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看李青州面目有些熟悉,下马寒暄之后道:“李大人的面相,与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侯爷是赤霄高足,说的一定是舍弟”李青州道:“舍弟昆州曾在赤霄学艺,只是……”
李青州没有再说下去,赵定方却知道李青州要说的下半句:毗陀罗天为盗取归元天书遣鬼使神差袭击赤霄山,克伽龙王自鼎湖中冲出的庞大身形还历历在目。是役赤霄弟子被克伽龙王分身要死咬伤者不计其数,李昆州正是遇难者之一。
赵定方对李昆州本无什么好感,赵定方与长生会在赤霄山朱氏马场结下仇怨,李昆州也是荣王宗睿一方的人。
不过,李昆州既非杀死武司辰的凶手,也非主使杀手刺杀赵定方的主谋。加之李氏多次在暗中帮助赵定方,这位李青州为人也比李昆州谦和有礼得多,赵定方虽然知道他是李昆州的胞兄,也并无什么恶感。
赵定方见李青州不愿提起此事,便道:“这左藏寺真大,李大人带我走了半日,还没走完。”
李青州笑道:“左藏寺占地两千两百一十八亩,乃是各部堂中占地最大的一个。”
李青州带着赵定方在占地超过两千亩的左藏寺内游览了一圈,将左藏寺里里外外都给赵定方讲了一遍。
李青州道:“左藏寺非但在众部堂中级别最高,人数也是最多,全国上下总共有近三万人。”
“这么多?”赵定方惊道:“李大人带我各处看了,我粗略算了一下,顶多一万多人。其他人莫非不在御天?”
“侯爷不亏是名将,我不过带你走了一圈,你便将左藏寺当成敌营勘察了一番”李青州笑道:“侯爷在经过金部、运转、盐铁三司时,可有觉得什么不同?”
“金部司、运转司和盐铁司的楼阁之外都有铁甲侍卫把守”赵定方道:“我看这些卫士的甲胄皆是精铁打造,制式与羽林卫相仿,却又不同;与霖骑军的甲胄更是迥异……”
李青州道:“侯爷神目如电。”
“李大人”赵定方道:“这些兵丁,是哪里派来的?”
“这些侍卫全归左藏寺所有”李青州道:“人人皆道戚国以武立国,唯太子目光看得长远,兵甲可以立国,却非持国之道。农桑、商贾两道才是持国之本。其中又以商贾最为重要。农桑之道,在沃土与良民,是死的,譬如与生俱来之膂力,纵然有名师指教,修为始终有限;商贾以驰道为经脉,融会贯通之后,纵然身体孱弱,打通全身经脉,功力亦不可限量。最近南方受双月邪教挑唆,流民作乱,大股的有数万之众,藩镇兵马只做防御外敌之用,何况藩镇的王侯各自有算盘,若是朝廷请他们出力,便会漫天要价,拿了朝廷的银子也会出工不出力,甚至与盗匪沆瀣一气。戚国要保障商道畅通,左藏寺必须别有一军相助才可以。”
“别有一军”赵定方若有所思道:“不知左藏寺这支新军共有多少人马?”
“侯爷是兵法大家,以后这支兵马还要靠侯爷调教”李青州道:“殿下嘱咐我要将八部转运卫详细讲与侯爷,不可有遗漏。”
李青州顿了顿道:“殿下对侯爷十分器重啊。”
原来左藏寺的三万人中,大半是运转司的八部转运卫。八部转运卫按八路转运使所辖州府划分,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弓强箭利,甲胄精良,步骑兵齐备,甚至还有两艘夕江水师的兵船专供左藏寺使用,八部护卫共有万人之众。这一万多装备精良的兵马归太子一人调遣,而且各部皆有良将执掌,运转副使多是太子从赤霄、御仙两山和羽林卫、各藩镇请来的剑客、武将,在城卫设立之前,各州府要剿灭境内悍匪,需要依仗的主要是转运卫的精兵。若论在平原上排兵布阵,转运卫自然不是霖骑五卫的对手,但天府原以北地形复杂,南方河网密布,若论作战经验,转运卫与羽林卫和八镇兵马相比,不落下风。
转运使是文官,转运副使是武将,命义上转运副使受正使节制,其实八个转运副使只听命于太子一人。赵定方就任五路转运使,名为巡察各路,实则是为太子练兵、带兵。
赵定方率五百羽林卫守卫泠州的功劳虽然被庞太清夺走,白衣校尉和黑衣校尉却看得一清二楚。
李青州是李潜渊的长子,运转司在左藏寺各司之中最为紧要,李青州任运转司知事,实际与惠王一左一右,是太子的臂膀。
