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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夜 希望的四重奏(4)

何夕望着跳跃的火光,火焰的光芒使他的脸上多了一些温暖的颜色,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夜风更加放肆了起来,天空依旧漆黑。“我讲一个故事吧。”何夕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夜晚的空气中,并不意外,这是今晚的第三个故事。就像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何夕轻松地讲下去:

“城市里的灯都亮了,父亲还是没有回家,母亲像往常一样打理好屋子,开始做晚餐,女孩就在窗边看书。女孩不希望父亲回家,因为每次他回来,都带着满身酒气,不是发疯似的摔东西就是殴打母亲和自己。父亲原本不是这样的,可是,自从他失业以后,便每天都是如此,家只能依靠母亲做家政服务的工资勉强维持。女孩讨厌这样的生活。天很晚了,天空垂得很低,女孩合上书,望着窗外,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是讨厌的父亲要回来了。女孩挽起衬衣的袖子,看了看那些深深浅浅的淤青和昨天才新添的伤痕,真是可怕。父亲刚进门就开始咆哮,他在叫嚷些什么,女孩一句都听不清,她只是咬着嘴唇祈求这场暴风雨快些过去。可是,那天实在是不平常。当女孩听到母亲的尖叫声后急忙跑到客厅时,看到的,是母亲的尸体和父亲手中血淋淋的菜刀。父亲还是那样可怕的醉态,提着刀摇摇晃晃向这边走来,女孩不停地后退着,余光扫到了墙角的晾衣竿……当女孩回过神来的时候,晾衣竿的一端已经刺穿了父亲的心脏,而另一端则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不知为什么何夕停顿了一下,有风从话语的空隙里吹过,故事的尾声大家都猜得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女孩已经逃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随便的一辆列车,就这样逃走吧,越远越好。”

四周忽然异常得安静,连燃烧的火和凛然的风都没有了声音,对面的何夕低着头,隔着火焰,何希看不清她的面孔,四周是一片死寂。很久很久之后,何熹小声问:“何夕,这个故事,不是真的,对吧?”何夕没有回答她,旁边的何西脸色也很差。何希觉得好冷,她缩紧了身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何夕收拾包裹时露出的那件染血的衬衫,喷溅状的血花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何夕忽然站了起来,黑森森的长发随之飘动,她走到一个包裹前停下,打开包裹上的活结,从里面缓缓抽出那件染血的衬衫。当衬衫完全展开时,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白色衬衫上被红色的血液喷溅的痕迹,像盛开的花朵,血液早已凝固变成深褐色,这足以证明衬衫的主人在之前杀过了人。“一直没有机会处理掉呢,正好烧掉吧。”何夕一如既往淡淡地说,好像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衬衫被轻轻抛进了火焰中,随着赤红的火光很快就化为了灰烬,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居然这么轻巧地杀了人。何希将身体抱得更紧,和自己一样名字的三个女孩,一个被抛弃的心脏病患者、一个想轻生的可怜人、一个杀人犯。

然而,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当何希再次抬起头时,发现其他三人都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确,只有自己还没有说过故事,可是,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何希问自己,自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孩,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可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样荒唐的事情中来了。“我、我只是去念大学,很普通的一所大学。我没有什么故事说,没有、没有值得说的事情。”何希结结巴巴地说。那三个人互相看看,又再次望向何希。“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何西忽然这样问。

“我,不知道。”

“真的没有么?”何西追问。

“嗯,呃。我写过诗,我喜欢过写诗,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后来,为什么不写了?”说话的人是何熹。

何希不肯回答,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诗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阴阳怪调地念出来,引得阵阵哄笑时,自己内心里是多么绝望痛苦。何希慢慢从外套里掏出了那个精致的笔记本,里面都是她曾用真心写出的诗句。“这些已经诗没用了,还是烧掉吧。”

正当何希准备挥手将笔记本扔进烈火中时,何西却猛地冲了过来,飞快地从她手中夺走了笔记本。“不可以!明明可以做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放弃,你没有理由放弃!”何西嘶吼着,何希呆呆地望着愤怒的何西,茫然不知所措。“是啊,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有大把的时间去享受自己的生命,而我却在最好的年纪等死!你不知道我多么想继续活下去,继续旅行下去,漂亮精彩地活下去!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何熹一边叫喊着一边放声大哭了起来,就好像要被烧掉的东西是自己的心脏。

可是,原本这样容易激动的性格就不应该遇到这样的疾病,大声喊叫过后,何熹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开始猛烈地抽搐起来。一旁的何希吓坏了,愣在原地无法移动,何西立刻跑了过去,但是她也没有急救知识,何熹的心脏病再次发作起来,并且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火焰依旧欢快地燃烧着,像是一个傲慢的独裁者在冷眼旁观人世间的一场场悲喜闹剧。

何熹想要去旅行,想要穿着鲜艳的衣服拍照留念,想快乐地活下去。可是,这些愿望最终还是夭折了,何熹不会再醒来了,这一次,她真的死了。整个过程中,何西都企图抢救何熹,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何希愣愣地望着地上已经停止呼吸的何熹,不,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了。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何熹这个人就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而何夕只是冷冷地在一边注视着,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何希猛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我……是我,是我害死她的。”她喃喃地说,声音都在颤抖。“不,不是。”一旁的何西说。“这是宿命。她的时间已经到了。”何西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何希,继续说:“如果我还能继续唱歌,我一定会请你为我的歌曲填词。我相信你会写得很好。”说这句话的时候,何西是微笑着的。但是那个笑容转瞬即逝。随后何西独自走向了毁坏的列车车厢,何希问她要干什么,她却并不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向车厢走去,身影在黑暗中越来越暗淡。远远的,何希看到她走进了坠毁的车厢里,心里开始隐隐不安了起来。何西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反常?何希站了起来,向那边张望,何西还没有出来。风吹得更猛烈了,黑暗中天空似乎布满了阴云,这大概就是看不到星星的原因吧,只有火焰在燃烧着,成为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大约十多分钟后,何西从车厢中走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把支离破碎的吉他,那应该是她视为珍宝的东西。她站在离何希很远的地方,抱着那把破碎的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喂——!何西——!”何希呼唤着,可何西却根本不理会她,何希看到她默默抱着吉他,似乎在抚摸着琴弦,不久后,开始轻轻摇晃着身体,大概是在唱歌,可是太远了,何希听不清她在唱什么。何希开始向何西的方向走去,她想叫她回来,那儿实在离湍流太近了,太危险了。就在何希向那边走去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的何西忽然抱着吉他飞快地向湍急的河水中冲过了去。何希尖叫了一声,马上拼命地向那边跑去,“不!快回来——!”可是,湍流的速度要迅猛的多了,何西跑得很快,黑漆漆的河水猛兽一般迅速吞没了何西和她心爱的吉他,来不及了……河水不会因为吞噬生命而感到任何愧疚,它依旧奔流不息,波浪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那样喧嚣流淌。

何西她消失得那么彻底,没有呼喊,没有挣扎,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她不会再唱歌了,真的再也不能了。何希扑到在岸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不是你告诉我,不是你告诉我不要放弃的吗?”何希伏在潮湿冰凉的沙土上,渐渐哭不出声音。何西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她甚至没能如愿以偿地死在故乡的土地上,她和她破碎的梦想一起被无情的河水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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