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曼自长生殿问安回来,整个琼兰殿空无一人,自寝卧之中传来一阵泠泠轻响,清脆悦耳。
沐青曼推开八宝橱的镜子,映入眼帘便是那抹鲜艳的大红色侧坐桌边,海棠面具下的一双勾魂紫眸微微闭着,不知从哪儿弄出的筷子敲击着放着不同水量的茶水,很是洒脱恣意。
沐青曼嘴角微抽抬步迈入,回身关上门,抬手抽走無回手中的筷子,坐在桌旁。
“这里是永寿宫,你还这般张扬,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将你当成刺客就地正法?”
無回似是对于乐曲弹奏一般被人打扰有几分遗憾,紫眸略带埋怨的瞥了沐青曼一眼。
似是在指责她毫无浪漫情趣,竟然打断了他的演奏。
“整个琼兰殿的人不睡到明日寅时都起不来,我有什么担心的?”
沐青曼闻言秀眸微眯,下意识的看了看無回光洁滑嫩的玉手。
“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以前还知道躲藏几分,现在竟然直接在我地盘上开始下药了。”
無回唇畔微勾带着几分讨好,抬手支额,紫眸微眯盯在沐青曼似笑非笑的脸上。
“反正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又不担心你会告发我。再者说,行事方便最重要,如今京中形势我知你定然看不通透,难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沐青曼对上那一双似是洞悉一切的含笑紫眸,微微蹙起秀眉。
無回真是不知何方神圣,一双紫眸勾魂摄魄,仿佛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虽然不想承认,但至少目前来说,沐青曼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一切想法似乎都在無回的掌握中。
这种状况对于合伙人来说,未尝不能称之为一种默契,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这种行事皆在他人掌握的感觉,可是很不舒服。
但既然無回人都在这儿了,沐青曼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索性拿起桌上方才無回敲击的茶杯抿了一口。
“辜风傲被辜彦清关入刑部大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沐青曼问的平淡,但一开口就是这个问题,重要性可想而知。
無回望着沐青曼的一双紫眸带了几分莫名,唇角的笑意收了几分。
说是忘情绝爱,她终究也是重情之人,就算能狠得下去伤了辜风傲的心,却终究做不到对辜风傲的死活不闻不问。
無回似是有几分惆怅的摇了摇头,抬手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辜彦清这般举动也的确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按理来说辜彦清并非是急躁冒进之人,虽然膳食下毒一案牵涉龙体,可辜风傲这位风头无双的皇子给皇帝下毒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为此,我也曾派人察访一番,终究是找出了几分蛛丝马迹。”
沐青曼秀眉微拧,拿着茶杯的手指微顿,秀眸望向無回,颇多了几分正式。
“发现了什么?”
無回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楠木桌面,紫眸微挑,边思考边轻轻开口。
“这并非是辜彦清为了扳倒辜风傲设的局,而是夺嫡开始的信号。”
沐青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敛眉深思,根据上一世的记忆,辜彦清四十五岁才登基称帝,如今方才十七,此时便开始夺嫡未免有些太急躁了……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二十年内大沥的朝局合该不会有什么变动,此时夺嫡言之过早。”
对于無回的这个推测,沐青曼实在无法赞同。
無回紫眸微眯,眼中带着几丝不容置疑的笃定,唇角微垂声音都染了几分喑哑。
“谁说夺嫡一定是要争皇位,争储难道算不得其中之一吗?”
沐青曼喉头一哽,下意识跟着呢喃一句。
“争储?”
無回垂在胸前的碎发,被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微微荡起,飘散在海棠面具之上又加了几分神秘。
“如今皇帝龙体安泰,但皇后无子,太子一位可是多年空悬。储君可算国本,若是能够登上太子之位,可算得上是夺嫡之路上的一张王牌。本朝堂之上是辜风傲一枝独秀,但为君者哪里当真能凭一己喜好行事?辜风傲手握兵权,安国公府这些年来声势显赫,安贵妃在后宫之中几乎比皇后都要猖狂几分,功高震主的折子早就不止一次呈上御前,你当皇帝心中当真不掂量掂量?”
無回紫眸中多了几分嘲讽,悠悠再言。
“如今辜彦清凭空出世,可谓是一鸣惊人,正是给了皇帝平衡朝局的机会。安国公府在朝中声势显赫,但人无完人,立威必也树敌。偏生辜彦清极为擅长弄权结党,比起出身高贵,冷意高才的辜风傲,显然辜彦清那谦逊温和的行事作风更得人心。如今新进官员几乎多为瑨王一党,安国公府等武将势力多为璟王号令,谁若是能登上太子之位,自然便能得到朝中那一批素来忠君的顽固老臣派支持。这太子之位,难道不值得辜彦清破釜沉舟的争一争吗?”
沐青曼眉头拧的死紧,她上一世虽然见证了辜彦清一路上位,可对于结党的朝局之事,并未参与过多。
如今听無回这般一言,当真如当头棒喝,竟不知何时大沥朝局已然焦灼到这等地步。
“可是,安国公府树大根深,辜风傲军功累累,辜彦清贸然将辜风傲关入大牢,定然已将安国公府得罪上了,这不等于自寻死路?便是新进朝臣的支持再多,也难与安国公府这三朝元老匹敌。”
無回抬眸之间,阴森一笑。
“安国公府树大根深不假,但他大得过皇权吗?”
沐青曼秀眸猛地睁大,精光乍现,似有什么豁然开朗,却又觉得一阵眩晕。
“你是说,此次辜风傲的无妄之灾,竟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