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海子都没能够再见到许清如,他不断发短信解释这个访客只是她高中同学,她也不回短信。约她一起吃饭,她也不答应。
海子一筹莫展,空气中似乎又弥漫着一股悲伤。
有天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天悉悉索索下起了细雨,北风掠过江面,带着潮湿的水气,将气温降到了零下。海子突然收到许清如回的短信,“我们下去走走吧!”
海子来到女生宿舍楼下,这时雨下的正细密,经过女生宿舍楼前小道的行人少的可怜。海子撑着一把伞,孤零零站在女生宿舍楼下。
每一个女生从宿舍楼中走出来,海子内心都不禁一紧,“这个人是不是许清如?”
但是许清如迟迟没有下来,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过去了,冷风不断从衣襟灌入海子身体里,冻得海子直哆嗦,从头到脚都没有了温度。但是他不觉得冷,他这会一门心思盼望着许清如早点下来了。
等到十点多,已经有宿舍陆续续开始熄了灯。海子心想,自己真的要在这等一夜吗?海子突然想起张洋来,他都等了刘静三年呢!这蓦然增添了海子的决心,等一晚上就等一晚上吧,兴许她会感动呢!
离熄灯的时间越来越近,海子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就当他以为自己要等许清如一个晚上的时候,女生宿舍大门口走出来一个女生,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袄子,披散着头发。海子起初没认出来是谁。这个女生也不撑伞,径直向海子走过来,等到她快走到海子跟前,海子才欣喜若狂的发现,迎面走来的这个女生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许清如。
海子慌忙举着伞迎了过去,他刚给许清如把伞遮上,但是一想两个人共一把伞离的太近,不太合适,就将伞递给了许清如自己撑着,而他自己站在了伞外。
“来的那个女生只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她请我给我朋友带封信!”海子赶紧解释到,这句话他想说对她多少回了。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该不该见你!”
“这又什么好想的!”
“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也感觉不一样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好难过!”海子说到。雨突然一阵紧凑,砸在海子身上,冰凉透骨,海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站在伞里说吧,隔着一把伞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是傻子!”
海子笨拙地向伞下挪了两步,正好站在了伞的边缘,雨水沿着伞沿滴在海子头上。
“难道让我给你撑伞?”许清如笑到。
海子赶紧从许清如手里接过伞,站在了离许清如面前不足三厘米的地方。海子顿时觉得一股暖意袭来。许清如两只手插在衣兜里,说到,“我说的不同,是这几天刻意避开你我却发现我在意你的更多了!”
海子听许清如这么说真是心花怒放,心想她到底还是在意他的。
“你不是有话说吗?”许清如说到,“就快要关宿舍门了,你再不说,我就上去了,以后就再不下来了!”
“别,我……”海子突然紧张了起来。在下来之前,这句话在他心里默念了千万遍,到了这会儿,他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什么?”许清如呵呵笑了起来,脸颊飞上了红晕。
沉默了片刻,海子心一横,一个声音在心里说着,“有什么好怕的啊,说就说了啊,不说后悔一辈子啊!”
“我喜欢你!”海子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都不敢去看许清如的脸,更不敢看她的眼睛。海子把头瞥向伞外,眼角流出了两股热泪。这是他第一次向心爱的姑娘表白啊!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你都是我最爱的姑娘!”海子喃喃的说到。
许清如抽出揣在兜里的右手,轻轻握住海子举着伞的左手,海子感觉到从左手传来一阵颤栗,继而整个人似乎都漂浮在了雨中。
“那我们得约法三章!”海子正过头看许清如,她的眼睛也充满了泪水。
“别说三章,千万条我都答应你!”海子心里暗想,为了你,就是把命给你也是愿意的。
“第一,不能再有别的女同学或者女性朋友!”
“第二,什么时候都不能敷衍我,厌烦我!”
