多,我们一起放灯吧。”今夜是最后一晚了。
看着自己亲手做的孔明灯缓缓地升上星空,渐渐地与天地混为一体,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盏一盏,闪闪亮亮的灯,飞得高了,从下望去,竟像无双萤火虫在天空环绕。
洛水水忍不住赞叹,“好美啊……”
君黎侧眼凝着她,她的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如月下之花暗香漂浮,那是一种震撼心魂的美。
他又抬起眼,望着悬浮在夜空中的孔明灯,脑中突然闪过无双影像。
“我,我记起来了……”
洛水水站起身望着他,“你记起什么了?”
“我记得以前我们好像也在这样的草原上放过孔明灯。”
“真的吗?”洛水水一把抱住了他,“真的吗,你真的记起来了?”
君黎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我只记得这些。”
“没关系,够了,已经足够了……”
在她临走前,他还能记得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影像,她也知足了。
君黎伸手抚上了她的脸,眼中带着疼惜,“你怎么又哭了?”
她本想解释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化成了一阵又一阵轻微的抽泣,眼中的泪落得更快了。
他的心又开始抽痛了,他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轻轻地吻上了她的红唇。
她没有拒绝,甚至相迎。
君黎立刻清醒过来,猛然退了开去。
“对,对不起……”
洛水水隐下心头的失落,微微笑着,“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原本就是夫妻啊……”
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她便已经迎了上去,伸手拥住了他的宽阔的肩膀,被凉风吹冷的唇紧紧地覆上了他的。
这样温柔又似熟悉的交缠,点燃了他内力的火焰。
他有些控制不住,缠上她的唇,口舌交缠之间,更为火热。
一个深吻结束后,洛水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喘着气。
“夜太凉了,我们回帐子里去吧。”
“好。”
洛水水撒娇般地挽着他的手臂,“我要你抱我进去。”
“好……”
君黎将她拦腰抱起,在皎洁的月色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苍茫中。
那一夜,她们颈项交缠。
次日清晨,东方微微泛白,洛水水便起身,侧眼望着身旁还在熟睡的男子,她的嘴角轻轻扬起。
三天之期已过,她要走了,那些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她终是脱不开身的。
她捡起散落在床头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穿上,欷歔的穿衣声没有静醒他。
因为在她起身的时候,已经点了他的睡穴。
没有十二个时辰,他是不会醒的,十二个时辰后,即便他醒来了,她也早已经离开了。
“君黎,这一次我是真的要从你生命中离去了,原谅我……”
这时她突然很庆幸他没有恢复记忆。
轻轻地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她起身,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绝望离开了营帐。
出了大帐,她找了一个士兵对其说道,“带我去太子的营帐。”
那士兵知道她的身份,便没有多问什么,领着她去了另外一处营帐。
遣退了士兵后,她走入大帐,便看见莫子凝正坐在木椅上,手中持着竹简。
看着她到来,他并没有很惊讶,那神情反而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
莫子凝放下竹简,站了起来,凝着她的眼,他的面上多了一份释然。
“你决定了吗?”
洛水水点了点头,“我决定了,小漠,如果你相信我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几日不要发兵和冷夜祭对战。”
他有些不解,抬眼问道,“为何?”
“不要问,最多十日就会有答应,小漠,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还有君黎。”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相信你。”
她走上前,温和地望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平滑的额头和细腻的发丝,她轻轻笑了。
“小漠,还是我印象中的小漠,能在陵城认识你,真好。我走后,你也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一脸动容,眼中忍着不舍的情绪,“他怎么办?”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现在想想不记得也好,这样他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小漠,告诉他我回去了,回到冷夜祭身边了,千万别让他来找我。”
她的话一声声击在他的胸口,他努力想说些什么,可话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洛水水安慰似地拍了拍他了肩膀,“小漠,你一定是个明君,南烈国的江山还是你的,好好对待黎明百姓。”
“我知道。”
“那我走了。”
“我,我让侍卫送你……”
“不用了,我的功夫你也见识过,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无语,只是心痛地望着她。
“小漠,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相见了,好好保重自己。”
她转身离去,飞快地走出营帐,她不能回头,她怕自己一旦回头,泪就会控制不住而流淌下来。
在马厩牵了马,她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狠狠地落下。
天色混混,人心惶惶。
冷夜祭的军队还驻扎在莫西口。
上一次的战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得到好处,可是因为洛水水被掳,冷夜祭吐血撤兵,也算是这边稍稍失利。
这几日来,冷夜祭大病不愈,整日都躺在床榻上,药石无灵,这可将所有人都急坏了。
正在踟蹰着对策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贵妃娘娘回来了……”
军中的几名大将连忙赶出去查看,果然是她,一身白色的衣衫,策马往这里奔驰而来。
洛水水下了马,第一句话便是问,“皇上呢?”
跟随在冷夜祭身边的内侍官听闻一下子就哭了,“贵妃娘娘,您被掳后,皇上,皇上他病了,一直躺在床榻上,您快去看看吧。”
“快带我去。”
在内侍官的带领下,她到了王帐。
屏退了守卫,她整理好纷乱的思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大帐,扑鼻而来的便是难闻的药草味,她抬眼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才几天的光景,他竟然瘦了一大圈,那张俊美的脸已经不复当日的神采,那双琉璃色的眼也不再咄咄逼人。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朕不喝,都给朕出去!”
洛水水上前几步,望着他说道,“皇上,是我,我回来了……”
听得她的声音,冷夜祭的身体狠狠一颤,原本虚弱的身体竟然一下子恢复了力气,他直起身体,侧眼凝着她,眼中皆是震惊。
“言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洛水水的心微微一怔,她终不是铁石心肠,听得他的叫唤,她走上前,在他的床榻上坐下。
冷夜祭颤颤伸出手,一把将她扣入怀里,宛如丢失的珍宝。
“言儿,你真的回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这样恨我,又怎么会回来呢……”他靠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喃喃自语。
“皇上,你怎么可以不吃药呢,就算我不回来,你也不该这样折磨自己。”
“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你,言儿,他们怎么会放你回来呢,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他不停地询问着她,甚至解她的衣衫查看。
洛水水有些窘迫,他都病成了这样,又不能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