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历史书写如何有意无视和遗忘,中国远征军抗战期间最辉煌两笔,滇缅公路和驼峰航线都无法从人们追溯的试图中抹去。它会在人们寻求历史意义的疑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并被记录。
人们常说,滇缅公路有叹为惊人的二十四道拐,这一道道倔强而难以被阻挡的弯道,只是奇迹的一部分。在抗战期间,二十万中国劳工——大部分由妇女、儿童和老人组成的劳工,凭借双手和血汗,在崇山峻岭之中,悬崖峭壁之上,修筑了当时中国西南大后方的“生命线”。
严重缺乏工程机械设备,没有炸药,甚至没有人所需要的粮食。1938年,这条公路在日本人不可能修通的狂傲中,通向缅甸首都仰光,通往世界。
如果说滇缅公路是无数人血汗浇灌的结果,那么驼峰航线也是生命埋葬而起的飞翔。1945年,二战结束后,美国《时代周刊》这样描述驼峰航线:在长达800余公里的深山峡谷、雪峰冰川间,一路上都散落着这些飞机碎片,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这些铝片会在阳光照射下烁烁发光,这就是著名的“铝谷”。航线全长500英里,地势海拔均在4500-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达7000米,山峰起伏连绵,犹如骆驼的峰背,故而得名“驼峰航线”。
新修建的滇西抗战纪念馆,造价高达数亿,看上去庄严奢华,于68年后的日本战败纪念日对外开放。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烫印着从一九三八年八月到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七的抗日历程。那是我所见识过最好的纪念馆,起伏如波浪的吊布幕顶,如同飘扬的番号和旗帜,在屋顶迎接阳光和雨水。
金色的巨大浮雕铜像耸立着,主角是一位居民、一位远征军士兵和一名美国士兵。四周墙壁上,满满挂着中国远征军使用过的各式各样的头盔,有英军的、美军的、国军的,也有侵华日军的。足足可以武装一个团。
我们从和顺古镇出发,到县城西南方位的来凤山北麓,不过几分钟车程。白墙青瓦的大门,外墙上画着龙腾虎跃的壁画,走进门内,松树掩映,鸟语花香,清幽肃穆置人于其中。建于1945年的国殇墓园,是国内为数不多真正意义上的抗日战争荣耀保存现场。走进墓园,沿着两片草地中间往前走,长长的甬道通向忠烈祠。孙中山像下摆放着一排鲜花。
忠烈祠后方,是一处小团坡,我用缓慢而沉重的脚步,沿着步道绕行一周。一块块墓碑,有一等兵、二等兵,也有无名的,如同列队时的队列,纵横围着排列满整个山坡。晌午清新而新鲜的光束,透过树荫洒在墓碑和草丛中,我看到碑前摆放的鲜花与白酒,心中对他们荣耀无限的缅怀和澎湃,终于脆弱崩溃掉,变成止不住奔涌而下的泪水。站在那些墓碑前面,半天时间泣无声,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通往最顶部的台阶,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九十四层,当年的建造者还真是有心,像是在提醒后人,他们九死一生。这小小的山坡——荣耀的一部分,感谢有这样的一小部分,我得以在无数荒野中,有机会叩首与哀痛,有机会去抚摸他们,去追溯被遗忘之事。
站在墓群的山顶上,能轻易看到,紧挨着他们的另一处山丘,是“人民烈士纪念碑”,远远的,只看到气派的墓冢和孤零零的一个花圈。一条路之隔,没有鲜花与瞻仰的脚步,路的那一边,一切都显得过于萧条和落寂。
几天时间,我们无所事事在小镇晃荡,去了周边的一些旅游景点,大多是靠着开发宣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看头儿。而原本计划去丙中洛徒步的形成,迫于季节和大雪的缘故而取消。我跟友人一同返回昆明,他接着去西双版纳,我绕道昆明回大理。
班车从边境出发,连着夜慢行在往北的公路上,车窗外、夜空中,是漫天的星斗与明亮的月光。我就侧着身子望着它们,望着你,望着荒野中的点点灯火。
开往昆明的长途卧铺车,塞得满满当当,三排破旧的铁架子铺位占据了车厢的大部分空间,几乎到了难以下脚的地步。凤凰传奇、嗑瓜子的声音、泡面的味道、呼噜声……混杂着脚臭味在密闭的车厢内发酵,直到我的鼻腔失去了嗅觉,小清新般的腾冲城在脑海中一扫而光。
汽车在深夜行驶的途中,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开到公路旁的一处空地,车灯打开,一些人睁开迷糊的睡眼,嚷嚷着问司机车怎么不走了。车门缓缓打开,穿着军装的小伙子登上车厢,他受持强光手电,一身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感觉,站在司机旁大吼了一声:“所有旅客,请拿出行李和身份证件,等候边防检查。”场面有些像是电影,那声音洪亮的吓人,恐怕要真有走私什么的人,非吓得半死不可。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边防检查。
被询问的人当中,有跑运输的,有玉石商人,有走亲戚的,最多的要数“搞工程的”和“做服装生意的”两种人。来自广东的中年男人,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显然看上去有点问题。他的手机没有一个联系人,提包被重复翻查,盘问的时间长达十分钟,果然搜出一件不明来历的物品,看起来像是人参,最后查出来是煲汤用的山药。这让一车人都白白瞪大眼睛紧张了一回。
凌晨五点,长长的车队塞在了高速公路上,堵得一塌糊涂,车厢里的人也睡的一塌糊涂,似乎没有人在意这样的暂停。等到天亮的时候,交警姗姗来迟,终于找到堵住一整条路的货柜车司机。是的,夜里他们太冷,他们把车停放在公路上,他们去了附近的村子——喝酒、打牌、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