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仿佛一场悬在半空中的石头总算落地,沈扬翼反而踏实了许多。他整了整头盔道:“马上禀报陆将军,全军迎击,准备炮火!”
昌都军最擅长骑射和火器,守城并不如何出色,但这一次不得不守。虽然巨炮不能带过江来,小炮却还带了一些。沈扬翼很是细心,已将炮台都搭上了雨篷。虽说小炮的威力有限,可是有炮火助攻,自然更得心应手一些。他命令一发下去,那传令兵答应一声,又冲入了雨中。
郑司楚,原来你仍然攻我南门。沈扬翼想着,心里仿佛有一头猛兽正在呲牙。他很敬佩郑司楚,也正因为敬佩,所以他更渴望与郑司楚比个高下。
他走上了城头。炮台里,几门小炮都已褪炡了炮衣,准备施放。只是,城下却迟迟没听到有喊杀声传来,侧耳细听,只能听到风雨中传来的马嘶声,多半是那些来犯的南军正在安营扎寨,声音相当密集,看来人数不少。
难道,这儿是虚兵?不知为什么,沈扬翼反而有些失望。虽然他对郑司楚一直怀有畏惧之心,却也一直盼望着能与他正面一战。只是厮杀声迟迟没有传来,只有风卷着大雨,打得地上水花四溅。
东平城必须要有留守之军,所以郑司楚能带出来的,顶多也就是两万兵力。这个数字已经是南军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不可能再多。如果两万兵分为三路,每一路不到七千,也就与君子营三部持平。守城有利,攻守实力相等的情况下,攻方一般是不可能得手的。郑司楚深通兵法,不可能做这种分散自己实力的傻事,一分为三的话,其中两路定是虚兵。现在看来,南门外就是一支虚兵吧。
几乎是一瞬间,沈扬翼就做出了这个判断。的确集中力量主攻一门,另两门虚张声势,分散敌方实力,这是郑司楚眼下唯一可行的策略。只是就算他把全部实力主攻一门,两万人对六千余昌都军,仍然不会有多少胜算。昌都军现在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保持原有的布防。等到攻击一方显示出真正的攻击目标时,再集中兵力,毕竟在城中调度远比城外要方便快捷。只是沈扬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因为他总觉得郑司楚能想出别人意料不到之计来。
这时那传令兵又急匆匆跑了回来,到了沈扬翼跟前道:“沈将军,陆将军到。”
陆明夷也来了?那就是说,他认为南门是郑司楚的首攻目标了。沈扬翼整了整被雨淋得透湿的战甲,迎了过去。却见陆明夷骑着一匹马带着几个亲兵直接上了城头,一见沈扬翼,他道:“沈将军,南门外敌军有多少人?”
“敌军一直未尝发起攻击,因此人数尚不清楚。不过听声音,应该至少有数千之众。”
陆明夷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说几千,当然只是个估计数。事实上,如果南门外敌军不少于数千,那就是说准是主力了,因为郑司楚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军队一分为三。沈扬翼道:“陆将军,是不是东门和西门外也都出现了敌军?”
陆明夷点了点头:“王离与夜摩王佐都派人过来禀报,说门外有至少数千的敌军出现。”
不可能!沈扬翼差点叫了起来,但这话马上又咽了回去。在郑司楚眼里,大概不会有“不可能”这三个字吧。只是沈扬翼实在不知道郑司楚把有限的兵力一分为三,平均攻击三门到底是何用意。南军本来就在弱势,再这样分散开来,多半连一门都攻不破。他道:“陆将军,末将以为,三门之中肯定有两门是虚张声势。”
陆明夷又点了点头:“正是。只是到底是哪一门?”
