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州首府夺影城与修戎城之间有荒原数百里,原上草色与天府原迥异,无论春秋皆是黄褐,游人来此皆以为草色为秋风所致,故名清秋原。
清秋原上有小城名为泠州,城中人以猎户为主,民风悍勇,弓马娴熟。城中设卫所,有城卫四千余,指挥使为正四品前将军衔郑恪。
神光三十九年秋九月初,靖远侯姬冲以除佞臣清君侧为名反。偃州太守夺影城卫指挥使庞太清率步骑三万五千驻扎在泠州城外,与泠州城卫相呼应,以据讨逆卫。
姬冲在修戎城中调兵遣将,讨逆卫北上南下出击,却对眼皮底下的庞太清视而不见。
九月中,姬仲堂率轻骑一万北上,五日之内将望山、悬刀、神臂三关守备尽数歼灭。十月,姬仲谋与姬霜彤率步骑三万人南下,连破夏宜城卫三道防线,与梧州太守、夏宜城卫指挥使岳廷临所部夏宜城卫主力战于夏宜城。岳廷临不敌,弃城逃走,向驻扎在钧州、梧州边境的铁麟卫求救。
讨逆卫在戚国东北部兵锋所向,当着披靡。而此时的十万羽林前军主力在沈青天的率领下,亦步亦趋,花了多半个月的时间,还未通过霖骑五卫的驻地。
羽林前军的先锋秦昆率一万轻骑增援偃州,与夺影城中剩下的两万步卒合兵一处,便不再向前一步,只派出了数百骑兵前去查探敌情。
十月正午,清秋原上的日光已经没有一丝焦躁之意。
一只灰隼在日影中飞过,眼睛盯着黄褐色的草丛。
灰隼从空中俯瞰,长青的密林犹如巨大的湖泊横亘在黄褐色的清秋原上。
灰隼在空中盘旋片刻,带着凛冽的杀意俯冲而下。
草丛中的兔子惊慌失措,奋力奔逃。
兔子的毛色与枯燥一般黄褐,却难逃灰隼的双眼。
灰隼的利爪离兔子不过数尺时,迅疾的马蹄声传来。
灰隼鸣叫一声,又飞上高空。
百余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员将官身形魁伟身穿明光铠甲,手持震天弓,马上横着一条长枪。他身后的骑兵皆着黑色轻甲,盔上是黑亮的枪尖。
此人打了个呼哨,拨马在荒原上划了一个弧线,又向来路奔去,那百余骑兵紧随其后。
灰隼再向下看时,那只兔子已经逃入密林之中。
灰隼追着那队使自己失去猎物的骑兵向西飞去,那队骑兵面前半里之遥的地方,大片草地变作红黑之色。
数千骑兵迎着那队百余人的骑兵冲杀过来。这数千骑兵皆黑盔黑甲,战盔上红缨飘洒,为首一员将官身着赤色鳞甲,胯下一匹红如烈火的战马手上提着一柄长柄铁刀。
此人一骑当先,将身后的数千骑兵落了十数丈。
身着明光铠的将官一见红甲将军,面露喜色,疾驰中张弓搭箭。
两人相隔两百步,身着明光铠的将官连发三箭,皆从红甲将军两肩飞过,正中后面的骑兵。
那些黑甲红缨的骑兵骑术参差不齐,数千人追击这百余人数里之后便数十人一群,散落成一条长蛇。
身着明光铠的将军身后的骑兵聚成半月之形,纷纷放箭,每射必中,对面不断有人跌落马下。
两军相隔一百五十余步,那些黑甲红缨的骑兵多数并未待弓箭,有几个放箭的,羽箭飞了百步左右便坠在草中。
红甲将军目眦欲裂,紧夹马腹,战马发狂也似地疾驰,又同身后的骑兵拉开数丈远。
身着明光铠的将军弃弓提枪,拍马迎向红甲将军。
两马尚未错蹬,长枪已出。
长枪并非直刺,而是横扫。
身着明光铠的将军将长枪用成了一柄长柄铁鞭,带着刺耳的风声,抽向红甲将军的腰部。
