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道:“《神霄志》中载,夺影卫是神武皇帝的贴身侍卫,以神射术著称于世,偃州首府便以此卫命名。”
“侯爷博学”李青州道:“凌将军带兵有方,那一百侍卫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神射手,御天城中渐有御天转运卫乃夺影铁卫复生之说。圣上春秋正盛,听到这种传闻依然未起更换储君之心,只能说贤主圣明。”
赵定方心下了然:“人言可畏啊。殿下是对的……我听说殿下经常亲自到各州府巡查驰道,近日匪寇猖獗,流寇少则百十人,多则数千。姬兴赴赤霄山主持演武大会时,被大批邪教教众袭击,这些匪寇兵强马壮,骁勇好战,只带一百骑,还是少了。”
李青州笑道:“殿下以为这一百骑还有些多,若是能得侯爷这般勇武绝伦的侍卫,一个便够了。”
赵定方摇头道:“李大人谬赞。末将并非勇武,不过是运气好。”
左藏寺内的各个司被高矮不同的白墙隔开,有一处院落在左藏寺正中,院墙比别处也高些。
李青州道:“太子殿下便在此处”。
院外站着二十名顶盔贯甲手持长枪的武士,见到赵、李二人前来,肃然行礼。
一人从院门里走出来,身着黑衣,腰悬长刀,面色如铜,正是御天路转运副使凌射声。
李青州道:“凌将军,今日不是你当值啊,莫非有什么事发生?”
“若有要事发生,殿下第一个知会的肯定是李大人”凌射声道:“我来是为见一见武定侯。末将闻侯爷之名久矣,未能与侯爷并肩驰骋沙场真是憾事。”
赵定方道:“凌将军神射无双,带兵得法,若是上阵,定是挡者披靡的悍将。”
凌射声道:“若真如此,他日侯爷出征,用末将为先锋如何?”
凌射声是太子的侍卫,若无差池,下一步便是入禁宫成为禁宫剑术教习统领。若非太子为一军主将,凌射声连上阵都没有可能,更遑论成为先锋。他此言一出,不止赵定方愣了一下,连李青州也有些错愕。
赵定方笑道:“凌将军若是做了我的先锋,恐怕要给殿下再寻一个侍卫统领。不过,再找到一个凌将军这样的,却是万难。”
赵定方说得是客气话,没想到凌射声道:“侯爷尽可放心,末将自有安排。”
“侯爷,李大人”凌射声道:“殿下召二位还有要事相商,末将告辞。”
凌射声施了一礼后,转身大步离去。
“射声将军出言如箭,向来耿直”李青州道:“侯爷不要见怪。”
赵定方心中暗道:他日我若独领一军,定要用此人为将。
“哪里”赵定方笑道:“行伍之人最贵耿直,若是每个人说话都兜来绕去,一条军令还没传到千夫长耳朵里,帅旗都被人砍下来了。”
太子所在的院落之中没有高楼,全是平房。
这些平房建得极其宽宏,一层的高度直追两层高的楼房。
李青州引赵定方进入正门,门内并非堂屋,而是一条长廊。
赵定方跟在李青州后面直行数十步,长廊变得曲曲折折,时而穿堂过屋,时而涉水过林。
赵定方在院中所见的那排房子更像是一堵高墙,墙内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李青州在一个敞开的门外停下。
门上挂着竹帘,里面传来人声,却看不清人影。
“殿下”李青州道:“武定侯来了。”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太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快快请进!”
