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话，就回到火那边吧。”是何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真是可怕，像幽灵一样的人，何希有些颤抖。这个何夕，总是冷静得可怕，就算是杀了父亲之后，还能镇定地逃跑。何希不敢回头，火光在远处闪烁，黑夜还很长。
逐渐地何希觉得骨折的手臂不那么痛了，大概是麻木了吧。又如何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最终何希还是跟着何夕回到了火堆旁，现在的沙洲上就只剩下了何希与何夕两个人活着。原本在岸边的那些其他遇难者的尸体早已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在火堆不远处便是何熹的尸体，何希把脸扭向另一边，不想看到尸体的模样。何夕依旧坐在何希对面，两人隔着火光相对沉默。黑暗中，温暖的火光开始渐渐黯淡下去，火焰越来越小，是燃料不够了，可是，少了两个人之后，再要搜集燃料就不容易了，而且，已经没有可以点火用的火柴了。“我去找一些可以烧的东西吧。”何希木木地站起来，转身准备去树林里。“你已经很累了。”何夕虽然没有阻止她，却这样说。“可是，要是火熄灭了怎么办。”何希回头问她。“不会熄灭的。”真是奇怪的回答。何希看着何夕的脸，虽然依旧没有表情，可何希忽然觉得她说的是真的，火似乎真的不会熄灭，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何希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默默回到火堆旁，重新坐下来。真的好累，何希觉得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知觉开始渐渐丧失。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何希抱着膝盖问对面的人。
“大概吧。”何夕的脸在火光另一边，隔着火光看起来显得异常明媚。
“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我想活下去。”何希的声音越来越小。
何夕没有回答。火焰的高度降了下来，火堆越来越小。天气却奇怪地好转起来，阴云在逐渐散开，露出的一片天空中，有稀疏的星光漏下来。
“我逃不走了。”望着渐渐浮现的星空，何夕忽然这样说。“如果被救，我杀人的事情，藏不住的。”
何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何夕却突然笑了，她接着说：“可惜，他们还是抓不到我的。”
真是奇怪的人，何希这样想着，却忽然感到强烈的困意排山倒海而来，非常疲倦。何希努力地使眼睛睁开，可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昏昏沉沉的时候，何希隐约看到火光对面的何夕站了起来，一袭黑色长裙盖到脚踝，黑色的长发从肩头飞漱而下，衬托着白得发亮的面孔，隔着火光望去，就像是死神。
何希感觉到了死亡正触碰着自己，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而火光也越来越暗。渐渐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燃烧过后的灰烬，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何希觉得渐渐支持不住，她想要睡觉了，她慢慢伏在沙土上，脸颊贴着有些冰凉的地面，就这样睡着吧，有什么不好呢？想活下去这种事，果然是开玩笑的吧。黎明前，连空气都是黑色的，夜晚将要结束，可是太阳真的会照常升起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恍惚中，何希感觉到一个硬物被塞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啊，一定是自己曾用来写诗的那个笔记本。
“你是我唯一想救的人。”何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何希不知道她在哪个方向说话，那声音时而遥远，时而很近，像黑暗冰冷的河水一样缓缓流入耳中。“因为，你是‘希望’啊。请你，代替我们三人，好好地活下去。”何希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四周是死一般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再见，‘希望’。”何夕的声音消失了，她去了哪里？何希啊何希，你究竟为什么在这里呢……渐渐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何希是在安静洁白的病房里，上空悬挂的吊瓶中，清凉的液体正缓缓顺着细管流入自己的身体，受伤的手臂打上了石膏，无法活动。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活着吗？何希想要坐起来，可是完全没有力气。经历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又仿佛那是一个黑暗而冗长的梦境，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病房的墙壁是淡淡的温馨的米黄色，洁白的被单温暖舒适，手臂传来隐隐的疼痛告诉自己，那的确是真实。后来，有记者告诉何希，她是那次列车事故中唯一的生还者。现在，四个‘何XI’，就只剩下了一个。
那天中午，当救援队的直升飞机再次经过列车爆炸的大桥上空时，发现桥下的小沙洲上，树林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烟雾升到很高的地方。于是，在沙洲边缘没有植被的湿润空地上，救援队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何希，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除此之外，沙洲上还发现了另外两具女孩的尸体，一具判断为死于心脏病突发。另一具在燃烧的树林里，已经被烧得几乎化成灰烬，尸体附近发现了一只有些融化的玻璃饮料瓶。救援队推测，大概是进入树林中的女孩用玻璃瓶作为凸透镜，在太阳升起后聚焦阳光将树林多处点燃，利用烟火发出求救信号。结果不幸烈火将她围困住，最终被烧死在树林中……
不过，何希心里清楚。何夕，她是绝对不会不小心把自己围困在火场中的。何夕，她是自杀的。
“你是我唯一想救的人。”
“因为，你是‘希望’啊。请你，代替我们三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再见，‘希望’。”
多年以后，民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流浪歌手，她在各地云游歌唱，许多人都见过她的摸样。她留着长达腰际的头发，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抱着一把木吉他，唱着自己写的歌谣，她脸上少有表情，歌声却十分动人。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在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写下一首新歌。可更奇怪的是，她的每一首歌，名字都叫作……
《希望四重奏》。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