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听到声音确认来人正是赫连荣城,喜道:“荣城。”
赫连荣城的声音却有些发涩道:“兄长,你我若不在这四根水柱连成一体前冲出去,便会淹死在这块台子上。”
海中沧龙以水筑城,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称为龙城。倘若陆地上的人住了进去,却只有死路一条。
龙城之术亦是神族秘术,焚天之战中,善于幻化的灵神潜在水中,以此术溺毙人族军民成千上万,兵不血刃。
赵定方喝了一声“冲!”人跃出时与枪绷成一道直线,如同一只巨大的弩箭射向其中一根水柱。
枪尖刺入水柱,却是咔嚓一声。
枪尖四周一尺处的水已经尽成坚冰,枪尖刺入半尺,白霜如蛇在枪杆上蜿蜒而至。
赵定方的手心感到一阵寒意,忙抽出枪尖,那些霜雪离了水,便迅速消融了。
赫连荣城道;“兄长若能再发动一次神牢,便可将这座未成形的龙城打散。”
赵定方苦笑:“神牢之阵并非是我成心发动,松云涧之战中我不过是侥幸顺势为之。”
水墙之内愈发寒冷,地上的雨水开始结冰。
赵定方心中忖道:没想到龙城之术还有这般能耐,水墙之内若是这般一路冷下去,不等被水淹死,人已经被冻僵了。
赵定方与赫连荣城正一筹默展时,昊天台外的树林中又飞出一只羽箭。
这支羽箭居然是鸣镝箭,响声尖锐。
鸣镝箭之后是两支普通羽箭,三支箭排成“品”字,直奔那个掌力阴寒的青衣人。
那青衣人正全力催动龙城之术,听到鸣镝声正朝自己脑袋射过来,头一偏躲过鸣镝箭,却发现还有两支羽箭紧随其后,不得以向后一跃四尺,避其锋芒。
虽青衣人向后跃出,尚未成行的水域冰城登时瘫做一团水波,赵定方与赫连荣城联手攻向那善于突刺的青衣人。
此人虽突刺速度惊人,终究难挡两个身怀斩铁之术的人同时以鬼魅之枪攻击,只好以惊人的速度退开。
四个青衣人重整阵型,站成一个圆弧;赵定方与赫连荣城挺枪站定,一枪对二剑。
赵定方心中更宽:刚才射冷箭相救的人并非赫连荣城,且能出手破去龙城之术,显然是友非敌。己方还有一个朋友躲在暗处,胜算大大提高。
那四个青衣人原以为射冷箭的人便是赫连荣城,有些轻敌。因那两支箭虽然侥幸让赵定方一时脱险,但箭上的力道平平,而那身在暗处的人也没有使出其他手段,四人便想在他现身之前一鼓作气杀了赵定方,不再分兵。待赫连荣城现身,四人心中暗喜:正好将两人一网打尽。
那鸣镝箭一出,便在四个青衣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个箭手居然知道龙城之术的阵眼所在,三支箭便将龙城化解,定然是知道四人的底细。
四个青衣人忌惮暗中的强敌,是进是退一时难以决定。
六人正相持之时,居云塔顶的乌云忽然一收,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这团乌云捏小了一圈,一道明亮的闪电将乌云划开。
电光如瀑,从乌云的中倾泻而出,仿佛一柄奇形的长剑,直刺凌云峰!
凌云峰比居云峰略矮,两峰相隔数千尺,这道闪电自居云峰顶刺出,瞬间直抵凌云峰。
电光耀眼,天地一片银白。
昊天台上的六个人心中同时一抖,都忘了厮杀。
赵定方仰头望去,仿佛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月魂斩,斩向凌云峰顶的藏锋阁。
这道闪电威势之大,仿佛将天幕一裁为二,只有传说中开天辟地的古神才有如此神通,纵使月魂斩放大千倍也难比拟。
这柄数千尺长的雷霆之剑刺至藏锋阁前数丈处,空中才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
昊天台上的赵定方觉得双腿一颤,几欲跪倒。
利剑裁天,众生慑服。
这是赤霄雷法中的裁天之剑!
《玄雷飞化经》中记载的雷法至高境界便是此术。
能使出这种雷法的,只有云笈天师。
难道云笈天师已经出关?
裁天剑斩向的凌云峰上,正是神宵宗宗主慕容哲的栖身之处。
云笈天师出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出手击杀赤霄第一宗主慕容哲?
这两个问题一闪而过,赵定方便听到藏锋阁中传出利剑出鞘的声音。
这个声音然人轻微,却在裁天之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清晰地传入赵定方的耳朵。
紧接着藏锋阁中龙吟之声大作,一道青光逆天而起,与裁天之剑相交。
慕容哲出剑了。
慕容哲的剑如利刃裁绢,将白色的雷龙从中剖开,逆流而上,飞向居云塔,居然有反击之势。
当日慕容哲在松云涧教习剑术时展示的利刃断水绝技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赵定方没想到他的剑居然锋利如斯,连开天辟地的裁天之剑都被剖为两片。
被剖开的雷光如两道耀白的河流,在藏锋阁前被分成两股细流,冲入无边雨幕之中。
而那道青光却气势大涨,如一道青虹,直上居云峰。
昊天台上的六人被此情景震撼,一直抬头仰望,未再向彼此出手。
赵定方紧紧盯着那道青光,风雨扑面恍然无觉。
慕容哲的剑行到一半,裁天之剑忽然消失,与此同时,包围在居云塔周围的白色云雾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破雾而出。
逆流而上的青光戛然而止,藏锋阁上发出巨响,整个顶楼被斜斜斩断,巨大的楼顶在吱呀声中缓缓滑落山崖。
飓风如墙,自千尺高空直压下来,将赵定方和赫连荣城击倒在地。
那四个青衣人中亦有两人被飓风击倒,只有那个掌力阴寒的青衣人和那个会御剑术的青衣人踉跄几步,没有摔倒。
赵定方挣扎着爬起来,再看藏锋阁,阁顶早已不知去向,如一个被斜着削去半个脑袋的人,僵立在雨中,怪异、恐怖。
赵定方的身边响起金石交击的声音,一柄长剑躺在雨水之中。
赵定方用枪尖挑起长剑,细看之下,长剑居然只有一面有剑脊,另一面从头到尾皆平滑无比。
这柄剑从空中落下,正是慕容哲的佩剑。
慕容哲的剑被刚才的罡风从中一剖为二。
云笈天师术法之高,恐怕神族亦难及其项背,若非亲眼所见,赵定方绝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凌厉的术法。
赵定方再望向居云峰时,发现峰顶的彤云已经散去,只有围绕在居云塔四周的白云依然如故。
雨还没有停。
昊天台上的六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茫然之色。
居云峰上的风雷之剑如此凌厉,任谁都难以抵挡。六人心中都在盘算:下一道巨雷狂风,会不会落到昊天台上。
六人正僵持间,烟波浩渺的鼎湖之上忽然发出巨响,一道数丈宽的水柱冲天而起,冲向千尺高空,水花四散。
黑色的巨大雨滴铺天而下,带着浓重的腥气,落到地上便是一道黑色痕迹。
赵定方低头看时,险些吐出来。
那些黑色痕迹扭动不已,全是虫蛇。
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镜的昊天台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虫蛇,雨水一淋,黑色褪去,皮色五彩斑斓,令人作呕。
鼎湖里那道水柱已经由青碧变成黑色,尽是虫蛇。
不一刻,鼎湖周围一里之内虫蛇遍地,四处都是惊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