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剑的剑锋与那道明王斩相击,金铁交击之声大作,火光四溅。
“你终于来了”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空炎兄。”
赵定方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一双眼睛。所用的明王斩传自许空炎,被人错认成许空炎并不奇怪。
“我并非许空炎”赵定方,斟酌一下道:“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屋里的人冷笑道:“想不到除了我,他还能交到别的朋友。你来此处是为他说情的么?”
“不错”赵定方接口道:“空炎兄自知无颜再见兄台,所以托我前来,希望兄台可以不计前嫌。”
屋里那人的明王斩修为不在许空炎之下,虽然自称是许空炎的朋友,谈及许空炎时又似有难以化解的仇怨。赵定方心道:此人可能是师父在御仙山时的同门,不知因为何事有了过节,至今怀恨在心。若是能化解这段仇怨,此人定然可以帮忙救出囚在此间的司马岳。
“我与许空炎道不相同”屋中人道:“我以为他是邪道,他以为我是歪道。我们以胜负定正邪,却神峡一战是我略胜一筹,我是正,他是邪。他要信守诺言,便要一生隐居赤霄山,不得干预政事。想不到他自命英雄,居然后悔了。”
“却神峡”三字令赵定方心中一跳。
数月之前,赵定方奉命顺水路南下迎取生辰纲,寒玉棺长生殿,在却神峡与精通水神术水贼陈胄相遇。当时巡检司派去伺机刺杀赵定方的岩动大师乘赵定方不备出手偷袭。岩动身兼长生、明王、天罡三印,几乎置赵定方于死地,不想被陈胄以毗陀罗仙法抽去浑身血液而死。
却神峡中有一处佛心谷,据说是三十年前有高人在此相斗以剑气劈出。
佛心谷附近的石壁上刻着一副对联:“一片赤心成火海,三尺青锋倚苍天”,据说讲的是两个高手的武功和术法。
云笈天师术法通天,也不过将藏锋阁劈为两截。佛心谷深有数十丈,两边皆是岩石峭壁,绝非木石结构的藏锋阁能比,不似人力可以劈出。
赵定方本以为却神峡与佛心谷都是传说,想不到今日竟然在此处见到交手的高人之一。更令赵定方吃惊的是,另一个高手居然是自己的恩师许空炎。
许空炎以火术见长,“一片赤心成火海”说的定然是他了。另一人是“三尺青锋倚苍天”,必然是赤霄山的高手。
赵定方心念一转,道:“在下与许宗主亦师亦友,在下一身武功术法皆出自许宗主。宗主信守诺言,在赤霄山玉霄宗做宗主,数十年不出赤霄山一步。每每与在下提及与兄台赌约之事,言语之间难掩遗憾之情。师恩如父,在下此来是为了师父一桩心愿。”
“哈哈哈哈”屋中人大笑道:“你的明王斩算得上出类拔萃,可惜尚未窥得此术奥秘,难及许空炎一二。我与许空炎交手不过是上个月的事,就算他即刻动身去赤霄山,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又怎么会数十年不出赤霄山一步?我看你不是许空炎的弟子,而他派来的巡检校尉!”
这人说话不找头脑,似乎有些疯癫,但所谈之事又非空穴来风,令赵定方十分疑惑:许空炎除了火术,最拿手的便是潜行之术。潜行之术在御仙山上也是秘术,只有无间堂的人和巡检司的巡检校尉才有资格修习。自下山之后,除了李苍梧,其他的巡检校尉的潜行术皆不及赵定方,是以皇帝虽然派了许多巡检校尉暗中查探赵定方却始终无法抓住赵定方的把柄。
赵定方一直疑心自己的恩师与李苍梧一样,在御仙山时便入了巡检司,到赤霄山不过是为了监视山上的九宗宗师或是弟子。
听屋中人的口气,师父在巡检司的地位不低,可能是紫衣巡检。
赵定方隐隐觉得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就在自己的面前,只要轻轻一触便会揭开,当即道:“在下是巡检校尉,也是许宗主的弟子。师父比阁下稍逊一筹不过是念在旧日情分上,不肯全力施为。现在想起,觉得倒是对阁下的不尊重。不过,家师是信守诺言之人,他说不下山,便不再踏出赤霄山一步。在下一身所学皆来自许宗主,我与阁下并无情谊,定然全力施为,到时便知到底是家师的火术厉害还是阁下的剑术厉害。”
“好!”屋中人道:“你若能接我三剑,便算许空炎胜。”
“火术以御仙山为宗”赵定方见那人明王斩十分霸道,便道:“阁下是赤霄门下,当用剑术与我一较高下。”
“御仙山,赤霄山,火术,剑术又有什么分别?你是许空炎的弟子,眼界却不及乃师多矣。好”屋中人道:“你要我剑术与你一较高下,我不用火术便是。在下五轮秘剑乃至疾至锐之剑,当心了!”
