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云早早地令众人将男女两营集合起来,集中发布命令。
周昂作为斥候营队长,首先将这几日探查到的情况知会众人。原来流民营的地界正处在占城属国宾多罗境内,宾多罗城在营地以东七十里处,营地向南五十余里外,则是占城属国旧州的主城。占城国都位于营地的南方,距此地尚有百里之遥。除了占城国的势力,营地四周尚有大大小小数个堡寨,多是由南宋流民或当地流寇建立。这此堡寨有的势力强大,常常袭扰占城地界,而这些小国由于国小兵弱,却也无力征讨。
据周昂等人观察,周边的诸多势力尚未发现顾云营地的存在,对此处也未加探察,因而营地暂时处于相对安全的局面。然而如今蒙元势力侵入南洋,周边局势波云诡谲,随时都可能产生不利的变化,这确是顾云一众所首先考虑到的问题。
听完周昂之语,顾云更感到时间紧迫,当下决定重新整练军士,以求壮大自身,在乱世中能够自保。顾云取众人孤悬海外,往来奔波的寓意,将男营命名为奔波营,以求时时警醒众人,勿忘亡国之恨。而对于卿儿所领的女营,顾云则取古时南越之地的典故,为其命名为越秀营。奔波营与越秀营职责不同,前者担负对外的攻伐、守御之责,后者则主要承担营地内部的内卫、监察功能。由于两营军士俱为青壮男女,为防两营串交,影响营地军情安全,顾云便为两营各自划定居住、操练之地,并以军法重申,严防两营未经许可下的串岗交往行为。
鉴于现今两营武器匮乏的现实,顾云又召集众人一共商议。考虑到营地四周尚未发现铁矿资源,且营地内又没有富于经验的铁匠,想要大批量的打造兵器一时成了奢谈。众人商议后,都认为现今之计,只能派人携带钱款,去离营地较近的宾多罗城采买武器。
采购武器需要用钱,可顾云除了卿儿手中的几条首饰外,手头却是两手空空。顾云与众人稍加合计,便决定从流民手中借钱,等以后营地有了款项收入时,再还给大家。顾云唯恐营内百姓不愿借出自己的财物,便让周朗将流民们合部召集到营地的空地,自己去说服大家。
午饭过后,流们民陆陆续续集中到了空地,周朗见众人差不多来齐,便将顾云从帐篷内请出。
顾云本也是脸皮薄的人,原想让周朗出面向大家借钱,然而众人却坚持让顾云出面,因为大家觉得只有以顾云本人的威望作担保,流民们才能放心的将自己财物拿出。顾云实在拗不过众人,便硬着头皮到了空地上,向流民们诉说起原委。
“大家想必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顾云此时走到营中空地,望着身前疲弊交堪的众人,心中虽是于心不忍,却仍说道:“如今两营武器匮乏,日常操练也因此停滞,极大地挫伤了军士们的士气。我们众人乱世求生,流落在这异域他乡,必须有自保之力,才能安心立足,否则便仍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被那元兵四处追杀,永无安宁之日。”
“现如今营内需要采买武器,却苦于钱款匮乏。顾云以自己为担保,向大家借出家中财物,大家可以定立字据,顾某保证,以后营内有了款项收入,便将所借之财物重新还给大家。”顾云强撑着脸皮说完一通话,便满含期待地看向众人。
“云首领一言九鼎,两营军士们为我们出生入死,我们这些亡国之人还有甚好说的?我们甘愿献出全部家财,资助云首领采买武器,整练军士!”流民之中,一个年长的老者梗着脖子吼道,说完,便从手中拿出一个布袋子,缓步走到队伍前方,呼啦一声,便将袋子中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其中金银、首饰、交子、铜钱等种类繁多。老者倒空了袋子,又拧起脖子喊道:“老汉半辈子就攒下这些不值钱的物什,家中还有些布匹、瓷器,老汉这就去拿,说甚也不能亏待了儿郎们!”老者转过身,便急匆匆的奔回自家帐篷。
“我也有!我也这里也有!”众人眼看老者毁家抒难,一时间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着冲向前,将自己本就准备好的财物一股脑全倒在空地上,不多时,竟成一堆。原来,流民们早就听说了顾云要借钱买兵器的事情,内心中十分支持,早就在家中打理好了全部的财物,就等着顾云一声令下,大家一同捐款捐物。
“有如此之民,何愁大事不成?”周朗原本拿了册子,准备逐一计下流民所捐款项的数量,却不想大家一涌而上,根本不给周朗反应的时间。周朗心中激动万分,眼中竟涌起了热泪。
“顾云在此,谢过大家!”顾云身处人众中心,也没有料到这种情景,心中直感到异常的震撼,心中像是有一股热流,就要冲破头脑,直冲天际。顾云大吼一声,竟双膝跪地,猛地扣了扣首,以头触地,久久不语。
“云首领请起!莫要折煞我们!云首领请起!”众人眼看顾云跪起扣首,一时间竟慌乱起来,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慌乱着跟着跪了下去,哭喊着要让顾云起身。这些流民流落异域,早将顾云看成了心中的英雄,流民们感念顾云诛杀刘伍、虎口夺食的恩情,直把全部的希望压在了他身上。此刻见到顾云如此情义,禁住热泪盈眶,感慨连连。
卿儿一众站在顾云身后,也受此情景,不由得心中一番触动。众人纷纷走上近前,要将顾云扶起,却不想顾云像是将根扎在了地底一般,无论如何使力,始终纹丝不动。众人眼含热泪,心中哀痛,便也不再执意扶起顾云,却是同一般默契地屈膝跪地,向这眼前的百姓,足下的大地,顶上的苍天,重重地扣下。
时间突然像凝滞住,变得异常漫长。
流民们将家中的财物搜罗一空,全部带到了空地之上。等到最后一人捐完,时间已接近黄昏。顾云一众硬是坚持到了最后一人离去,才慢慢站起身。夕阳洒在众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拖的老长。
“周主簿,你清点一下财物吧。大家如此信任我们,莫要少算了一分一毫,须知这分毫的恩情亦是重于泰山,我们今生也难以还清。”顾云轻轻的吐出话语,又望向四下里,疲惫佝偻的身影,满是菜色的脸庞,还有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像然有难又言说的深情,像是马上就要冲出口中。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顾云捏紧了拳头,向天地发下如许的誓言。
“云首领,营内百姓所捐财物共计三千六百八十五斤四钱二两,其中金三百二十两,银一千四百两,珠宝首饰八十七条,丝绸布匹、瓷器古董无算,约略估计,总价当在白银一万两左右,这些钱款采买兵器,足够我们装备上千人的兵马!”周朗清点了下空地中的财物,兴奋的说道。
“好,时不我待,周昂、赵虎,你二人即刻调拨一百斥候、军士,将财物装箱压车,随我一同去宾多罗城,采买必须的兵器物质。”顾云转身,向两人颁下命令,又看向周朗、卿儿,接站说道:“卿儿,你与周朗留守营地,注意巡查守备,防范流寇侵扰。”
众人称头称允,便分头去调拨人马。一柱香的功夫刚过,周昂、赵虎便领了一百军士开来,顾云指挥军士们将财物清点装箱,抬上马车,便一马当先,亲自带领队伍离开营地,向宾多罗城开去。
顾云一众此刻正要出城,却忽得听到身后响起一声童稚的呼喊。
“云首领,莫要忘了涯山之恨!”
顾云身躯轻颤,口中喃喃低语,便又坚定地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