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能解释得通,北军为什么要一字排开地过来了,他们一定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所以战斗打响后,那些雪级战艘四面散开时会那么井然有序,分明早就训练过多次了。宣鸣雷恨得咬牙切齿,他想要偷袭北军,而北军却也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行动,并且算定了假如斗炮决不出胜负,就用这般一个损招。如果天市号困在铁索中间出不去,就只有任人宰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北军铁甲舰之前冲出去。
天市号上的如意机已是开到了最高,若是华士文看到,大概会吓得面如土色,说这样乱来如意机会爆炸的。可是宣鸣雷根本顾不得一切,只是死死盯害敌舰。两艘铁甲舰的速度相差并不多,北军那艘又抢了个先手,两舰间的距离总是无法缩短。就在前方,有两艘北军的雪级战舰如两扇门般正在靠拢,那多半是铁索阵的合拢处,北军铁甲舰正冲下两船的中间。
如果不能抢先的话,难道真要被北军活捉了?宣鸣雷的眼眶都要瞪裂了,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如果真个逃不出去,那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在如意机的怒吼中,两艘铁甲舰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也许还能赶在前方那两艘雪级战舰合拢之前冲出去。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一团火球从北军战舰上直飞过来,正击在天市号船头。天市号正在全速前进,中了这炮,便是左右一晃。赵西城差点摔出去,一把抓住了把手叫道:“宣将军,我们还击吧!”
尾炮对天市号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打在船头,也让甲板焦黑了一片。如果直接打中炮台的话,也会造成人员伤亡。哪知宣鸣雷喝道:“不要开炮!”
赵西城一怔,心想敌军攻击,为什么不还击?但看宣鸣雷的神情反而镇定了许多,问道:“宣将军,为什么不还击?”
“他们这是借开炮来减慢我们的速度。看来,我们能够赶上他们。”
火炮都有后座力,就算是铁甲舰,开出一炮后船身也会颤一颤。北军这铁甲舰用尾炮轰击,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一来借后座力加快一点船速,二来则是希望天市号以主炮还击,这样重新拉开两舰的距离。赵西城听得宣鸣雷的解释,恍然大悟,心想宣将军不愧是水天三杰之首,连谈晚同和表弟都对他服气之至,他确是水军天才。
两舰铁甲舰越来越近了。这时前舰不住发炮,而天市号浑若不觉,只是全速前进,敌舰发出的炮火能闪则闪,不能闪就硬扛,一个船头已被轰得焦黑一片。不过王真川练出的这种装甲果然厉害,就算吃了这许多炮,船头的装甲大多斑斑驳驳地尽是坑凹,但仍然没什么大伤损。
两舰越来越近了,看起来,天市号马上要直接撞到敌舰的尾部。而这时,外围的那两艘雪级战舰也已经合拢,只留下一条缝隙,自是留出的通道。然而,照这个速度,当北军的铁甲舰冲出去时,天市号前脚后脚也能跟出去,他们不可能有时间将铁索合拢的。赵西城舒了口气,小声道:“宣将军,终于赶上了。”
虽然天市号的炮火对北军的铁甲舰也无可奈何,但那两艘雪级战舰却铁定经不起一炮的。就算北军那艘铁甲舰能冲出铁索圈,但天市号靠得如此之近,那两艘雪级战舰不可能有时间将铁索连结。只要连不起来,这个铁索圈就没有什么威胁。赵西城心想这回终于脱险,正待松口气,却见那两艘雪级战舰边上突然驶出了两艘救生艇。这两艘小艇齐齐向前驶来,而两艘雪级战舰停在原地不动。他惊道:“宣将军,他们要做什么?”
宣鸣雷右拳猛地击在了左掌上,骂道:“是把铁甲舰当成锁来用!好歹毒!”
