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与太子相识不过一日,虽然相谈甚欢,谁知道有多少是逢场作戏呢。
赵定方正犹豫间,上官聆雨带着御天府的捕快已经加入战团,宗戎和杨显率领的四十名神武将军也策马驰来,将那几道黑影团团围住。
“神武将军和御天府的捕快齐至”阿茶道:“殿下应该无事了。”
江迎潮脸色煞白,只是用剑拦着赵定方。
赵定方看江迎潮脸色,心知她定与这些黑影有些渊源。
黑影共有八条,每一条都形若鬼魅。这八条黑影无一人使用术法,单凭轻灵的身法在捕快和神武将军之间穿梭,竟然毫发无伤。
神武将军和捕快围着这八道黑影苦战,很快丢下四十多具尸体。
每具尸体都血流如注,伤口俱是要害,断无救活的可能。
最先崩溃的是神武将军。
宗戎未着铠甲,远远躲在文和坊西面观战。
杨显的雷法虽然高强,无奈怕伤到战团中心的太子,不敢全力施为,只能与那些黑影周旋。
甲胄精良的神武将军在看到同僚纷纷被刺中眼、口、喉咙之后,战意全消,剩下十余骑拨马便逃。
上官聆雨带来的捕快比神武将军要硬朗些,但也无济于事。
那些黑影向没有铠甲防护的捕快出手,几乎全是一击必杀。
青衣侍卫肋下中了一剑,鲜血将衣衫染红大半,他倚在残损的轿子上,剑诀冲天。
长剑直入半空,带着尖锐的啸声,犹如鸣镝。
急促的马蹄声从四面传来。
第一个带着弓箭的骑兵出现在文兴大街上时,太子周围的捕快已经只剩四人了。
上官聆雨正在与那个使出叶底枯云的黑影激战。
上官聆雨的刀法与萧典、张月仪所用张氏断流刀法相似,只是刀上并无风术附着,招式也更加狠辣。
上官聆雨的身法与那些黑影不相上下,刀法恰好是那种刺击剑术的克星,与那黑影周旋良久,逼得他始终未有机会使出叶底枯云。
能与黑影相持的,也只有上官聆雨一人而已。她带来的捕快被黑影杀得只剩四个时,便有三个黑影抽出身来,围向上官聆雨。
赵定方对江迎潮道:“借你宝剑一用。”说着甘泉剑一拨江迎潮手上的长剑,江迎潮禁不住赵定方的大力,长剑脱手飞出。
赵定方左手成拳向江迎潮的长剑击去。
赤霄弟子御剑从来只是手印和剑诀,似赵定方这般用拳头御剑的,江迎潮还是头一次见。
长剑化作寒光,击向那名会使暗器的黑影背后。
那黑衣听背后有劲风袭来,跳出战团,反手出剑。
赵定方左手忽然化拳为指,剑诀一转,长剑转了一个冷弯,射向另一个黑影。
那黑影砍瓜切菜般杀了近四个神武将军和六个御天府的捕快,正要与同伴一起解决上官聆雨,冷不防一柄长剑袭来,急忙变招格挡。
江迎潮的长剑剑尖刺在那黑影手中长剑的剑身上,黑影以为挡下这一击。不料自己的剑竟向胸口撞来。
赵定方再次变指为拳,向虚空中狠狠击去。
江迎潮的长剑带着将军印的一拳之力,犹如一柄巨锤,打在黑影胸口。
黑影倒飞出去,黑色蒙面上渗出一滩鲜血,人也软如面条,摊在地上,不再动弹。
会用叶底枯云的黑影刚一撤手,上官聆雨便举起左手,手臂上飞出三片碧色光华,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黑影。
上官聆雨切断无妄天尊雷铠的便是这种暗器,只是近战时友军过多,黑影的身法又太快,上官聆雨一直没有机会再用。
黑影为赵定方以斩铁之术掷出的长剑惊扰,本在与上官聆雨的相持中略占上风,此时却是措手不及。
那柄狭长的剑如同蛇芯接连刺出,叮叮两响,将上官聆雨发出的暗器打飞,第三枚暗器没入黑影的左膝盖。
黑影正要借另一条腿的力量跃起,却听背后一阵啸声犹如鸟雀惊起接着右腿一沉,一支白羽长箭从腿弯处射出,箭镞将膝盖打得粉碎。
羽箭自四面射来,零零星星,却极为精准,正在逼向太子的几个黑影也在箭雨中左支右绌。
太子遇袭之地是昌宁大街和文兴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四面各有二十几名骑兵疾驰而来。
战马都是天府原上的神骏,马上骑士未着甲胄,只是劲装布衣,手上拿的也是霖骑军惯用的震天弓。
这些骑士在近两百步的地方发箭,羽箭似是长了眼睛一般,躲过太子和御天府的捕快,准确地飞向黑衣刺客。
随着这些骑士越来越近,发出的羽箭也愈发密集。
那些黑影饶是身法惊人,在近百张震天弓下,变成笼中野兽。
这些骑士的羽箭在百步之外为太子建了一道无形屏障,只有一个黑衣刺客来得及刺死一名挡在轿子前面的御天府捕快,太子身周四尺变成了雷池。
使用叶底枯云的刺客双腿尽废却屹立不倒,上官聆雨再出刀时他空门大开,手上扣了几枚骨针。
上官聆雨耳听八方,知放出羽箭的乃是友军,生生收住刀势,双足发力,人也向后跃出,长刀横扫。
刺客左手一挥,打出数道乌光。
上官聆雨此时已经约后丈余,长刀一扫,将刺客打出的骨针悉数打落。
那刺客左手打出骨针同时右手长剑掷向太子,做最后一击。
长剑刚一出手,两支羽箭几乎同时飞至,一支射穿了刺客的右手手腕,一支射中长剑。
刺客毫不犹豫举起右手,将羽箭插入自己的太阳穴。
剩下的几个黑影见四面皆是神射手,进退两难,纷纷刎颈自杀。
这队骑兵驰到二十步内,有二十人翻身下马,弃弓拔刀,围在太子四周,剩下的骑兵弯弓搭箭,钢锋指向四方。
这队骑兵黑马白衣,只有一人身着黑衣,手上的弓也比旁人的长出半尺,此人面容瘦削,颧骨高耸,皮肤泛着铜光。
三箭射中那会用叶底枯云刺客的,正是此人。
黑衣骑士在太子面前单膝跪地,道:“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赐罪。”
“起来吧,凌射声”太子看着已经咽气的青衣侍卫,脸色发白,道:“怪我,未听长清之言……这些刺客,可有活口?”