赵定方忖道:看来李潜渊与太子的关系也非同寻常。守卫泠州之事,十有八九是李潜渊皆儿子之口转告太子的。太子麾下的转运卫虽然也是久经沙场,对手毕竟都是流寇山贼,与藩镇的骄兵悍将相比,心里终究觉得少了几分底气。
看来自己封侯拜将如此顺利,李氏和太子定然也在暗中给了不少好处。
赵定方本以为一帆入海,一路乘风破浪自有上天眷顾,此时看来,自己不过是一片叶子,顺着挖好的水渠漂流。今日居侯爵之位入左藏寺,似乎是他人很早之前便计划好的。
李青州将八个转运副使简略同赵定方说了一番,赵定方虽未亲见这些人,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若李青州所说属实,八个转运使是皆是能臣,而那八个转运副使也是当世良将,如此一来,若是将左藏寺中的各级官员和八部统领擢升,顷刻便可重组尚书台下各部和羽林五卫。
左藏寺简直是尚书台下的国中之国。
进入左藏寺第一天,赵定方便感受到了太子的野心与能力。
据李青州之言,八路转运卫统领指挥兵马平定贼寇战无不胜,保护戚国内部商道通畅足矣,似乎并不用他这个武定侯来主持。
赵定方不禁想到:皇帝冲龄践祚,虽然御宇三十余年,如今春秋正盛,并没有将皇位传给太子的意思。太子身为储君已超过十年,麾下文臣武将皆有,难保不会有逼父皇退位的心思。
难道太子想让我训练转运卫兵马对抗羽林卫?
想起那几十名白衣骑士强悍的射术,赵定方禁不住去想:羽林卫的战力与赤象铁骑不相上下,若是无沈青天坐镇,恐怕还要稍逊些。赤象铁骑在枭骑营、斩铁帐的箭雨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而那几十名白衣骑士的射术与配合直追枭骑营。若是有三千人马皆是这等武力,突入禁宫易如反掌。
“李大人”赵定方道:“不知那日射杀刺客的骑兵是哪一路人马?统领何人?”
“是御天路转运卫”李青州道:“下官身兼转运正使之职,不过指挥操练皆是副使凌射声的事。”
原来那个黑衣黑马的骑士叫凌射声。
赵定方初到此世,在遇到许空炎之前,除了箭术别无所长。他所见之人中,纵然武功术法高强如慕容朔、赫连新月、宇文纳信,若论箭术,也不是赵定方对手。
而凌射声的箭术,第一次令赵定方有种压迫感。
那几十骑从四面包围刺客,在近两百步的地方便开始发箭。太子毫发无伤,八名刺客无一漏网,这等高超的射术与默契,枭骑营也不过如此。这些骑兵在凌射声的操练之下有如此战力,光凭这一点凌射声便算得上良将。
“李大人”赵定方道:“御天是国都,也是商贾重镇,不知此处的转运卫有多少人马?”
威武卫共有两万人马,分为神武、神威二营,神武将军营由宗戎统领,布在皇城之外;神威将军营由上官隐统领,布在皇城之内。
但威武卫的两万人马多以骑兵为主,不利于巷战,且营中多是纨绔子弟,除了上官隐,很难再找到得力的将领指挥,而最会带兵的上官隐此时又被调到南方整饬铁麟卫,威武卫的战力在羽林五卫中是最差的。
反观左藏寺的转运卫,步骑混同,皆由良将坐镇。赵定方不禁想:若是转运卫的人马与神威将军营在皇城之中交起手来,估计神威将军营不是转运卫的对手。
赵定方心念飞转:一万神武将军驻扎在皇城四面,每一面至多不过三千人马;神威将军营戍守大内,却是皇亲国戚最多的一支人马,常年只有一半当值,一半休息,也就是说,大内只有五千左右人马,而这五千人马还不在一处。
左藏寺与皇城只隔了一个承天广场,这个占地超过两千亩的庞然大物藏一万兵马绰有富余。
不必一万,五千精兵便够了,以三千骑兵冲击溃神武、神威两营,再以两千步卒封住宫门。禁宫城墙高大厚实,纵然城外的羽林卫前来增援,一时也难以攻入。
李青州似是看穿赵定方心思般笑道:“御天是商贾重镇不假,正因此处乃天子脚下,御天府中有上万捕快,还有戍守在皇城之外的一万神武将军营。御天城四门外驻扎着羽林四军,运转卫实则变得没有什么必要。御天城里的转运卫都在左藏寺内,一共不过五百人马。这五百人中有四百是步卒,轮流戍守左藏寺内要害司署。另有一百骑兵,是殿下远行的侍卫,由凌将军统领。”
赵定方点点头,心中道:一百骑兵,也只能做侍卫。看来太子若想用转运卫发动宫变是没有可能了。
李青州忽道:“侯爷可知夺影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