红甲将军双手持刀,以刀柄抵挡扫过来的长枪。
啪的一声,长柄铁刀从红甲将军手中飞出,红甲将军也被击落马下。
红甲将军一落马,冲在前面的几十匹骑兵惊得勒住战马,后面冲过来的骑兵见前面的同袍停止追击虽不明所以,也纷纷带住马缰。
红甲将军虽然坠马,却是头先着地,战靴还卡在马镫里,被那匹红色骏马在草地上拖行数丈。
红甲将军身后的骑兵被那百余人用强弓箭雨压制,竟纷纷退避,不敢上前。
那身着明光铠的将军放下长枪,又举起震天弓,拈了一枚羽箭,对准正在被自己坐骑拖行的红甲将军,举弓欲射。
一声箭啸自密林之中发出,那身着明光铠的将军耳朵一动,拧身发箭,射向利箭来处。
密林中紧接着又响起箭啸。
先前那一箭飞过那匹红色战马,割断系马镫的皮带,红甲将军顺势在草丛中滚了几滚,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尽是擦伤。
林中飞出的第二箭却是影响身着明光铠甲将军的羽箭,两箭迎头相撞,林中飞出的羽箭将对面的羽箭从头到尾剖成两片,去势不减,依旧飞向身着明光铠的将军,叮一声射在他铁盔上的枪尖,将枪尖的尖头削去。
身着明光铠的将军面露惊异之色,横枪喝道:“在下姬仲行!来将何人?”
一骑自密林中驰出,那匹黑马比寻常战马要高出一头,速度却快得不止一倍。马上一员少年将军,身着黑色皮甲,手上亦提着震天弓。
少年将军在姬仲行马前两丈处勒马,道:“在下赵定方,幸会。”
“原来是射杀神族的英雄”姬仲行道:“我这里有一百名骑兵,你敢一人前来,胆气过人,幸会!”
赵定方道:“姬将军亲率百名斥候在清秋原上同数千泠州卫骑兵周旋,此等胆气也非常人可比。”
“天下强兵,八镇而已”姬仲行:“城卫不过是跳梁小丑,本将军此来是因为手痒,可不是前来作战的。”
赵定方收起震天弓,抄起长枪道:“将军若是还有兴致,在下奉陪到底。”
姬仲行看了一眼人影幢幢的密林,笑道:“郑恪不堪一击,令人意兴阑珊,你我改日再战。”
赵定方道:“将军走好。”
姬仲行呼哨一声,带着那百余斥候本想修戎城。
姬仲行刚走,满脸挂彩的郑恪一瘸一拐走过来有些怒气道:“他分明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有数千军马掠阵,为何不将他拿下?”
“这数千泠州卫是为将军掠阵的,将军输了”赵定方道:“为我掠阵的只有五人而已,五人对百人,胜算几何?”
赵定方说话间密林中五骑驰来,黑马黑甲,盔顶飘着黑色长缨,全是羽林卫装束,为首一人不过十六七岁,腰悬长刀,正是铁无虞。
“我军稳操胜券,你纵敌逃跑”郑恪指着赵定方道:“我要奏报庞太守,将你军法论处。”
“赵将军是羽林前军的先锋,要治罪也是沈将军和圣上”铁无虞道:“轮不到你和庞太清。”
郑恪瞪了一眼铁无虞,梗着脖子道:“铁小将军,你父是羽林卫左军将军,你当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庞大人乃泠州大营统帅,你来泠州大营,便要听庞大人调遣!”
“姬仲行被郑将军追了半日,此时已经人困马乏”赵定方道:“郑将军的城卫一人两马,追起来尚有余力,将军要想擒拿姬仲行报这一枪之仇,我愿意为将军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