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得很快。
刚刚还是黄昏将至,暮色四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此刻便开始往夜幕的方向发展了。
“你找到了没有呀?”
已经看着罗敏拖着拖摩托步行了很久的银微儿,终于忍不住催促了一下旁边的罗敏。
少年的白衬衫上都是汗渍。一手挽住车,一手用手机导航绕了半天,最后只能得出一个无果的答案。
“这里太偏僻了,压根没有显示这边的路况。”
他说。
那我们怎么办?
“你快想办法呀。”她简单粗暴地上命令了。
罗敏看了她一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跟人飙车的人是你,把它用脱了的人也是你。现在就算想办法,也是你该着急吧?”
这么慢悠悠的语调,配在此刻已经心急如焚的银微儿身上,原本实在是一种能把人说得抱头羞愧的绝杀武器,但奈何银微儿的脸皮太厚,装作自己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两个人步行了很久,那辆已经开不动的摩托车由罗敏一直拖着。时间久了,再加上已经夜色四合,没有什么光线了,银微儿也有一些于心不忍,干脆就把车子拖到自己这边。
“我来吧。”她说。
男孩没有推辞,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他静静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把车揽到她手里。
果然,三秒后……
“哎哟哎哟哎哟!好重!要往我这边倒了!要倒在地上了!”
这么一番呼救随着车子好像被地球表面重力牵引住了一样越来越向地面倒去,而转变成了杀猪一样的嚎叫。终于,在女孩似乎快要被这辆东西压垮的时候,罗敏轻轻递过来一只手臂,然后把车揽到了自己那边。
银微儿绝对没看错,罗敏的眼中是笑意。
“你丫的幸灾乐祸是吧?等着看好戏啊?”她揉揉自己的胳膊重新站起来,却发现罗敏眼里的笑意更加浓厚了。
他大概是终于看清了这丫头。虽然有着聪明绝顶的头脑和常人意想不到的手腕,但是她的身体,却仿佛还留着十八九岁女孩特有的柔软。比如在这种时候,愣是她如何的硬气,却最终抵不过力道。
“你拿不动它是很正常的,”罗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爱车,“一般人都拿不太动,更何况还扛了这么远。”
“是吗。”银微儿当作罗敏给自己解了一次围,但转念一想,他还特意厚颜无耻地夸了一下自己。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她说。
越往前走,其实银微儿的心里就越没有底气。
这里那么偏僻,不知道要多远才能稍微遇上一个人;也有可能一整条路都被走穿了,也没有半个人影。
再者,遇到人有什么用,天都这么黑了,难道还指望人家给你指路,让你连夜再接着赶?
不管怎样,今夜似乎都是要露宿街头的节奏。但是睡在市区的大马路上还稍微有一些安全感,睡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甚至不知道哪里会冒出来一条蛇,趁着夜色黑就把你拖进洞口里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罗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蛇只会咬你一口,你以为是老鼠啊,还拖进洞口里储备粮食?”
“万一呢?”唐僧不就被拖进蜘蛛洞了吗?
“万一发生了,你就安心在蛇洞里待一阵子吧。说不定人家饿了就吃你一口,又不舍得全部吃完,就吃一点吃一点,吃上小半年……”
“罗敏!!”这一次,她决定是想追着他连踹三条街了。
在他们两人已经走到筋疲力尽的时候,银微儿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打开,接起来。
“银微儿你在哪儿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怎么不快点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罗敏对你怎么样?你说啊!”是叶言的声音,显然有一些焦急,而且急得不知所措,噼里啪啦一大堆没用的废话。
“我和罗敏被困在山沟沟里了,我也不知道是哪,这周围……”
她还来不及说下去,手机嘟嘟一声就挂断了。
她看了眼罗敏,轻描淡写来一句:“不好意思,没电了。”
罗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于是,两人接着向前,因为长久的体力透支,上坡下坡都显得非常艰难。罗敏勉强用着最后一点电量用手机打灯光照明,但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一点电量用完,前面的路就真的是漆黑不见五指了。
到了半坡上,银微儿略微有些走不动,干脆坐在了地上。
想当年自己过五关斩六将,野外生存能力也不算弱,但是怎么到了十几岁的自己身上,就遇到一个体力不支这样的硬伤呢?