“第三,你不能勉强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听完,海子心想,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不同的,只是这三条未免太简单了些,他欢天喜地一口应了下来。殊不知,有多少情侣最终都败在了这几条上。
“别只嘴上说,到时候做不到!”许清如轻轻地说到,认真而又忧伤。
海子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许清如的右手。这一刻,在海子心里,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定不会让许清如输的。
一个女生信任她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男生,都是一场战争。
海子伸手去擦许清如脸上的眼泪,只觉得滚烫滚烫,因为灼热,倒衬地她脸颊冰凉冰凉。
说完这些,他俩不再说话,也没有相拥,只是同握着一把伞柄,相顾泪流满面。
等到宿舍阿姨一声吆喝,“宿舍大门要关了!”海子依依不舍地看着许清如走过宿舍大楼的转角,再也不见,海子不禁有些恍惚,雨声,关门声,许清如灼热的眼泪……让海子从现实漂浮到了虚幻中。
他不敢确信,这场雨是真的;他不敢确信,这大铁门深沉的关门声是真的;他不敢确信,自己是真的;因为他不敢确信,许清如是真的。
海子躺在床上,仍处于一种游离状态。直到许清如发来短信,“晚安!”他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竟自个儿笑出声来,也全然不在意他室友们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只道是他着魔了。
“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海子在自言自语。
“什么是真的?”邹凯睡在海子对面,好奇的问他。
“许清如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海子一下缓过神来,好大的声音说到。
“真的?假的?你小子不会是想人家想疯了吧!”吴涵才反应明白海子说的是什么。
海子顾不上理他们,一连给许清如发了好几条短信。
第二天,海子早早地去女生宿舍楼下等许清如。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下午,许清如在海子宿舍楼下呼唤海子,“海子,海子,海子”优美而又认真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宿舍楼,分明是热恋中的少女呼唤自己恋人的声音啊。
海子的那帮兄弟带着嫉妒的心情,才真的相信,许清如真的成了海子的女朋友!
海子和许清如,也会像许多热恋中的恋人们一样:
一起坐在湖边看湖里的枯枝残荷;一起去书城读言情玄幻小说;一起将小吃街挨家挨家吃遍;一起编一个不着边际却能感动彼此的故事;如果阳光好,还能一起坐在草坪上温习温习功课……唯一遗憾的是,许清如梦想中的大学爱情是她的男友骑着自行车带她晃悠悠游荡在这个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海子不会骑自行车。
这个冬天,海子只觉得所有的幸运都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快乐总会让人心生错觉,以为时间加快了步伐。
就在期末考试前一周,海子突然接到家里电话,他爸爸去世了。
海子沉浸在幸福中才不足十天,一下被这个电话拉到了无比伤痛的的深渊中。许清如知道海子家里遭遇了这个变故,一下也慌了神,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海子,更不知道他的这种伤痛她该怎样才能帮他分担。她看着海子伤痛欲绝,她也会难过,她难过的是海子很难过。她更难过的是,这份悲伤突如其来,让她亲密无间的爱情产生了顿挫感。
事实上,一个人一生中会遭遇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承受,即是至亲至爱的人,也是无法分担。
海子心慌意乱的告别许清如,尽管有她在身边,些许有些安慰。但这个消息对于海子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电话是英子打来的,海子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一个深爱着这个家庭的父亲怎么突然就没了。当然,此时他还不能明白,这种“没”,将不再是离别,而是一种永恒,从今往后的永远,他再也不会有父亲了。
海子大学后第一次回家居然是奔丧。海子着急忙慌的回到家后,才了解他父亲去世的始末:
下半年村里出了新政策,为彻底解决村民饮水质量的问题村里开始集体供应自来水,每月向村民收取七元钱。很多村民自己家都有水井,不愿意花这七元钱的冤枉钱,对这个政策产生了很大的抵触。海子家的水井是去年海子爸妈用锄头挖了半个月挖出来的,他们当然更不会同意了。到了年底,文家村的村民自来水饮用计划只落实了不到一半,新上任的年轻的村书记,在镇里受到了上司的批评。
村支书回到村里后一筹莫展,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何不将村民的自留井都炸了,那村民还不都得乖乖的吃自来水。
这个村支书也是病急乱投医,并没有思量这个办法的不妥,当下雇了十几个年轻的后生,带着炸药,将村民的井都给炸了。村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每月花七元钱吃村里的自来水。
村支书一看这方法效果不错,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们本是趁着白天农民们都在地里干活,偷偷摸摸地把井给炸了,神不知鬼不觉,又不会伤人。这群后生这天来到海子家的水井,安装好了炸药和雷管,点燃了导火线,只等炸完井交差了事。殊不知李祥鑫自从腿瘸了以后,就没有再下过地,只能在家里做做饭,喂喂牲口,没事在院子里外溜达溜达。
这天李祥鑫从田埂溜达到屋后,只见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在他家水井周围。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跛着脚直往水井赶。他走进才明白,他们是要炸了他的水井。他突然向炸药冲去,想拔出导火线。这群人也没料到李祥鑫这个时候会回来,一时忘了拉住他,他们吓得只喊,“李祥鑫,快跑,炸药就要爆炸了!”