下马的骑兵已经将黑衣刺客全都聚在一起,凌射声看了一眼围在刺客四周的一名骑兵,那骑兵摇了摇头。
“没有一个活口”凌射声道:“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太子道:“御天府的上官捕头在此,把尸体交给她吧。”
凌射声道:“遵命!”
……
群玉别院,翠玉阁中,三女抚琴,一女舞蹈,两男对饮。
对饮二人中一人锦衣玉带,穿着与戚国贵族无疑,只是眉目与人族迥异,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瞳仁,如刺穿乌云的日光,鲜亮刺眼;此人气宇轩昂,显得另一人猥琐不堪:身形佝偻,獐头鼠目,穿了一件宽大的灰色袍子,尤其是唇上那两撇胡须,猥琐之中又多了几分奸猾,场中那位舞蹈的仙子每次转身时,脸朝着此人时都是闭着眼。
八字胡手边摆着一只莹白的酒杯,酒杯旁边是一枚紫色玉牌,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
八字胡刚刚举起酒杯,玉牌上陡然出现一道划痕,接着符文如蜡烛渐渐消融,玉牌的颜色也变淡。
八字胡看了一眼,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时,那枚刻满符文的紫色玉牌已经变成一块莹润的白色玉牌,玉牌之上光洁无比。
“宇文先生,你的宝贝让人毁了”那龙族道:“你一点都不心疼么?”
“再做一个就是了”宇文先生道:“我得到的钱,可以做十个。”
龙族笑道:“先生辞别北地十年,此番回来,一出手便铩羽而归,不知雄心可还在否?”
“老夫若有雄心便不会远遁南方”宇文先生道:“我所好者,美酒佳人而已,我只是将手上的东西换做金银,再将金银换成美酒佳人。我是商人,我很贪心,却没有雄心,我眼中没有胜负,只有盈亏。这笔买卖,我赚了。”
“这十年里两山之中俊杰辈出,毁去先生这个宝贝的人,说不定便是其中之一”龙族道:“先生不想会一会么?”
“你也是个商人”宇文先生笑道:“我想查那人是谁,最简单办法就是花钱雇你。我若能打得赢那人,并没有人给我一分钱。我若是打输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如此人财两失的事,我是不会干的。与其请你去追查,不如请你陪我喝酒。”
龙族道:“这么说,这顿酒是先生请我咯?”
“我只是说说而已,这顿酒是你请我们有言在先”宇文先生一笑,显得更加猥琐了:“商人要经营长久,信誉如金,我不能让你食言。何况,我不觉得我的宝贝的打输了有什么坏处:连我的宝贝都被毁了,想来这次花钱的主想办的事并没有办成。我看十有八九,还会有人出钱来再买我的宝贝,这岂不是好事一桩?”
“先生若是知道这笔买卖要做的货是何来历,必然不会有此一说”龙族笑道:“此番成与不CD是一锤子买卖。先生虽然得了价值十件宝贝的金银,恐怕却要再次远遁南方,再等上十年才能回来,否则性命堪忧。”
宇文先生亦笑道:“我向来不问货物来历,你亦不必担心我的性命。”
宇文先生又了杯酒,道了声多谢,起身便出了翠玉阁。
龙族独坐片刻,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放在酒桌上,也起身离开。
宇文先生与龙先生一前一后走出群玉别院,两人去向一东一西各自走出百步之后,却是不约而同闪入坊内的窄巷之中。
宇文先生本来面容猥琐身形佝偻,那件袍子披在身上倒有一半拖在地上,窄巷之中并无人迹,两侧门窗也未打开。
宽大的灰布长袍中发出咯咯数响,宇文先生陡然长了数尺,拖在地上的长袍被急速扯起。
宇文先生往脸上一抹,猥琐面容尽消,露出一张方正威严虬髯如铁的脸来。
此时的宇文先生高逾八尺,本来宽大的灰袍变得十分合身。
宇文先生伸手一拂,长袍登时如洗过又熨烫之后一般干净整洁。
转入另一条窄巷的龙族亦是在脸上一抹,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变成黯淡的褐色,面容依然英俊,却再无半点龙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