李青州挑开门帘道:“侯爷请。”
赵定方走入门内,眼前豁然开朗。
那扇门并不小,但与这屋子相比,犹如将鲤鱼的嘴装在鲸鱼的身子上。
屋内四边立着数十个巨大的木架,架子上放着上万本簿册。
屋子正中是一个纵横各有十余丈的巨大沙盘,沙盘上有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每一个细节都做的惟妙惟肖。
几个人站在沙盘中,只露腰部以上部位。
乍看之下,赵定方吃了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巨大的沙盘是由无数小沙盘拼接而成,中间有许多空隙可容人进出。
赵定方一进门,沙盘中的几个人先后回头。
赵定方发现,这几个人他几乎全部认识。
太子仍是白衣金冠,白衣之上绣着金色团龙。太子身边有一个中年男子,一身淡蓝色衣衫,胸前背后居然也绣着团龙。只不过蓝色衣衫上的团龙是用银线绣成,与太子衣服上那两条用金线绣成的团龙相比,逊色不少。
此人生得极为周正,国字脸,浓眉大眼,颔下三缕长髯,只是眉心有个川字,似是常常皱眉而成。
赵定方心道:这位定是左藏寺少卿,惠王宗延儒了。
太子身后是三个女子,其中两个生得一模一样,是温氏双姝,温婉、温若两姐妹。
赵定方记得两年前的大雪之夜初次见到这对姐妹,一身粉色貂裘,言谈举止之间难掩骄矜之气。此时二人气质与两年前截然不同。
戚国并不禁止女子入朝为官或是入军为将,只是入朝为官的女子皆着男子服饰。二女之中一人身着男装样式的官服,一人则穿着贴身的软甲。
二女容貌虽然仍是如出一辙,气质却大不相同,穿官服的那位气质恬淡如水,男子装束亦难掩温存;劲装女子昂首按剑,骄矜之气比两年之前更盛,令赵定方想起出手狠辣的明珠公主宗小楠。
令赵定方吃惊的是二女身边的一个黑衣女子,她比两女高出半头,虽着布衣,曲线却比一身劲装的温氏女更加玲珑有致。
她看赵定方的时候微微歪着头,双眸明媚如水,水光中三分柔情七分狡黠。
赵定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在此处遇到宇文青萝。
太子率先走出沙盘,上前挽住赵定方手臂,道:“赵兄莫怪我心急,实在是有一件大事,非你不可。”
“商场如战场”赵定方道:“兵贵神速,殿下若是不急便是看不起末将了。”
“赵兄之言正合我意”太子道:“我先介绍几位同僚与你认识。”
“这位是左藏寺少卿”太子指着宗延儒道:“赵兄可以叫他宗大人,也可以叫他王爷。”
赵定方施礼道:“定方见过王爷。”
宗延儒展眉笑,双眉之间的“川”字变成浅浅的印痕:“侯爷太客气了,殿下将宗大人放在前面自然是想选这个称呼。”
宗延儒眉宇面容皆与皇帝相去甚远,并不像兄弟。不过他身上那份气度倒是与昭王有些相似,只是他一开口便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少了昭王身上那份霸气。
赵定方笑道:“使不得使不得,若是殿下强令末将叫王爷宗大人,末将只好抗命不从了。”
太子指着三个女子道:“这三位佳丽都是我左藏寺内的官员,赵兄没想到吧。”
赵定方感叹:“想不到,想不到。”
“这位是温若温大人”太子指着温氏双姝中身着官服的那位道:“温大人是懿州路转运使。温大人在赤霄山时便有以兵法入商道之念,与我不谋而合。她来左藏寺之后,我发出的政令之中,有一半是她草拟的。”
赵定方口中道“温大人”心中对温若却难免有些轻视。
戚国重武轻文,文官晋升远比不上武将。一场大战下来,若是得胜,自然有许多人加官进爵;若是败了,少不得要砍几颗有些分量的脑袋为皇帝消气,向万民交代。脑袋丢了,官位还在,便要找人填补。补上的人,有时不必流一滴血,也能加官进爵。文官晋升便没有这般轻易,布衣出身的文官靠资历升迁,一辈子能混到正五品已属不易,若是死前追封从四品便算祖上积德。似庞询这样无根无基,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莫说万中无一,戚国开国尽两千年来都屈指可数。
懿州路转运使是正四品高官,是多少布衣出身的文官一生所求。温氏双姝年龄与赵定方相去无几,还不到二十岁便居此高位。即便太子开金口夸赞,这样的官员在靠刀头舔血换取爵位的赵定方看来,实在当不起自己这一礼。
温若并未察觉赵定方心中的轻蔑,微笑道:“殿下主持商贾之事犹如名将用兵,令温若叹服不已,可惜殿下日理万机,不能常向殿下讨教。殿下将侯爷引为知己,足见侯爷于经商一道的造诣不下于上阵用兵,日后一定要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