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睿惊道:“姬冲竟然藏了四五万骑兵,可见谋反之心早已有之,真是可恶。”
“荣王殿下”沈青天道:“那是赤象张氏的骑兵。”
今日戚国早已非龙族史书典籍中的烈云帝国,如今戚国的战旗只有黑铁之色。象征火焰的红色战旗,被戚国的叛徒,张氏的铁骑带走了。
“勾结叛贼,反抗王师”宗睿又惊又怒道:“姬冲罪该万死。沈将军,乘这俩逆贼都在,正好一并讨平,速速击鼓进兵。”
不待沈青天答话,那布衣老者忽道:“殿下不可!清秋原上三十万将士皆是我戚国精锐,若是自相残杀,王师纵然获胜亦会元气大伤。若被赤象叛贼乘虚而入反而不妙。老臣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劝降姬冲,兵不血刃,保三十万戚国健儿性命,令这五万逆贼不战而降。到时沈将军率大军乘势北上,扫荡赤象原,直下靖天城,千古奇功,唾手可得。”
“朱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宗睿犹疑道:“沈将军以为呢?”
沈青天转向赵定方道:“赵将军,本帅想听听你的主意。”
赵定方听宗睿叫那老者“先生”便知这信口开河的老朽与皇室关系非同一般。沈青天虽是行军总管,是讨伐姬氏大军的主帅,但他手下的一兵一卒皆来自皇帝,不好直接驳斥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
“谋反是重罪,八议不论,(《唐律疏议?名例》:“八议:一曰议亲,谓皇帝袒免以上亲,及太皇太后、皇太后緦麻以上亲,皇后小功以上亲;二曰议故,谓故旧;三曰议贤,谓有大德行;四曰议能,谓有大才业;五曰议功,谓有大功勋;六曰议贵,谓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七曰议勤,谓有大勤劳;八曰议宾,谓承先代之后为国宾者。)铁券不书,降与不降,唯有一死”赵定方道:“此战乃覆水之战,纵然天子以九五之尊亲至阵前亦不能将其说降。自朝廷得知姬冲反叛之日起,他便不可能投降,与他一同谋反的讨逆卫将士亦不可能投降。”
朱先生白眼一翻道:“竖子狂言,不足与谋。”
沈青天似是对赵定方的花不以为意,对那朱先生谦逊道:“堂堂之阵,先礼后兵。还请朱先生同我一道去见见姬冲。”
朱先生对着赵定方哼了一声,七分得意,三分嘲讽。
“赵定方”沈青天道:“你也来吧。”
赵定方跟在沈青天身后,裹在一百铁甲风骑之间,策马驰向讨逆卫的军阵。
那面“沈”字帅旗在一百风骑簇拥下刚离了军阵,对面亦有百余轻骑簇拥“姬”字帅旗出阵。
两面帅旗相距二十步时立止,沈青天率先拱手施礼道:“侯爷,御天城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想不到你我重逢竟在此处,真是令人心痛。”
“圣上已经降旨,将我打成逆贼”姬冲笑道:“圣上怎会给一个逆贼封侯呢?将军直呼姬某姓名无妨。”
“姬冲”朱先生在一旁扬声道:“你可识得老夫?”
“朱允公”姬冲道:“你不在鸿胪寺里于南方小邦使节面前作威作福,跑到此处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玉尘街的花酒喝腻了歌舞看腻了,想来沙场看看新鲜?”
朱允公是戚国巨富朱逢时的叔叔,与御仙山上的宗无本相交甚深,经此路结交皇室,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鸿胪寺少卿。此人虽得皇室青眼,却为同僚不耻。戚国尚武,武将比文臣更受尊崇,姬冲是一镇兵马统帅,更是不将此人放在心上。
朱允公对姬冲的嘲讽不以为意,慷慨激扬道:“老夫此来为姬氏一族安危。圣上念你姬氏满门忠烈,特命老夫前来劝你。你若迷途知返,负荆入朝,圣上可以网开一面,使你姬氏免遭灭顶之灾。”
“朱大人此言差矣”姬冲道:“姬某举旗非为姬氏一族飞黄腾达,而是为天下人安居乐业,何罪之有?”
朱允公道:“你举兵谋反,陷天下于兵火之中,有何面目说为天下人?”
