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五羊城打出了“再造共和”的大旗,宣布广阳独立,郑昭也公开了身份。接下来的事情极多,郑昭现在脱不开身,郑司楚这阵子倒是可以放宽了心。
十六日那天,郑司楚正在坐在树荫下读着一部书,申芷馨走了过来,隔了十来步,她便叫道:“司楚哥哥,你看谁来了!”
郑司楚放下书,只见申芷馨陪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人穿着军服,身材不算高,只比申芷馨稍稍高一点,但极为壮实,肩膀比郑司楚还宽,一张脸四四方方,是张国字脸。
这是谁?郑司楚正待搜寻着记忆,那人却已抢上前来,伸手按住郑司楚的双肩叫道:“司楚!十多年没见了!”
十多年?郑司楚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他喜道:“阿顺!你是阿顺!”
申芷馨说过,阿顺名叫年景顺,现在是五羊城的少壮军官为首人物,是第三代七天将之首。只是在记忆中,阿顺瘦瘦高高,和现在已完全不同了,按在他肩上的那双手臂也力量沉雄,比自己的力气还要大一些。年景顺见郑司楚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笑道:“是啊。我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郑司楚一怔,道:“我怎么救你了?”
年景顺微笑道:“不是你提醒了申太守,说有人挟持了我舅舅么?申太守这才派人将我解救出来的。”
郑司楚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去见申士图时,申士图确是让飞铁探查年景顺的下落。当时飞铁说年景顺行踪不明,原来是被劫持为人质了。他皱了皱眉头道:“劫下你的那人是谁?”
年景顺道:“听说,是大统制派来的北斗七星君。那人的剑术可当真高明,听说他们来向郑伯父行刺了?”
一想到那日晚间北斗三星君行刺之事,郑司楚亦是心有余悸。那三人暗杀的手段极是高明,回想起来,最后刺伤了母亲那人不知为什么下手时缓了缓,不然他们早已得手了。他点点头道:“是啊,大统制的手段真厉害。”
年景顺道:“他们厉害,你可更厉害,还不是将他们全拿下了。北斗七星君,南斗六星君,再加南北两个天官,听说个个都本领了得。”
那十三个星君已经死了八个了,余众肯定还会再来的。郑司楚道:“是啊。”他见年景顺不想再说南北斗之事,多半是因为被他们劫为人质,引为奇耻大辱没,便拉着年景顺坐下道:“阿顺,这些年你都在军中么?”
年景顺道:“是啊。我军校毕业后就从军,虽说在五羊城也有点小小名头,但和你一比就差远了。你当初拿到二等共和勋章时,我就说司楚你肯定会大有出息。”
申芷馨在一边插嘴道:“阿顺也不简单啊,你都是七天将之首。”
年景顺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关起门来做大,兄弟们给我们贴的金,到了司楚这样的真金白银面前,我们这七天将可成了废铜烂铁了,哈哈。对了,听说伯母受伤了?”
郑司楚道:“是。家母受伤极重,现在还没能苏醒。”
年景顺见他郁郁不欢,便道:“司楚,你也别太担心,伯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说到这儿,两人却觉得有点无话可说了。小时候,他二人加上申芷馨常在一块儿玩,无话不说,但现在毕竟都已是成人,反不像幼时那样亲密。郑司楚也觉有点冷场,便道:“对了,阿顺,现在军中情形如何?”
年景顺道:“申太守英明果断,军中上下众志成城,全无二心。”
郑司楚暗自皱了皱眉。年景顺这话实在是些套话,纯属官腔,他自不相信军中上下全是铁板一块,没有一个反对举旗之举的。他道:“阿顺,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万万不能大意。现在五羊城的兵力如何?”
年景顺道:“常备军有五万,其中两万水战队,三万陆战队。但申太守这些年在诸校中大力推广军训,所以后备兵力甚足,如果有必要,短时间里就可以扩充到十万之众。”
郑司楚心想申士图果然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五羊城里的人口是五十余万,全省更有近三百万之众,要扩充到十万,确实并不为难。他又问了一些编制之事,年景顺果然是余成功的得力助手,说起来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全都了然于胸。对于诸军战具配备之类,也知之甚详。郑司楚听得暗暗佩服,忖道:“阿顺果然有他的本事。就算他兵法尚有不足,单凭这一手调度检点之能,就是个绝佳的中军之才,余成功倒也不是光因为援引私人才起用他的。”
两人闲谈了一阵,年景顺站了起来道:“司楚,天色也不早了,军中事务甚多,我去拜见一下伯母便要回去。你若有空,来我军中玩玩吧,我们诸同袍一直也想见见你呢。”
郑司楚道:“现在军中的事情很多吧?”