接着罗敏也坐到了她身侧,挨着她的肩膀,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你说实话,心里是不是怨我呢?”她喘过气之后就感觉好多了,侧过头这么问罗敏。
此时的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月光微弱地投射下来,营造出一种清冷却不真实的气氛。
罗敏却低声回答。
“我倒觉得现在挺好的。”
挺好的?她转过头,也不管对方看得到看不到,就直挺挺地用一种“你玩儿我呢”的表情看着对方。
“不好么?”罗敏低低地叹出一口气,“我也不是经常有机会可以和你在夜晚的山上迷路。”
……银微儿没有说话。
面对罗敏这样的逻辑思维,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没说地聊了一会儿天。主要还是为了做休息,补充体力。
但是聊天的间隙中,月亮从整个云层中出来了,此刻圆圆的一轮挂在天上,清晰可见。银微儿忽然感觉到身体里有某种力量在和这种清冷的月色做着共鸣。心里一惊:这么奇怪的感觉,但是是又要重生回去了?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想多了,来是来了,走就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了。此刻的这种神秘的力量并非来自她的身体内部,而是来源于手指上戴的那一枚非常古老的戒指。
当时叶言还嘲笑了她好一阵子,说她审美扭曲,内心非常不健全。从她手上戴着这么一个玩意儿就能轻易被别人推断出来。但是她全当耳旁风。
现在,这股共鸣竟然使她的内心开始激动起来了。莫非走出这个山沟沟……有戏?
“跟我走吧。”银微儿忽然说。
“去哪?”罗敏问。
“我也不知道去哪,跟着它走。”银微儿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罗敏并不知道银微儿指的那个“它”是谁。但俊美的少年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来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路朝着蜿蜒扭曲的方向走,越走路越狭小。但是银微儿的心里非常有底。
她回头看了一眼罗敏,心想:还好今天是带着罗敏过来,要是跟了一个叶言,还不知道要大惊小怪到什么地步呢。
走到一个看似已经没有路能再往前的“尽头”的时候,银微儿忽然发现前面有光亮。原来顺着旁边分出的小岔路一直向前,就能到村子里。而那里,正好有一两户人家的灯正亮着。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罗敏,罗敏的眼中显然也有一些惊讶之色,但很快,转变成了对银微儿的赞许。
两人顺着路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敲了门,说明了来意。貌似这边的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很快就让身邀请他们进去了。
这家住的一共就三口人。“楼上那个,请算命先生为他算卦的就是我爷爷。下面在玩的是我弟弟。”女孩热情地问他们介绍。
银微儿瞄了一眼,她的那个弟弟还非常小,穿着开裆裤,玩地板上的玩具不亦乐乎。但一眼看过去,面色却不是非常好。
罗敏对那个女孩很礼貌地回了几句话,女孩就似乎对他特别殷勤,还一路倒水倒饮料,罗敏婉言拒绝了。
“你挺有女人缘的啊?”上楼梯的时候,银微儿还低声打趣罗敏。
罗敏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告诉她你是我的女朋友,还让她只安排一个房间就够。”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睡一个房间了?”她立刻摆起脸。
然而,罗敏大人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眸,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
接着,银微儿就自行选择闭嘴了。她还记得在自己生日那天,亲口承诺说同意承认和他的关系的。
……那也不至于一下子发展这么快啊?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吗……
他们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本来两人上楼,然后关房间门休息,等着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太阳一亮、路一问清,就赶紧回家,这件事情就算这么翻篇了。
但偏偏,银微儿手指上的戒指对二楼某个方向的什么东西共鸣得特别强烈。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顺着方向摸过去。
“这个啊,是爷爷专程请过来的算命先生,在我们这边的村子里,很灵验的,所以大家都会请他。”
女孩这么和她介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