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完上段,笛声清亮高亢,真如一柄倚天而立的万丈长剑,直刺云霄。南军中听过这首《一萼红》的人并不多,赵西城倒听宣鸣雷弹过,当时听了就大为赞叹,心想宣将军文武全才,这一支琵琶曲竟能弹到如此雄浑。但笛声清丽,郑司楚却也将其吹得如此峭拔英锐,更是闻所未闻。要冲上前去战斗了,他本来多少有点惧意,可现在惧意渐去,剩下的只是激动。
“记得纵横万里,仗金戈铁马,唯我称雄。战血流干,钢刀折尽,赢得身似飘蓬。抚长剑、登楼一望,指星斗、依旧贯长虹。……”
郑司楚一边吹着,心里还在默默地吟唱,借这无声的歌声,吐出胸中万丈杀气。但吹到结尾处,他心中的吟唱却停了停,没能唱出来。这支《一萼红》结尾本是“叹息都成笑谈,只付衰翁。”他第一次听到时就觉得过于衰颓,后来知道那是闵维丘写给邓沧澜的,自是闵维丘有感而发,“衰翁”二字既是自况,也是说邓沧澜。但郑司楚还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和“衰翁”两字真没有共鸣,只觉这一句无法与全篇的雄浑相配,好似挥出千钧之力的一拳,却打了个空一般,胸中那股磅礴的豪气到了结尾处不吐不快。他并不擅词章,但练笛子多了,很多笛曲都有歌词相配,那些歌词大多是前人所填,郑司楚又好读书,不自觉地也能吟上一两句。他脑海中突然跳出一句话,不觉顺着《一萼红》的调子高声唱道:“笑看千秋万世,谁与争锋。”
郑司楚很少唱歌,不过结尾这一句的调子很简单,他又是蓄势待发,这一声更是穿云而上。周围战舰上本来听郑司楚在吹笛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得他唱出了一句话,胸中登时热血沸腾,也跟着高唱道:“笑看千秋万世,谁与争锋。”
共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日戌时一刻,正是谈晚同的第二舰队正在苦战,崔王祥的第三舰队锐气渐消,队形渐乱,而孟啸的螺舟队与北军螺舟队缠斗良久,差不多要两败俱伤之际,郑司楚临时指挥第一舰队前来增援。
大江上的战斗已渐趋白热化,两边都已投入了全部兵力,而大江下游,有一支小舰队正逆流而上。
那正是宣鸣雷率领的船队。虽然称作舰队,但战舰只有一艘,其余是补给船。虽然只是一艘战舰,船体也并不大,只不过是雪级,但这艘战舰吃水很深,水面几乎要没上甲板。当船全速航行时,江水不时拍打船帮,几乎每一次都能打湿甲板。
这就是天市号。本来天市号还要经过一番实测检验,四月才能赶赴东平城,但宣鸣雷一接到郑司楚紧急发来的羽书,说西南三省脱离再造共和,申士图急火攻心,吐血后人事不知,宣鸣雷已是心急如焚。
师尊一定马上会发动攻势!他想着。宣鸣雷是邓沧澜的得意弟子,师尊的用兵方略,他自是比谁都了解。翦除敌人的羽翼,然后猛攻腹心,这是兵法上屡试不爽之计。自从天水军败亡后,宣鸣雷就一直担心以天水为首的西南四省中另三省会遭到策反,现在这个最坏的可能成为了现实,宣鸣雷急得自己都要吐血。他和申芷馨商议,让申芷馨从陆路出发,自己则率船队立刻由沿海而来。他是二月底到的五羊城,结果三月初就仓促出发,预定的天市号实际测试也来不及做了,而补给船亦只带了几艘快船,比本来预定的缩水一多半。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宣鸣雷仍嫌走得太慢。
必须要抢到头里。宣鸣雷心中一阵阵的心悸,他实在担心万一赶到东平城时会看到城上的旗号全已换成了北军,有心不去想,可这念头却死缠着不去。
前天晚上,宣鸣雷已到大江出海口,开始进入内河了。在出海口他很有点担心,因为北军水军大营现在驻在秦重岛,秦重岛就在大江出海口,万一遇到北军巡逻队,便要有一场意外的战斗。可是过秦重岛时却风平浪静,根本没看到有北军船只出现。虽然平安经过,宣鸣雷却更加担忧了。秦重岛没有重兵防御,这意味着北军主力已经调到了东阳城,这一波全攻迫在眉睫。
郑兄,谈兄,崔兄,你们千万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