年景顺道:“是啊。这两三个月里,五羊城就又要面临一场血战了。”
郑司楚也有些黯然。现在的五羊城,确是一片升平景像,但用不了多年,当邓沧澜的大兵压境,到时就又该有另一番模样了。邓沧澜的本领,如果真与传说中一般,大概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年景顺准是缺乏信心吧。郑司楚想到此处,微笑道:“阿顺,事在人为。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年景顺像是突然一惊,抬起头来道:“司楚,你……”
郑司楚道:“天下绝没有常胜不败之将,叱咤风云,正在吾辈。”
年景顺的嘴咧了咧,但这笑容终究有些干。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是啊,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成不成?”
郑司楚和申芷馨领着年景顺去拜见郑夫人。但郑夫人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年景顺也只在床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来。送年景顺出去的时候,忽听得边上叮叮咚咚几声琵琶,年景顺抬头一看,却见一群人围着个男人坐在那边,那男人怀里抱了面琵琶。他一怔道:“芷馨,男人也会弹琵琶?”
申芷馨抿嘴一笑道:“哈,你还不知道?男人弹琵琶有什么稀奇,司楚哥哥的笛子也吹得可好呢,就你什么都不会。”
年景顺听得郑司楚会吹笛子,更是吃惊,看向郑司楚道:“司楚你真会?真想不到,就我,这些年来一直是个粗人。”
郑司楚暗觉好笑。小时候阿顺事事都要跟自己争,自己跑得快,他也狠练跑步,非要比自己更快不可,自己爬树爬得高,他就要爬得更高,但他的手指又粗又短,吹笛子弹琵琶,那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他道:“不过一些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送走了年景顺和申芷馨,郑司楚正要往回走,一边宣鸣雷突然从树丛里钻了出来道:“郑兄。”
郑司楚见他居然从这儿出来,倒是大吃一惊,问道:“宣兄,我方才不是见你在那边弹琵琶么?”
宣鸣雷道:“不错。方才和申小姐同来的是谁?”
郑司楚道:“他便是年景顺,我幼时好友,现在的五羊城七天将之首。”
宣鸣雷皱起眉道:“便是余成功的外甥?”
“是啊。”他见宣鸣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怎么了?”
宣鸣雷低低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去东平城见过邓帅。”
郑司楚道:“这不奇怪。邓帅曾经在五羊城驻防过好几年,他是五羊城驻军的中军,当然和邓帅也熟识。”
宣鸣雷喃喃道:“是啊,不奇怪。只是,邓帅对他很是赞不绝口,说此人胸有城府,而且拳脚功夫极佳。”
郑司楚道:“他拳脚功夫很好么?倒也不说。”正待说作为一个军人,拳脚功夫好那也不奇怪,但心头却似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觉看了看宣鸣雷,宣鸣雷却也点点头。
“拳脚功夫极佳”!
这样的一个人,会轻易被北斗星君毫发无伤地劫持了么?郑司楚只觉身上一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底只是想着:“不对!不对!阿顺没有说实话!”
据说,北斗星君中有四人来了五羊城,其中三个前来行刺郑昭,还有一个看着年景顺,后来申士图派人查到年景顺的下落,那个北斗星君逃走了。可是郑司楚越想越是不对劲,年景顺的性子,看样子也是个宁折不弯之人,假如他的拳脚功夫与自己相类,北斗星君就算仗着人多,暗杀他容易,想生擒他却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乍一想没什么奇怪,但细细想来,其中破绽实有不少。
难道,年景顺是大统制一方的人?郑司楚越想越是心寒。假如年景顺以邓沧澜前来进攻时暗中想要投顺,那可是个心腹大患。他道:“好,我立刻去见父亲和申太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