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峡谷、雪山、原始森林、高山原野、长河日落……你见过的,或者没见过,川藏线上都随处可及。上帝把它们洒满世界屋脊的每一处角落。对于许多人而言,让他们不不惜冒着生命的代价,冒着对身体的极大摧残而心之所望的正是这种稀薄空气下的残酷。有的时候,绝世的风景往往同环境的险恶成正比。
有些海,亲近的方式是航行,有些山,亲吻它的方式是攀登,而有些路,抚摸它的方式是行走。这些,无关征服。
别说你坐在办公室,翻看着网络上关于梅里雪山的照片,也算是体味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雪山。
直到晚上九点,我们还走在去往书松的路上,而原本预计旁晚就能到达的行程,却因为路程的艰难而变得遥遥无期。书松是一座小镇,接待我们的客栈是一位藏族大哥开的,那几乎是黑咕隆咚的夜里,镇上唯一提供住宿和餐饮的地方。
我跟另外两位同行者,摸着夜路,有时推着自行车,有时慢骑,前进在正处于大修的公路上。泥泞不堪的路面几乎让人寸步难行,多半情况下,鞋子踩在污浊的水坑中,只能艰难地推着车子。有车开过来的时候,野蛮地闪着远光灯,溅出一片污泥到你身上。
对于我来说,那种感觉简直糟透了,我似乎可以流血,也可以冒汗,唯独见不得这他们泥巴跟水参合在一起发酵后的种境地。夜幕漆黑,满是沼泽的鬼路,终点始终遥遥无期。我愤怒了,对着那些无良的司机一顿臭骂,显然机器的轰鸣声远远盖过了我的委屈嘶吼。
大概是太过劳累,大概是这路程艰难的让人痛苦,大概是我们被折腾的没了兴趣,大概也是我们想要快点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热饭……我们各自沉默着一言不发。
差不多十点半,终于到达镇上,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微弱的几盏电灯照在视线的远处。伴着河谷中的水声、脚踩到泥巴沼泽发出的声音、狗叫声,我们走走停停,寻找夜的归宿。
一副破败的招牌上写着—“交通饭店”,饥肠辘辘的我们,把它当做深圳的洲际酒店,本能地冲了进去。院子里空荡荡,只停放着摩托车,一栋两层的房子连着大门,还有一间屋子,里边照出光亮。我们走进去,屋子中央摆放着乌起码黑的座椅,煤炉旁堆放着许多瓶水壶。中年男人站在角落处的灶台前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倒了开水,点了两份炒菜,等待着藏族大哥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样的夜途,艰难而残酷的让人绝望,却又在一次次的坚韧后,展露出一天当中最久违的笑容,全是因为那一盏微弱的灯火,以及饥寒交迫中热腾腾的美食。大哥不怎么说话,一个人坐在煤炉边喝茶,望着我们狼吞虎咽。而我们却会因为那些平时从未正视过的食物,而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难道那些潮水般涌动的感激,全是因为路途的悲凉吗?
我问他有没有酒,他说有酒也不能卖给你,我说为什么,他说你们明天要爬白茫雪山。除非是不要命了。
吃晚饭后,我们将车子推到院子中间,用自来水冲洗轮胎上沾着的厚厚泥土。在没有热情洗浴的情况下,望着我们自己身上的一身污泥,却不知所措。最终在舒适和它们之间,我们选择了刺骨的冷水。把自己也给冲了一遍。然后提着一碗鸡蛋汤去睡觉。
房间里摆满床位,只有床板和简单的被褥,墙壁上写满各种驴友们的涂鸦。这也是我们每到一处,所例行要做的事情,要把最想说的那句话写到墙壁上,写到密密麻麻不能覆盖为之,汇聚成这条路上所有远行者的独白。灯光昏黄,我们聊着一天的遭遇,有人抽着烟,有人写着日记,还有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睡去。一条通向远方的荒芜公路上,那是唯一破败而沉静的景象,但却弥漫着外人不能轻易体会到的自由和幸福。
海拔4500米的白茫雪山处于寒带原始林区,也是云南省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在雪峰连绵,林海莽莽的峡谷区,金沙江及其支流珠巴洛河从雪山丫口流出,流过分布在雪原林海之中的藏族村落。
早上出发,偷懒的藏族大哥不愿意起来做早餐,只能拿着两包饼干,边走边啃着。八点多的山路上,雾气弥漫,泥泞的路面掺杂着昨夜的寒气。云雾不停在山谷中翻滚,当我们继续上升到更高海拔的位置,朝山顶的垭口进发,很快被它们所淹没吞噬。我们甚至只能看见几米远的距离,满地的泥浆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纱。
低着头卖力行进,不一会儿功夫,便是满身大汗。如果脱掉衣物,刺骨的冷气会瞬间把你冻僵,如果不减少,湿哒哒的汗水又粘着你。要知道,就是那种内热外冷的体验,冰火两重天。
白茫雪山的海拔虽然在川藏线上不算最高,但其相对高度在一定的距离内提升了很多,超过40公里龙蛇迂回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我们就那样,吸着冷气,冒着热汗,缓慢骑行。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弥漫的山雾,即看不见远山,也看不见近路。它们充盈在你身旁,就像是云上的路途。或者说征途。
整个上午,我们走走停停,用了将近四个多小时去征服那些泥泞,以及坑洼不堪的公路,还有不断上升的陡坡和海拔。直到越过一连三处海拔4200米以上的垭口。停放好自行车,朝着山坡上一处牧民帐篷走去,准备要一些酥油茶来喝,结果一条凶悍的恶狗让我落荒而逃。只得坐回到公路,望着远处的雪山,它是那样的美,不可思议,上苍的杰作,在令人窒息的地域耸立。
不知道是早上没吃饭的缘故,还是刚才被狗给吓到了,感觉到浑身乏力,额头上冒着冷汗,接近虚脱般呆在那里。饥饿、寒冷、冷风一起夹击着我,点上一支烟,趴睡在车架上。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等待着生命力和力量感的再一次复苏。我在川藏公路上的第一座大山便这样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