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与逆贼攀谈原是心中畏惧”郑恪道:“我夺影、泠州两卫人马皆是无畏之兵,赵将军在此守营吧。”
郑恪说罢昂首出帐。
庞太清道:“赵将军是羽林卫中的上将,去留自便。”说罢整了整盔甲,亦阔步出帐。
“赵定方,你太小心了”唐玉关起身道:“让这些城卫看轻了羽林卫。”
唐玉关是六品都尉,与赵定方同来泠州大营时之初称赵定方为将军,此时见敌寡我众赵定方仍不敢应战,心中看他不起,脱口便叫出他的姓名。
铁无虞在一旁道:“唐玉关,不得无礼!”
“为将之道,忠勇仁义”唐玉关梗着脖子道:“赵定方畏首畏尾,不配为将!”
赵定方对唐玉关道:“集合羽林卫!”又对铁无虞的道:“找一面战旗”
唐玉关面露得色,出帐集合羽林卫骑兵。
铁无虞愣了一下道:“赵兄要战旗何用?”
赵定方道:“聚兵!”
二人走出大帐,只见泠州大营之中人马嘈杂,到处是成群结队的红缨城卫。
三百羽林卫在唐玉关的率领下早已整装待发,人马铠甲一色乌黑。城卫战马毛色杂乱,也不如羽林卫的战马神骏,显得这三百人马鹤立鸡群。
赵定方翻身上马,看着眼前三百人马,军容齐整,斗志昂扬,心中激动难抑。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将军,这三百羽林卫是他率领的第一支人马。
赵定方禁不住想:若是这三百人马变成三千、三万、三十万、一百万,又当如何?
唐玉关见赵定方并不急着跟随城卫出战,急道:“赵定方,莫让城卫抢了头功!”
“此战头功定是我们这三百羽林卫手中之物”赵定方道:“我要等铁无虞。”
唐玉关才发现铁无虞不在,道:“他为何不在?”
说话间,铁无虞擎着一面战旗策马而来。
“我跟夺影城卫的辎重营统领借了一面夺影卫的旗子”铁无虞道:“可以么?”
“可以”赵定方道:“切记,上阵之时偃旗,听我号令再打起此旗。”
铁无虞道:“遵命。”
“诸位,此战听我号令便可抢的头功,违令者立斩不赦!”赵定方道:“我们去做前锋!”
赵定方一马当先,焚天奔行如风,迅速越过城卫。
三百羽林卫紧随其后,不一刻冲出营门。
两万五千骑兵分成数股,在黄褐的草原上汇成黑色的铁流,缓缓布成三个巨大的军阵。
赵定方和三百羽林卫在右侧军阵前沿,与城卫的军阵稍稍分开,如铁砧上崩落的一块铁屑。
赵定方扭头了一眼那面绣着“庞”字的帅旗。庞太清在帅旗下亦看了一眼悬在城卫军阵之外的三百羽林卫,对赵定方点头示意。
“想不到城卫军容如此严整”唐玉关道:“丁大人果然是能臣。”
“泠州大营中的两万五千骑兵由二十五个千夫长率领,这些千夫长多是各府县的捕快捕头”铁无虞在一旁道:“这些人十几年如一日,指挥人数多则数十人,少则只有数人。这些将官练兵之时有模有样,剿灭占山为王的流寇亦有余力,真正见过精兵作战的,绝无仅有。数万人交战,全用这种新兵,后果不堪设想。”
赵定方接口道:“何况对面还是百战精兵。”
焚天发出兴奋的嘶鸣,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讨逆卫的八千骑兵排成巨大的扇形,势若奔雷,转瞬便到两里之外,为首一员大将突出数丈,正是姬仲行。
“两位将军不要一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唐玉关道:“待我取下姬仲行人头,以壮我羽林军威。”
“唐玉关,军中无戏言!”赵定方森然道:“不尊我命令,就地格杀!”
唐玉关与赵定方对视片刻,腰上悬着的长剑忽然不受控制地震颤轰鸣,似要脱鞘飞出。
唐玉关面露惊色,忙用手握住剑柄。
“姬仲行已经近在眼前”铁无虞忽道:“庞太清为何还不下令击鼓进兵?”