“五轮秘剑”四字一出口,赵定方又是一惊。来不及多想,一道青色弧光依然从屋内飞出,长可三尺,斜斜劈向赵定方。
赵定方只及横剑当胸,便被那道弧光击中。
那是一道碧色锋刃,形如刀锋,色如浮在深水上的薄冰。
水神术!
那道冰刃压着甘泉剑,如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推着,将赵定方击出数尺。
赵定方手臂一麻,甘泉剑几欲脱手。这时赵定方腹部传来一阵凉意,双臂之上涌出一股别样力量。
赵定方松开甘泉剑,双手一分。
甘泉剑坠地,那道冰刃一分为二,化作两道孤光,贴着赵定方两肩飞过,没入石墙之中,留下两个三尺长,一寸深的刻痕。
叮一声,甘泉剑的剑尖触地。
屋内又是一道弧光飞出。这道弧光声势极为惊人,带着雷霆之声。
甘泉剑剑尖陡转,直指屋内。
这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赵定方已经听出屋中人所用第二剑是雷法,这一剑迅疾无比,纵然赵定方侥幸接下,下一剑接踵而至,赵定方也一定会落败。不如铤而走险,在第二剑时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招式,以将军印硬接第二剑,同时以斩铁之术御使甘泉剑逼屋中人使出第三剑自保。
甘泉剑飞入屋内,那道雷光已经击中赵定方的胸膛。
赵定方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人已经向后倒飞出去,撞在那两道刻痕上。
“你不是许空炎弟子”屋中人提着甘泉剑走到院中道:“你是邪僧法衍的传人。”
赵定方双目为雷光刺伤,眼前有些模糊,胸口如有千斤大石重压,难以喘息,勉强挣扎爬起,甘泉剑的剑尖已经抵住自己的咽喉。
赵定方眨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屋中人样貌。
此人身量与自己相仿,双眉如剑,双目如星,俊朗潇洒,与神族相似,白色劲装外面罩了一件蓝色长衫,不知是神族的素衣还是人族的叠云锦。
令赵定方惊奇的是此人的面容,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而却神峡之战已经过去数十年,这人就算天赋异禀十几岁便有通天只能,到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绝不会是个年轻人。
赵定方忖道:也许这人与我一样,是在胡诌吧。
赵定方身兼明王、将军、无常三印,虽然无常印尚未参悟运用之法,在同辈之中也算屈指可数的人物,加之他几度身临险境最后都化险为夷,与同辈交手之时不免有轻敌之心。他见屋中出来这人年龄与他相仿,武功术法却高出他许多:风雷五行,七绝术法若取浑重,则以全掌施展,若取锋刃之性当以刀剑施展。这人赤手空拳使出的五轮秘剑比赵定方以甘泉剑挥出的明王斩还要锋利,术法修为远在赵定方之上,令他既是钦佩,又是惭愧。
“甘泉剑是法衍的佩剑,向来不传外人”那人道:“此剑已经消失多年,如今重见日光,天下恐怕又要血流成河。”
“法衍?”赵定方道:“晚辈自御仙山无垢镜中寻得此剑,拿着剑的是具着火的骷髅,前辈说的法衍,便是那具骷髅吧。”
“你虽然是许空炎弟子,他与我却不再是朋友”那人道:“你何必自称晚辈呢。你的术法修为虽不及他,却把他的歪道邪术学得炉火纯青。刚才那招两败俱伤险中求胜的剑路,果决之处更胜许空炎。”
“家师曾在晚辈面前用过一次五轮秘剑,说是一位友人所传”赵定方道:“前辈虽然不认家师这个朋友,家师却没忘前辈。而且,前辈传家师五轮秘剑,也有师徒之份,说起来,算是我的师公。我自称晚辈,才不算失礼。”
“原来你学得最好的,是他拍马屁的功夫”那人将甘泉剑的剑尖从赵定方喉间移开,道:“你习得明王、将军、无常三印,足见天资与运气都不错。可惜误入歧途,难以挽回了。”
“封神印可使功力大增怎么是误入歧途呢”赵定方道:“还请前辈指教。”
“你深夜带剑前来,分明是不怀好意”那人道:“被我打败之后,居然能面不改色向我讨教,这等面皮,非许空炎弟子不能修成。邪僧法衍本是皇子,虽然术法恶毒,脸皮却是极薄。看来你得甘泉剑确属机缘巧合,不是他的弟子。”
“七绝封神印固然可以使人族功力大增”那人将甘泉剑递给赵定方道:“可是练成之后便永受血肉之躯禁锢,难登天神之境,实在是故步自封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