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乔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张斌的表姐夫会是这种人,使得陈暮寒犯下这种大错。她又愧又恨,忙问道:“他现在在哪个看守所?”
“北城区的那个,”苏晶晶关心地问,“您什么时候去?我开车送您去,方便一点。”听得出口气里充满了希冀。
“不用,”左乔拒绝了,她当然不会见当年见过她的人,找了个借口说,“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有结果会告诉你的。多谢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顾了。”左乔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说服陈暮寒,事实上她也不在乎,既然结果不好,她就打定了主意要第二次穿越。只是在穿越之前,她需要再见一次陈暮寒,好知道症结在哪儿。
北城区的看守所离市区很远,过去的公交车不多,因此偶尔的一班车上挤满了人,各种气味交杂在一起,难闻得很。一向不晕车的左乔也被挤得头昏脑涨的,下车就吐了。她早上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呕出一肚子黄胆水。
这样一来,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了。到看守所的时候,整个人简直摇摇欲坠。连狱警都劝道:“需要给您找医生吗?您的情况看起来不大好呢。”
“不用,”左乔露出一个微笑,“就是有点晕车。我现在能见陈暮寒吗?”
“当然可以,您现在跟我去办手续吧,”说罢,他转头安慰道,“陈暮寒的状态很好,他态度上配合,又有自首情节。另外,也有邻居证词说他养父虐待成性,养母也愿意出庭作证丈夫一直对两人进行家庭暴力,因此判死的可能性很小,您放宽心。”
办完手续,她就在接待室里见到了陈暮寒。接待室地方不大,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大桌子。
左乔几乎要看呆了,他与她曾经见过的那个瘦削的他有很大区别,英俊的面孔,有力的身材,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魅惑凤眼了,能让人溺毙其中。
看到左乔的时候,陈暮寒诧异了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平静。四周都是监控,他便不去问她为何二十四年容颜不变,也不去问她的那些奇特之处,而是开始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他微笑一下,风度翩翩地开口:“您让我保管的东西,我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钥匙在苏晶晶那里,您可以随时过去取。”
左乔咬紧牙关几乎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呢?你明知道‘代为保管’只是想让你收下的借口。”
“因为不需要啊,”陈暮寒淡淡道,“杜家吃喝可从没缺过我的。”
两人离得很近,他微抬起下巴时左乔甚至能看见上面一道道浅色伤痕。左乔想问他养父是怎么虐待他的,但是又害怕知道。她嗫嚅着,挤出牙缝的字句只能是一句:“对不起。”
“您怎么会对不起我呢?”陈暮寒温雅一笑,“如果说之前还对您有些怨恨的话,现在看到您也就完全没有了。我知道,您的确是有难言之隐的。”
他真诚又专注地看着她:“我现在觉得,您是专门来拯救我的天使呢!但我误入歧途,让您失望了吧!”
左乔连连摇头:“是我不好,没给你找到好人家。”她自作主张地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哪知道越改越差,可开弓已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再试一次。
陈暮寒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左乔自知失言,又怕管不住嘴巴,便没有再说话。
倒是陈暮寒轻笑一声,像是安慰她似的:“其实八岁以前,杜家真是个好人家。母亲温柔,父亲不善言辞却很顾家。”
听了这话,左乔仰头看他:“后来呢?”后来怎么都变了?她知道的越多,才更有胜算。
“大概就是从父亲破产开始的吧,”陈暮寒的声音很低,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他本来是在国外做建筑生意的,哪知道那个国家发生内乱,正巧他有一个大工程正在收尾,结果付钱的人没有了,资产又被别人顺理成章地接受,这边银行还贷着款,自然只能破产了。他受不了这个打击,性格大变。动辄就动手,不要说我,就连母亲都经常被打。”
说罢,他自嘲道:“我大约就是人们说的扫把星了吧,去谁家谁家破产。”
“瞎说什么呢?你母亲呢,现在还在吗?”左乔问道。
陈暮寒点点头不欲多说。
“张斌呢?他不知道吗?”他曾经承诺过会经常看望陈暮寒,会照顾他,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发生了这种情况没道理放着不管的。
“他死了,”陈暮寒的语气哀伤,“就在你走后一年,出了车祸。”
左乔霎时像掉进了冰窟窿似的,不敢置信,那个正义而善良的青年已经死了?他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明明昨天才分开,今天他却已作古?陈暮寒出了这种事,她又心疼又愧疚,但是并不悲伤。因为她还有机会去改变。而张斌的死却无从改变,她手中所剩的三张照片,陈暮寒年纪最小的时候也已是翩翩少年了,她回不到那么久远的过去。
那么,张斌的死和她有关系吗?历史上他真的会死吗?还是她这只蝴蝶给扇的?这个答案她无从知晓。
她也不敢深思,她害怕是自己害死了张斌,她害怕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改变了这个人本该子孙满堂的命运。她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个老和尚的意思,改变历史是危险的。她为自己的自私汗颜,可转头看见陈暮寒她又很想去改变。上天啊,如果是因为穿越造成的罪孽,就请把这罪孽让她一个人承担,给她认识的那些善良的人们一个好结局吧!
“你又发呆了,”陈暮寒微笑着说,“你以前就常常发呆。”
把悲伤压在心底,左乔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在什么初中?”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暮寒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用从前那种撒娇的语气说。
“说嘛说嘛,”左乔也像从前那样哄着他,“我很想知道呢!”
陈暮寒撇撇嘴,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明德女子初中。”
左乔“噗嗤”一声笑了,怪不得他不肯说。
陈暮寒欲盖弥彰地解释道:“那时候虽然叫女子初中,但是是男女兼招的。现在不是改名叫明德中学了吗?”可是毕业证上的校名永远也改不了,他因为这个不知道被人嘲笑过多少回。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两个人都有些失落,并肩向门口走去。快出门的时候,左乔背对着他问:“为什么不把虐待的事说出来?”
陈暮寒沉默了一下,才答道:“不想活了。那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既然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为什么不早早归去呢?”
“那现在呢?”左乔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陈暮寒笑了笑,点点头:“我会争取的。”为了那些爱他的人们。
左乔展颜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暮寒。”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踏出看守所的大门,左乔左右扫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打扮朴素年纪不小的女人站在门口久久伫立。
左乔心里一动,走上前去:“请问,您是于梦女士吗?”于东梦就是陈暮寒的养母,张斌曾经给她看过照片。虽然变化很大,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于东梦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您是……”
她的表情瑟缩,脸上爬满了皱纹,只能从眉眼间看出昔日姣好的容颜。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左乔也责怪不了她,温和地问:“我是暮寒的朋友。您是来看他的吗?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对不起他啊!”她带着哭腔道,“我没脸见他啊!他到我们家来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那时候为什么鬼迷心窍要收养孩子啊?”
“他肯定没怪您,”左乔想到他提起母亲的口气,“而且愿意见您。”
于东梦泪流满面,忽然拉住左乔的手,像祥林嫂一般絮叨:“暮寒是个好孩子啊,他都是为了保护我,都是为了保护我……”
“我完全相信您,”左乔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有空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