“姬某举义,乃是仗剑进言。谋反之罪,是朝中佞臣强加于我”姬冲道:“姬某举义之前,陷于兵火之中的,除了霖骑军,便是我讨逆卫十万兵马与修戎城内数十万百姓。如今鬼兵已除,若能与赤象互市交好,岂非真正天下太平。奈何朝中佞臣当道,足不出御天城,钟鸣鼎食,媚上欺下,出口即是天理公道,手无缚鸡之力,却好以征伐为乐,视人命如草芥。此等奸佞于国民之祸,甚于鬼神。姬某受天子恩惠,手持利剑,正宜剪除奸佞,澄清天地,显天子贤明。”
“一派胡言!你既受天子恩惠,当知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讨平逆贼是你讨逆卫分内之事,不成功则成仁。你不去讨伐赤象逆贼,却勾结逆贼谋反,有何面目对天子恩惠?说什么澄清天地”朱允公怒道:“谋反之人居然如此大言不惭,死后当下拔舌地狱,教尔生生世世再难开口。”
“哈哈哈哈,好个不成功便成仁”姬冲笑道:“朱大人忠心耿耿嫉恶如仇,那赤象逆贼尽在眼前,朱大人若是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兵不血刃说败赤象铁骑,姬某愿将兵权交于大人,自刎于阵前。”
“老夫正有此意”朱允公道:“你在前面带路。”
“姬兄”沈青天忽然开口道:“你打开三关,放张氏铁骑南下,是弥天之错。”
“自古皆是胜者对,负者错”姬冲正色道:“沈将军,胜负未分,还不足言对错。”
沈青天点点头道:“小弟便与姬兄辩一辩。”
姬冲拱手道:“请。”
沈青天亦拱手道:“请。”
二人同时拨转马头,各回本阵。
朱允公怔忡片刻,跟在铁甲风骑后面大声抱怨:“沈将军,沈将军,老夫一条舌头可抵十万雄兵,说服张氏逆贼正在今日,如此良机不可错失,不可错失啊。”
沈青天的马比朱允公的那匹神骏许多,不等朱允公说完,沈青天已经在十几步之外了。
赵定方随沈青天一路驰入羽林前军阵中,经过两个骑军军阵后,赫然发现骑军之后竟是上百具石炮,只不过石炮上装载的并非石块,而是巨大的铁球。
铁球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与宗睿的铠甲如出一辙。
这是用来进攻修戎城的吧,赵定方心道:看来沈青天对在清秋原上击败姬冲很有把握。
“沈”字帅旗插在一片坡地上。坡地虽然并不甚高,立马眺望尽可将整片战场收于眼底。
“沈将军”宗睿道:“我要做讨伐姬冲的先锋,给我五千骑兵,我为将军取下姬冲人头。”
沈青天道:“陛下命我务必将殿下守在帅旗十步之内,殿下若出此限,纵然讨平姬冲,我也难逃罪责。请殿下体谅末将的难处。”
宗睿看了赵定方一眼,狠狠一夹马腹,走到帅旗十步之外,与同样忿忿不平的朱允公站在一处。
“沈将军”赵定方道:“末将也请将军拨我一支骑兵,多少不计。末将愿为将军取下姬冲人头。”
“我却不想取姬冲人头”沈青天道:“打败讨逆卫便已足够。”
赵定方道:“将军在荣王面前与逆贼称兄道弟,末将佩服。莫非将军与姬冲果真有兄弟情谊,使将军于心不忍?”
“姬冲是我在军中的前辈”沈青天道:“我虽胜券在握,却不可失了礼数。我若是无礼之人,大可直接挥军进攻,不必与他寒暄。”
“将军与姬冲寒暄还有一种可能”赵定方道:“还不到挥军进攻的时候。”
沈青天道:“你觉得我在等人?”
“此人定是将军制胜关键”赵定方道:“只是我猜不出此人是谁,身在何处。”
“照你的说法”沈青天道:“姬冲肯与我寒暄,也是在等人。”
“不错”赵定方道:“而且末将能猜到他在等的人是谁。”
“甚好”沈青天道:“那我便不让他等了。”
赵定方道:“莫非将军不必等那人前来亦有必胜的把握。”
“我们都在等人”沈青天道:“可眼下我比他人多。”
沈青天举起右手,一名铁甲风骑大喝道:“击鼓!”
十个身高过丈的巨汉站在十面巨大的战鼓,同时将金刚木制成的鼓槌擂在鼓面上。
王师左翼的霖骑军和右翼的羽林前军铁骑同时策马冲锋。
几乎同时,讨逆卫的军阵中亦传出隆隆战鼓声,居于正中的铁棘营发出一片战吼,三万条长枪齐齐指向“沈”字帅旗,如一片钢铁荆棘,踏着鼓点,缓缓向王师军阵推进。
王师与讨逆卫如两头莽虎,双双亮出锋利的爪牙。
红日高悬,精铁的甲叶和枪锋上泛着寒冷的光。很快,这些冰冷的铁就会洒满炽热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