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原本我以为和罗丽川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高二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我和她在路上偶然相遇，她叫住我，想和我说话。
“怎么？”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聊几句。站在这里聊就行了。”
“行，说吧。”
“高一的时候杜瑶的钱包丢了的事你记不记得？”
“记得。怎么了？”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一定以为是我偷的吧？”
“没……没有。”我把头一低。
“老实说我也觉得是我偷的，但真的不是我偷的。”
“觉得是自己偷的？”
罗丽川告诉我，她有一个年长的哥哥，非常疼爱她。小的时候，父母到外地打工，她和哥哥住在舅舅家，从来就没有零花钱。后来有一段时间哥哥常常给她零用钱，她很高兴，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零用钱的来历。直到有一天他的哥哥被舅舅打，舅舅说他偷钱，哥哥怎么也不承认。这时候罗丽川意识到哥哥的零用钱原来是偷来的。母亲从外地赶回家，也揍了一顿哥哥，而她一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看着哥哥被两个大人揍，心里非常难过。从此以后，她很害怕自己成为一个小偷，哪怕走在路上看到地上有钱她也不去捡，因为怕成为小偷。最可怕的是当有人的东西失踪时，她会先怀疑自己，她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偷，并在大脑中虚构出她作案的情景。
我看着她，对她的故事深表同情，大概是我犹豫得太久没有给出回应，她问我是不是不相信。
“不知道。我没有证据判断。但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我笑笑，我大概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人吧，连安慰别人也不会。
“大概是觉得你会认为我是小偷。”
“就算是小偷，我也已经原谅你了。”
“所以你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偷。”
“那你想怎么样嘛？”
“让我请你吃饭，和你道歉。”
“既然不是小偷，又为何要和我一再道歉……”
“我……”她又一次哑口无言。
“等到学期末再来请我吃饭未免晚了些……”我想起自己之前在教室里撞见她的时候，那是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个办法。”
“你倒是比我更不能原谅自己吧，记挂了半学期。什么时候请我吃饭，现在吗？”
“好啊，我没问题。想吃什么？”
我和她在外面吃了牛肉面，也是在那时候，我才明明确确地知道，原来她和马阳已经分手了。平时我也会碰到马阳，但从来也不会和他聊起罗丽川。我和马阳虽然没有同班，但毕竟是同一栋宿舍，他的宿舍就在我楼下。
6
马阳依然喜欢看漫画，好几次我陪他去漫画店租漫画，也常常一起去打球。高二第二学期开学后不久，他说很久没有一起吃饭，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顿饭。我说好。
洗完澡后我到他的宿舍去找他，他拿着洗漱用具和衣服，说他要先洗澡。
他宿舍里有两个人在下象棋，我站在旁边观战，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响，我拿起电话，是弟弟给我打的电话，倒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我和他通话完毕之后就挂了电话，继续等马阳。
马阳洗完澡回来，我说为何这么久，他笑着说他把衣服也洗了。我本想说这么快，可等得不耐烦的我不想再赞美他，便什么也没说了。
他准备完之后，在床上寻找手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打一下电话不就知道了。”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在他的床铺四处找，把被子翻出来，凌空抖了抖，什么也没有，又在床前的桌子找了找……书包也没有，我蹲在地上看床底，床底下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球鞋，就是不见手机的踪影。
“你是不是调了震动？”
我又打了一次电话，但是第二次，变成关机。
他呆坐在床边想了想，往外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可能放在公共浴室。
我也跟了出去，他宿舍里的几个人也跟了去，结果找遍了浴室也找不到，他的手机大概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
我想起了我的MP3以及杜瑶的钱包，心情很烦躁。
又萌生了个天真的想法：拿走马阳手机的作案人一定就在附近，至少就在这一栋楼里吧。我像是个审判者一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眯着眼睛的脸，神情专注的脸，严肃的脸，平静的脸，皱着眉毛的脸，笑着的脸，和我打招呼的脸……一张一张脸从我面前离去，我突然对脸感得陌生，我看不出谁是偷窃者，哪怕是见到一张令人怀疑的脸，我也开不了口询问对方是否拿了公共浴室的手机，不想怀疑任何人，也不想错怪任何人。
我的神情沮丧，此时我又接到一个电话，还是弟弟给我的电话，他依然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我敷衍着他，四处游走，最后自己来到了教学楼！
我在脑海里跳接着作案人浑身漆黑的画面。或许那个偷手机的人拿着手机离开了宿舍楼，呆在教学区里独自一人偷偷摸摸试用着新手机的功能……其实我也知道凶手除了教学楼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只是一厢情愿相信会在教学楼里碰到那个凶手罢了。
我回去宿舍找马阳，他和其他几个人在宿舍里说话，其中有一个人是陌生面孔，是马阳的同班同学K。当时马阳洗完澡出来时，K在洗衣台上洗衣服。
“你确定手机在浴室里失踪的吗？”我问马阳。
“我在三楼的公共浴室的倒数第二个隔间里洗澡，厕所里没有地方可以放手机，就把手机放在围墙上方，洗完澡后去了四楼浴室的洗衣台洗衣服，因为三楼已经没有位置了。”
“那你洗衣服时，有看到是谁进了马阳洗澡的隔间吗？”我问K。
“没有。不一会儿我洗完衣服就走了。”
“你隔了大概多久离开？”
“大概七八分钟吧。”
……
我们没有出去吃饭，在小卖铺买了泡面作为晚餐。夜自修我们回去各自的教室，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当时的细节，如果可以像侦探小说一样，选定几个可疑人物，而我有权利去询问每一个人，也许我可以找到凶手。可现在根本就没有犯罪嫌疑人。