但是李祥鑫瘸了一条腿,等他反应过来再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纷飞的石头削去了他的半张脸。
那群人知道出了大事,吓得一哄而散,只有一个后生是海子******同支,他慌慌张张的找到海子他妈,告诉她丈夫出事了。
海子他妈只觉天塌了下来,头晕耳鸣。听这个人说了四五遍,才听清,李祥鑫被炸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早上刚吃完丈夫做的饭下地干活还不到两个钟头,丈夫就这么没了。
她扔下锄头,发了疯的往家跑,跑回家只见李祥鑫躺在一片血泊中,顿时心头一阵绞痛,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文大爷来到了他们家。文大爷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惊的不轻,原本指望李祥鑫入赘文家,能壮大文家的年轻一辈的力量,没想到他的命这么薄,自己女儿的命也是这么不好。儿子在浙江打工又没有回家。只得强打着精神,跌跌撞撞来到海子家。
等他来到海子家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队里的其他人闻讯也赶到了他们家,文家的本族弟兄也赶了过来,小小的院子,一时间挤满了人。他们吵闹着要把村支书绑去公安局。那些对村委强炸村民水井不满的人更是希望事态闹得越大越好。
村支书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弄不好自己乌纱帽难保,更有可能还要吃人命官司。但又不敢自己到文家,他知道这群愤怒的村民这时连他的命都敢要。但如果不出面处理,局面会越发难以收拾。正当他愁的焦头烂额时候,他的老婆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她爸爸韩庆宇。新上任的这个村支书正是韩庆宇的女婿。一来韩庆宇担任村长多年,处理这种事经验老道。二来韩庆宇和文大爷共事多年,也容易打开局面。村支书一听媳妇的主意,赶紧拧了两瓶好酒,匆匆赶到韩庆宇家。
他到了韩庆宇家说明了来意,韩庆宇也吃了一惊。只骂自己这个女婿做事没脑子。当下让他躲在自己家里,要是被文家人看见就不了得了。自己匆匆赶往文家。
韩庆宇一进海子家的门,就握着文大爷的手,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侄女婿!命怎么那么不好啊!就要享福了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啊……”他拉着文大爷的手不由分说狠狠哭了一通,惹得海子他妈刚止住哭又哭了起来,文大爷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是眼睛也是红润的,尽管退伍多年,他还是保留这军人的那份坚强,但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韩庆宇这么大哭一场,文大爷赶紧给他弄了凳子,两人挨着坐下。屋子里,院子里,正吵闹的很。文大爷一时也没什么主意,见到这位自己老战友,心里一阵一阵酸。
韩庆宇止住哭声,低声对文大爷说,“眼下突然出了这事,你得站出来主事啊!任由一群人闹腾,那得出大事!”
文大爷一惊,问到,“你说的倒是,才只顾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呢!”
“我看侄女婿还是一个席子卷着着,这怎么行,虽说现在不是大热天尸体不会发愁,但是他活着受足了罪,死了也应该体体面面的去吧!别的先不说,先收拾干净,穿戴整齐的装进棺材再说别的!”
“我那口棺材,给他先睡吧!”文大爷想到这里,无奈而又悲伤,也是同意了韩庆宇的建议。
不一会几个后生把文大爷的棺材抬了过来。
这时外面有人闹了起来,他们堵在了门口,“不能入殓,不能入殓,得先让村里给一个说法!”
韩庆宇站起来,怒拍桌子,“闹什么闹,讨个说法也得死者为大,李祥鑫活着的时候也是你们的兄弟朋友,他没能平平安安的终老,总的体体面面的走吧!你们不为活着的人想,总得也要为死了的人想一想!”
众人听韩庆宇这么说,闹腾的声音顿时小了去,让开一条人缝,放进来一个村里专行入殓的老汉,给李祥鑫把血渍清洗干净了,换了一身寿衣,将李祥鑫的尸体装进了棺材里。一口血红的棺材摆在了正屋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