赵定方扭头望了一眼夺影城卫和泠州卫严整的骑兵军阵,唐玉关长剑的震颤倏地停止。
“他在等来将通名”赵定方对唐玉关道:“唐将军,庞太守乃谦谦君子,礼数周到。你觉得庞太守如此彬彬有礼,姬仲行会勒住马头跟他通名报姓么?”
唐玉关脸色涨红,默然不语。
两军相距不过两百步,姬仲行举起震天弓,他身后的亲兵纷纷发出巨吼。
庞太清听道讨逆卫的战吼,忙对亲兵道:“击鼓!击鼓!”
夺影城卫的战鼓刚响一声,讨逆卫的战吼声已如风传遍整个讨逆卫军阵,八千骑兵头顶忽地腾起一片乌云。
咚咚战鼓声中,夺影城卫和泠州卫的骑兵呼喝着催马冲锋,一员红甲将领一马当先,正是泠州卫指挥使郑恪。
城卫们刚刚开始张弓搭箭,讨逆卫射出的箭雨已经落在他们头上。
第一波箭雨过后,城卫的尚不及散开的军阵中便出现一个近千人的缺口。
讨逆卫的骑兵从容射出第二波、第三波箭雨,城卫的军阵本如一块方正的豆腐,此时已被讨逆卫骑兵的箭雨从中咬去了好大一口。
郑恪来不及冲到姬仲行马前,人马皆中十数箭,轰然倒地。
姬仲行左右开弓,弓弦响处,皆有城卫将官应弦落马。
三百羽林卫立马之处并非讨逆卫主攻之地,偶有流箭落下,赵定方岿然不动,那些羽箭似是张眼睛般避开赵定方,落在赵定方马前数尺处。
唐玉关看着赵定方面前地上排的整整齐齐的十几支羽箭,面露惊异之色。
城卫的惨叫淹没在讨逆卫的巨吼中,讨逆卫的精锐骑兵将强弓换做刀枪,冲入城卫阵中。
讨逆卫骑兵第二次齐射之后,夺影城卫、泠州卫人马的斗志便冰消雪化。几个千夫长带头拨马回撤,这些人慌不择路,与友军撞在一起,有人为了快些逃,竟拔刀将挡在前面的友军砍杀,城卫军阵登时大乱。
姬仲行一枪刺死一员城卫骑兵,将长枪横在马鞍上,取下震天弓,一箭射向那面绣着“庞”字的帅旗。
掌旗的夺影城卫骑兵只觉手上一震,庞字帅旗已经委顿于地,旗杆上钉着一支羽箭。
“庞帅……”
那名骑兵只喊了一半,却见身边早已失去了庞太清的踪影。
这位满面春风的指挥使在帅旗被射落之前便拨马逃走了。
赵定方指着势如崩沙的城卫军阵道:“我们若是与之为伍,没死在讨逆卫的箭下,也死在友军的刀下。”
“铁无虞,掌旗!”赵定方取下震天弓,喝道:“随我取姬仲行人头!”
……
姬仲行射落庞太清帅旗,刚刚放下震天弓,未及露出笑容,耳畔忽然传来人马倒地之声。
城卫一败如水,他身后皆是讨逆卫的骑兵。
有伏兵?
庞太清败的如此狼狈,丝毫不像设伏。
姬仲行扭头看见三百名黑衣黑甲的羽林卫打着夺影城卫的旗帜冲过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首一员黑甲将军在两三百步之外发箭,将向姬仲行聚拢的讨逆卫骑兵一一射倒。
姬仲行弯弓搭箭时,那员黑甲将军已经冲到百步之内。
他正要松开捏着箭羽的手,对面三箭连珠而至,一箭切断震天弓的弓弦,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一箭射穿战盔,钉在他的额头。
那员黑甲将军冲到面前时,姬仲行心中默念:“赵定方”。
赵定方换弓为剑,甘泉剑化作一道白光,从姬仲行颈间闪过。
姬仲行双眼圆睁,映着讨逆卫怒吼冲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