虚张声势的话,其实很好判断。可能喊杀声会沸反盈天,其实不过数百人,但只消正面一攻,马上就能看出是虚是实。实可以化虚,虚终不能成实。只是三门的南军到现在为止都仍然都没有进行正式攻击,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实在看不清敌军的虚实。陆明夷与沈扬翼两人看着漆黑一片的城下,一时间都有点不知所措。半晌,陆明夷忽道:“沈将军,郑司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郑司楚和陆明夷虽然都曾经在昌都军中,但郑司楚被开革出伍的时候,陆明夷还是个大头兵,两人也向无交集。陆明夷那时就听说过郑司楚的名字,却不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沈扬翼其实和郑司楚并不很熟,充其量不过是那一次在毕炜麾下一同冒了次险。他沉吟了一下道:“此人胆略过人,又心细如发,不惜冒险。”
“会冒险?”
陆明夷的眉头打成了结。郑司楚率两百人反扑楚城都的事,当时根本没人信,自然也不会有人提。不过当他认识了沈扬翼后,沈扬翼自将此事跟他说过一次。陆明夷当时听了便大为击节,赞叹不已。自古以来,堪称良将者,都不是畏头缩尾的人,有时也必须去冒险。现在陆明夷想起沈扬翼说过的这件事,心里仿佛触动了一点什么。他的右拳忽然在左掌上一击,低声道:“郑司楚,他定的也许是疲兵之计。”
“疲兵之计?”
“若我所算无差,这三门只怕都是虚兵,真正的实兵仍然隐身于后。他是故意以佯攻来让我军疲于奔命。”
沈扬翼皱了皱眉道:“只是,就算是疲兵之计,他攻不进来又有何用?”
若是旁人,被这样直言反驳,只怕会着恼,但陆明夷毫无不悦之情,只是道:“那沈将军以为是什么?”
沈扬翼道:“末将愚鲁,实在摸不透郑司楚的心思。不过以末将管见,以不变应万变,应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出城迎击,也许能够捕捉到敌军的主力,一举将其歼灭,但也有可能中了埋伏。因此,现在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置之不理,如果南军攻城,再按部就班地对付。这样既不会丧失主动,也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不过这样做,似乎有点示弱,陆明夷本来并不很愿意,但沈扬翼这么说了,他想了想,觉得这确是最好的办法,说道:“甚好,小心为上,我去另两门看看。”
陆明夷跳上马,向东门走去。除了南门,东门就是郑司楚最有可能主攻的目标。然而先前王离派人禀报,说东门外出现了大股敌军,尚未进行攻城。而现在离东门渐近,仍然没听到什么厮杀声,那么东门显然和南门一样正在对峙。
王除虽是个小城,但东门和南门之间也有约摸半里路。他带着几个亲兵抵达东门时,有个哨兵喝道:“什么人?”待见得是陆明夷,这才放下长枪行了一礼道:“陆将军。”
陆明夷跳下了马。王离已听得亲兵传报说陆明夷过来了,他从城头上下来到了陆明夷跟前行了一礼:“陆将军。”
王离身上也已经湿透了,看来一直在城头督兵巡视。陆明夷道:“王兄,城外的敌军没发起进攻么?”
王离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点了点头道:“是,就能听得传来马嘶,我一直以为他们要攻城了,可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难道这儿是支虚兵?”
只怕,郑司楚确实打着这个主意。三门外都是一支虚兵,真正的主力只怕就埋伏在后方。今晚偏偏又是个雨夜,什么都看不清。也许,郑司楚已经在黑暗中布下了阵势,只等着昌都军出城迎战。因为昌都军分散三门,不论哪一路,和郑司林的全军比起来自是处于劣势,郑司楚便从容各个击破。只是昌都军只在城头戒备,就是不主动攻击,看郑司楚这口气还沉不沉得住。
陆明夷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他觉得,这定然就是郑司楚的真实用意。但他这条计,只能是今晚这样的雨夜才能得逞。明天天一亮,他的埋伏便无所遁其形,到时昌都军开城迎击,定要让这支淋了一夜雨的南军全军覆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