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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海子怎么也不会料到此时此刻,在这异域他乡,突然会收到余灵的消息。这么些年来,余灵一直杳无音讯,海子早已经放弃了寻找她的念想。时隔多年,现在她又回来了,海子顿时有些措手不及。那些“永远是朋友,每年再见面”的诺言一股脑浮上了海子的心头。正所谓年“少轻承诺,哪堪世事艰”。海子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十年前,在家等余灵电话时的那种焦虑不安、急不可耐的心情忽然间又浮上了心头。海子以为这段青春的时光她已经不再留恋,那些说过的话她早已遗忘。十年后,海子再次收到余灵的短信,已经不需要再躲着他的父母,也不再需要他妹妹把风,但是他却踟蹰不敢拨回电话。他害怕,他怕久别重逢,欣喜之情表现的不够的充分;更怕多年不见,俩人当年的亲密无间被这十年的光阴无端拉出了许多距离。如果再重逢,换来的是生分,倒不如保留住这份念想。海子看着手里的短信,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海子躺在草原上,天空依旧干净湛蓝,无端给予了海子许多安慰。就连风也是干净的,它们从阿拉山口吹来,还夹杂着冰雪的气息。海子恍惚自己正躺在那遥远南方的堰坎上,旁边是一块无边无际的玉米地,地的一角有一棵硕大的皂荚树,他的妹妹扎着小辫儿,穿过田埂,喊他接电话……这一个年代非常久远的梦,海子昏昏沉沉醒来,太阳离西边的地平线还有一尺多高的距离,将大半个天空连着草原染成了一片绯红。南方这会应该已是月明星稀、华灯初上,海子忽然记起他现在正躺在这个国家的最西边了。等到最后一抹阳光溜到了更西的西边,海子才按了四个字,“好久不见!”回了过去。

海子手机还未放下,立刻就有了余灵的回信。是一连串的问题,她问海子,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去过哪些地方,家里人都还好吗……她恨不得就用这些问题将海子身上这十年的她不识的光阴统统抹去。

海子从他考上W大学一直讲到他现在怎么到了伊犁,余灵看完唏嘘不已,她才知道海子家里发生了许多她无法想象的变故,也得知了海子和许清如的故事。中学以来,他们一直是最亲密的朋友。那些青春时期的烦恼也没少相互倾诉。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海子了,毕竟他所经历的这些她都不在场。她只好在听完海子的讲述后讲起了她这十年的经历。

原来,余灵从宜昌技校毕业后,先是被学校分配到了一家酒店坐前台,干了几个月后转为了收银员。做了一年多她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在家玩了两年。后来,余灵的一个朋友在深圳开服装店,她就跟着这个朋友过来卖衣服。这家店子没撑到一年就倒闭了,就此回家她又不甘心,只好开始在深圳大大小小的卖场打工。她卖过化妆品,卖过建材,卖过衣服,卖过家具……在外漂泊多年,日子平平淡淡,没有经历什么大的波折,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的起色。眼看热情就要消磨殆尽,余灵不得不选择回到了宜昌。有天在大街上她偶遇了一个初中同学,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向这人打听海子的消息,这人告诉她前几年同学聚会她见过海子,她还留了海子的联系方式。余灵拿着这个电话号码,赶紧给海子发了一条短信。余灵发完短信,两人站在街上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回信,她同学说海子可能换号了吧!余灵一想也是,都过去两三年了,海子可能早换电话号码了。余灵不禁一阵沮丧,就当她准备删掉电话号码的时候海子回信了。

几百条短信,飞快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海子觉得他是时候回去了。

海子告别那家哈萨克人,坐火车回到了宜昌。在熙熙攘攘的出站口,余灵一眼认出了海子。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剪着短碎发,留着齐刘海,成天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了。但是海子还是认出了她就是余灵。只见余灵头发已经留长了,微卷,穿着白色长袖T恤,灰色打底裤,一双蓝色高跟鞋……看起来非常的瘦,但是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亲切感。

而此时的海子虽然说不上落魄,但是经历了这么些年的起起伏伏,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懵懂少年。