显然,北军也发现靠雪级战舰无法顺利将铁索合拢,所以临时变计,将铁索头由救生舰带到铁甲舰上,这样铁甲舰便充当了这圈铁索的锁扣。虽然如此一来北军的铁甲舰就得以船尾去面对天市号主炮的疯狂攻击,可只要他将铁索锁住,再渐渐收拢,天市号就如笼中之兽,再逃不出去了。
如此当机立断,那员敌将就算不比自己与傅雁书强,也已相去无几了,怪不得北军让此人统摔援军。一刹那,宣鸣雷想到的又是当初在五羊城第一次迎战之江水军的情形。当时集合了纪岑、崔王祥与自己三将,本以为十拿九稳能够击溃从海靖城来的补给船队,谁知堕入了傅雁书的圈套,他们这支伏击队险些全军覆没。这一次,难道要重蹈覆辙么?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现在只能以主炮全力轰击,杀开一条血路么?还是冲上去,紧贴在北军的铁甲舰边,来一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短兵相接?可是两艘铁甲舰已经斗到了现在,证明主炮对装甲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铁甲舰的特殊性也使得接舷战很难成为现实。宣鸣雷到了此时,竟也有无计可施之感。他正想着,却见阿国突然出现在指挥舱门口,叫道:“大哥,我带人去将铁索炸断!”
天市号的速度很快,现在主炮位上的水军都已发现水面上这一圈锁链。其实这么大一个圈子未必已经全部合拢,而且铁链虽然坚韧,但以水雷挂在上面轰击,多半能够炸断。和用主炮攻击铁甲舰相比,这个办法更可行一点。只是执行这任务的水军却多半凶多吉少。宣鸣雷犹豫了一下,阿国看出了他的心思,叫道:“大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宣鸣雷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去时,带上铁盾做掩护,一定要小心。”他看了看,沉声道:“传令,左满舵,主炮准备。”
虽然铁甲舰一般不会发生以往水战常常会有的接舷战,但宣鸣雷防患于未然,训练时仍然专门练过接舷战术。阿国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而天市号也应声开始转向左边。
当天市号一转舵,那艘北军铁甲舰也已发觉了。天市号没有趁势攻击它,现在铁索圈已然合拢,见天市号转向,那艘铁甲舰也开始掉过头来,迎向天市号。现在明显看得出在一圈水花围着天市号,正快速地缩小,那是北军铁甲舰正不住地绞着铁索。
主客之势倒过来了啊。宣鸣雷苦笑了一下。自己枉自号称水军名将,南北战火燃起以来,算算经历过的战役,竟是负多胜少。唯有铁甲舰建成,南方水军才占据全面优势,但这优势从现在起也已彻底失去。如果天市号遭擒,那也就是南方水军的末日。现在这次伏击,基本上可以说失败了,而且天市号都已陷入了困境。他对北军的这个指挥官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北军的水军里,又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与傅雁书不相上下的干将?
铁索圈在慢慢缩小,北军的铁甲舰也越靠越近。就在这时,从天市号上放下了一艘小艇,飞快地前驶去。
要炸断铁索,水雷未必能行,不过只消将浮子炸毁,作为内芯的铁链便会沉入江底,这个铁索阵也已被破了。只是阿国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很难。这其实已是敢死队了,宣鸣雷还记得与郑司楚讨论兵法时,郑司楚对动用敢死队最不以为然,说如此求胜,实非正道。人命都是平等的,拿人的性命去换取胜利,实是不仁。宣鸣雷虽然觉得郑司楚这想法多少有点冬烘,但也觉得动不动就组织敢死队,其实对士气相当不利,只有走投无路才要做亡命一击,因此他一般极少有这样的战术。不过这一次,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现在只能希望阿国他们能平安回来。
当天市号放下小艇时,铁索圈缩小得更快了。显然,北军也已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正在加快收紧铁索。照这样的速度,就算阿国他们将一段铁索的浮子炸毁,只怕也立刻就会被铁甲舰收上去,天市号仍然脱不了险。宣鸣雷咬了咬牙,喝道:“对准敌舰,全力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