我坐在教室里想了好久，查看了我手机的通话记录。
17：44，弟弟给第一次给我打电话，马阳差不多这个时间去洗澡。
18：03，我用我的手机打马阳的手机，发现手机失窃。
18：40，弟弟第二次给我电话，此时我呆在教学楼。
根据我的记忆，马阳回来宿舍之后凉了衣服，准备去吃饭时发现手机不见……假定他洗完衣服回来的时间是在18：00，他去洗澡时的时间是17：42，那么他总共使用的时间为19分钟，又假定他洗澡和洗衣服的时间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的话，那么K回去宿舍的这段时间里见到来洗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我把我这漏洞百出的猜疑发短信告诉马阳的舍友，让他告诉马阳，他没说什么，我继续纠结于猜测之中，连作业也不管了。
夜自修结束后我去他的班级找他，马阳已经离开，到了他的宿舍后依然不见踪影，问了他们的舍友，只说他和他班上的几个人夜自修时提前走了，马阳去哪里了？
我用手机联络马阳，发了很多短信，在宿舍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马阳才给我一个信息，说他和K还有其他几个人呆在宿管老师的房间，要晚点回来，回来再告诉我详细的内容。
我按捺着好奇心，又不便多问。在马阳的床上睡觉，等着他们回来告诉我详细的事，23：45，马阳和他的朋友凯旋归来，宿舍里一阵热闹，大家都在等着解释。
马阳说，根据我我提供的线索，他怀疑K说谎，为什么K要说谎，很有可能他是小偷。他和几个朋友提前离开教室，去宿舍翻K的东西，虽然这种手段太过粗暴，可他们居然在K的床上找到了另一部手机M23。他们班上有一个富二代，拥有好几个手机，M23是富二代搁在教室里用来玩游戏的，前不久富二代手机在教室里丢了。马阳发现了M23之后更加认定K是小偷，但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马阳想打开他的衣柜，可柜子里锁着，他只好带着这个手机去找宿管老师报案了。宿管老师叫来了K，几个人就呆在房子审问，最后K承认是他拿了班上富二代的M23，但是不承认偷了马阳的手机。
“为什么不是他偷的？他不是偷了富二代的手机吗？”
“富二代的手机常常放在教室桌子下面，附近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K应该是常常看见才下手的。至于我的手机，谁洗完衣服会跑去厕所看有没有手机？拿我手机的人一定是偶然发现的。”
“你相信他？”而我在想：或许是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呆在公共浴室里的人听见了拿起来据为己有也是可能的……如此一来……我不就是帮凶！
“只能相信了。”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因为你给我的那些时间，让我觉得他好像在说谎……不过那时间其实也不准确吧，我只是有种直觉，如果时机碰得到的话，拿走手机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宿舍的人依旧吵吵闹闹，大家都因为发生了些“大事”而兴奋得难以入眠，那天夜里，我还做了梦，大概也是梦到关于小偷的事情吧，我似乎重新回到了这天傍晚发生的事情，罗丽川站在我面前哭了起来，说她不是小偷，我后来也碰到了小偷，但是却始终看不见他的脸。
7
马阳帮班上的富二代找回M23，富二代为了答谢他，把那个手机低价转手卖给马阳。我和马阳偶尔一起去吃饭时遇到K，马阳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说些脏话。K低着头，又觉得他显得有些可怜。
“不就是犯了一次小错误嘛，干嘛总是提呢？”我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我想起罗丽川的哥哥，或许他是因为没有零用钱才偷大人的钱。那K是不是因为没有好的手机，才偷别人的手机呢？
高二第二学期临近结束，杜瑶戳戳我的后背，问我放学后能不能陪她走走。
我说好，她身旁的美女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和她并肩走在宽阔的楼梯，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到楼下时我问她，想说什么，她说先走一段路，待会再说。她双手紧紧握住，放在肚脐的位置，显得很紧张。
我们在校园里四处行走，最后来到一个水池边，池底的水似乎是刚换上的，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池底的蓝色瓷砖。四周是园圃，园圃中间有一个孙中山的铜像，正巧有一个小鸟站在上面。
“在这里说吧。”她让我停下来。
她又让我背对着她，不要以正面看着她，我猜她大概是要和我表白吧，第一次碰到告白要我背对着她的女生，我便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孙中山铜像上面的小鸟。
“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然后……”我等着她的下文。
“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啊？”我回过头来，没想到她的告白这么快就结束了，还以为她会多说些什么，结果没有。
“我已经和别人交往了。”我说。
“我怎么不知道？谁？”
“罗丽川。”
“她？为什么她没告诉我？”
“交往也是最近的事情，可能来不及了吧。”
“可我那么喜欢你！我从遇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她知道我喜欢你……她太狡猾了。”
“是我和她表白的。”
“你怎么会喜欢她？”
“后来发现了她的一些优点，不知不觉就喜欢她了。”
“我今天特地找你来，就是要和你告白的，你怎么可以和她在一起！高一时你们不是不说话的吗？为什么会喜欢她。”
“很抱歉。”
“我为了让你注意到我，还特意欺骗老师钱包不见了。”她带着哭腔坐在池边，大概是为了显示她的用心良苦，而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的钱包从一开始就没有丢？”
“什么……我说了什么吗？”她小心地擦着眼泪，她画着妆，大概是害怕眼泪把妆弄花吧。
“不要哭了，我不喜欢你。如果你喜欢我，你应该早点说啊。不要憋到学期末再说……”
“你和她分手好吗？”
“怎么可能因为你而和她分手？”
“因为我喜欢你。”
她继续纠缠我，但结局是，我依旧没有和她在一起。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小偷，还有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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