但是他们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不需要寒暄,也忘记了距离,径直走到了一起,就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散过步,早上刚刚道过别。他们并肩穿过熙攘的人群。

海子从荒凉的大西北再次回到这个城市,不觉惊叹这个城市已是如此繁华。高楼建的越来越密集,道路修的越来越宽,广场修的越来越漂亮……它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只有这条江水,长年累月一副老样子,不缓不急地向东流逝着。两人在街头吃罢晚饭,来到江边,老老少少许多人在放烟花,原来今天是中秋佳节。绚烂的烟花在平静的夜空划出一道一道美丽弧线,落拓在波澜不惊的江面上,此起彼伏,交相辉映,令人觉得十分虚幻,仿佛水下也有人在放烟花似的。

有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各自拿着烟花、炮竹、烟火穿过乱石,生气勃勃的来到沙滩上,当第一声炮竹震响江两岸的时候,他们欢快的笑了起来,灯火映红了他们的脸,一张一张青涩的脸庞真美,就连他们的笑声也带着惊人的感染力,足以让听见的人忘了什么叫做忧愁。海子和余灵看他们不禁看的出神了。

“我们也去放烟花吧!”余灵提议到。

就在他们对面的广场上,有几个小摊贩正在卖着烟花炮竹,海子买了两束烟花和一个打火机。从护栏到江边有一段斜坡,没有台阶,堆满了乱石。余灵的鞋跟太高,海子见她踟蹰不前,就伸出了手。余灵顺从地把手递给了海子,就像十年前他们登山一样。

余灵提议放烟花,但是她只是在兴致勃勃地看海子放烟花。江风不时将海子手里的打火机扑面,使得海子不得不到处找背风的角落,这在余灵眼里成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简直比放烟花本身还要有趣。

“后来怎么不联系我呢?”等放完手里的烟花,海子问了一个藏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

“本来我是一直记得你家的电话号码,也以为会一直记得,后来,有段时间我的状态非常不好,也就不想联系你了。等到再想给你打电话时,这个乱熟于心的号码我竟然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尾号好像是094吧!”余灵笑到,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也难怪,这么久,一个电话号码,记忆再好的人也会忘记!”海子心中却是一颤,这三个数正是他家电话号码的后三位。海子眼睛不禁有些红润,很显然,他被感动了。时间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强大到足以抹去所有的往昔。

放完烟花,两人沿着江边从广场一直走到大桥,他们重拾了一遍当年的趣闻乐事。当这些原本熟悉但是险些淡忘的人和事再次从两人口里出来,他们惊讶地发现,那段时光真的是属于他们共同拥有的啊!

已是深夜,灯火阑珊,人形疲惫。他们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余灵将海子送到了她先前为他预定好的宾馆下,惜别后,俩人约好第二天去公园看金秋菊花展。

晚上,海子心绪难以平静,一时难以入睡,就打开了尘封许久的邮箱,只见收件箱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邮件的发件人是许清如,主题是“我结婚了!”,邮件是一个月前发来的。海子以为他的心早已经练的百毒不侵,但是在这一刻,他仍然感觉到鲜血从愈合不久的伤口迸裂而出。海子想喊但是想喊不出声,想反抗,但是找不到对手。他很想看一看最终这个替代他陪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是他的鼠标只敢停留在收件箱的界面。他呆呆的看着电脑屏幕,沉寂的往事就要再一次汹涌扑来。

但是海子还未来得及陷入更为深沉的悲伤就瞥见了第二封邮件,这封邮件是英子发来的,主题也没有。海子一时不知道妹妹给他发邮件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一阵阵不安,也顾不得想许清如结婚的事了,赶紧打开了邮件,这封邮件正文如下:

哥哥:

我不知道该怎样给你写这封邮件,说心里话,我很矛盾。估计你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你讲!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和妈在,就是一年前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新女友了。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我还深深地爱着他。我男朋友怎么形容他呢,我只知道,在我心里,他就是最棒的那个人,他会发光,他是我的正能量,他给我向上的力量,无穷的动力,毫不夸张地说,和他恋爱的一年半的时间里,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

一年前,他每周都来我们店里吃饭,有时候一周还来两三次。有天他对我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本来我也不相信的,但在他这么说了一个月后,我就相信了。他送我生日礼物,约我看电影,逛公园,他就像我的真命天子一般,和他在一起,我就像踩在天空中的白云上,幸福的晕眩了。他叫王磊,是湖南人,在XX电子厂里上班,很辛苦,常常上夜班。挣得也蛮少,还没我多。但是我真的不在意。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觉得每天好幸福,工作和学习,不管做什么事情,我每天都是热情满满,激情万丈,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我总是得过且过,完成任务就行,不会想着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

这是他,一个会发光的他,我一想到他,我就浑身充满力量和干劲,我可以每天晚上学习看书看到十点多,不看电视,不上网,不听歌,不看新闻,我只要跟他打个电话,和他说说话,我就会很开心,听到他的声音我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早上他一句起床,快乐的一天就开始了。晚上电话里他的一个亲亲,会让我的睡梦特别香甜。这样子的日子真是美好而甜蜜啊。我每天思念着他,想着他的笑容,他的声音,思念着点点滴滴的甜蜜和爱恋,好幸福。

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我身边的人,我找到了我的白马王子。

后来我搬出了宿舍和他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然后我们就同居了。

他说他想回湖南老家,他们家的单位分了福利房,但是我还是不想辞职和他去湖南,毕竟这里的老板对我也好,我在深圳生活了这么多年也熟悉了。他说我眼里只有工作,没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实,我觉得工作不是最重要的,工作只能养活自己,他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他,我就是每天锦衣玉食,我也不会快乐,因为钱财和安逸,对我没有吸引力,他才是我的吸铁石,是我的真命天子。

身边的朋友劝我忘记他,说一个男人不值得我付出一切。我知道我如果辞去工作,离开深圳不顾一切去追求他,我到头来也许会一无所有,竹篮打水两场空。但是如果我不去做,我虽然在深圳也能找到一个不太差的结婚对象,可是我会失去快乐的心,留给自己一辈子的遗憾,我真正爱过的,唯一爱的男人只有他。我这颗倔强的心,只有遇到真爱我才会低头,在他面前我才甘心被征服,他就是这个人,没有他,我不会幸福。

我反思了很久。我确实有很多缺点,有很多做的不妥的地方,我很优柔寡断,很多事情我没有做好,我没有好好沟通,憋在心里误会越来越多。发生的很多事情让他很难堪,都是我的错,就让我来承担一切错误吧。

他会不会永远爱我,以后会不会一直对我好,我到湖南后果会怎么样,这些问题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爱不爱他。思考的答案是我还是那么爱他,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不会后悔,我愿意为了我的爱,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一步一步的努力,一步一步的靠近我们当初的目标,改变自我,变成更美好的自己,创造两个人的未来。因为爱情,没有理由,这是我的心,我必须面对我它。没有努力,就没有资格放弃。我必须努力、改变、奋斗、坚强、积极、乐观。

直到他的出现,我的生活才有了阳光。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我还是那么爱他,还是想和他结婚,我还是痛苦不堪,还是不想放手,不想放弃他。

哥哥,前两天查出来我怀上了他的孩子。我去找他,他说打掉。但是我不想放弃这个孩子,也不想放弃他。放弃一个很爱我的人,我不会痛苦,放弃一个我很爱的人,那才叫痛苦不堪。所以,我要去做,就算头破血流。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坚持到底。爱,就要在一起。

哥哥,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期望。这些天我真的很痛苦,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请你帮帮我!

妹妹

2013年9月15日

海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这封邮件看完的,他觉得他的心正在被人一块一块撕碎。他一腔怒火,只恨不得将那个混蛋碎尸万段。又是焦虑万分,只骂妹妹糊涂,不晓得她一个人在那边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更担心她做出什么更糊涂的事来。海子一刻也坐不住了,他火急火燎地给余灵留了一条短信,说他走了,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就连夜踏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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