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怒雷的身子自那冲击的浪头之中倒射而出,脚下的木板依然如一片秋叶般浮落于河面。
浪头低落,叔孙怒雷心中大怒,河水溅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衣衫也全都淋湿了。
“哗……”那艘大船船头散落下一大片碎木,露出一个黑洞,显然是无法抗拒那强劲刚猛的无匹气劲而造成的。
船头出现了几个面色微显苍白的人,其中一人嘴角溢出缕缕血迹。
叔孙怒雷心中一阵冷笑,这才明白刚才那股强霸的气劲并不是一人所发,而是出自六人之手,以六人联手一击所产生的强大威力达到此种境界,也不足为奇。
事实证明,叔孙怒雷并没有吃亏,吃亏的只是那六人,因为他们至少受了些伤。只不过,叔孙怒雷竟不知这几人是躲于何处出手的,六人的出现似乎有些突然。
任何情况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无论如何,叔孙怒雷还是决定先上得对方的船再说。
叔孙怒雷再次腾空,如升天的神龙,那六人脸色微变,再次联手,全力向叔孙怒雷出击。
叔孙怒雷一声长啸,并不与这几人硬接,而是在虚空之中连换了十八种身法,与那六人的劲气擦肩而过,稳当地落在甲板之上。
六人迅速转身,叔孙怒雷却如风般向他们袭来,双爪如钩,似乎要将这几人撕成粉碎。
“咝……”一点破空之声拖起一点点幽冷的寒意,自叔孙怒雷之后的船舱内袭来。
“啪……”叔孙怒雷如鬼魅一般,竟然在错身之际抓住枪杆,那名枪手无可抗拒地自船舱中扯出。
“呀……”一声凄惨的悲嘶,叔孙怒雷头也不回地反踢一脚,分毫不差地印在那名枪手的胸膛上。
这一脚没有半点风声,没有丝毫征兆,突然而出,突然而至,根本不受空间的制约。
那枪手的身子撞穿了船舱外的挡板,“吧嗒”一声坠落在船舱之内,再无声息。
叔孙怒雷身子同时在退、在旋、在舞,如同梦中虚幻的影子,根本就不可能捉摸到其真实的所在。
六人的攻击再次落空,可是叔孙怒雷的脚却扫起那碎裂的甲板喷射而出,如蝶飞鸟舞,充斥着甲板上的所有空间。
“啪……”一连串碎响,那六人拂袖而挡,当他们扫清眼前的碎木时,叔孙怒雷已经不见了。
叔孙怒雷犹如幽灵鬼魅,出入无形、无影!大帆尽数升起,聚风、遮日。
船身一震,在加速,向叔孙家族那艘将沉的大船飞快驶去。
是叔孙怒雷升起的帆,此刻的叔孙怒雷已在巨桅之上,如一只栖身于树上的大鸟,那白须、那白发别有一种飘逸的潇洒。
“嗖……”不知自哪里飞来的一支劲箭,直逼向叔孙怒雷,不!应该说是射向那升起的船帆。
“咝……”“呀……”叔孙怒雷飞扑而下,同时接住那支不怀好意的箭,并反射入躲在后舱中那名箭手的胸膛。
劲风,如同压顶的风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叔孙怒雷的一切动作都是那般利落和快捷,甚至有些神出鬼没。
那六人似乎并不为之所动,相反,神色之间倒露出一丝冷酷而异样的笑意,身形也在同时散开为一个椭圆形的小阵。
叔孙怒雷的气劲刚一接触,就发现地上似乎开了一朵美丽而凄艳的花朵。
灿烂如银,光彩夺目、夺神、夺心、夺魄,丝丝冷杀的气旋在虚空中飞旋、搅动。
虚空似乎因此而破碎、内陷。
叔孙怒雷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乾坤无极、生死剑阵!”
“轰!”叔孙怒雷的身子再次弹起,就在那朵盛开的巨大剑花之顶,如立于枝头的雄鹰,蹿上天空,同时他似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乾坤无极、生死剑阵”乃天下独一无二的奇阵,除尔朱家族之外再无他人能够训练出组合此剑阵的人,即使尔朱家族之人,能够组成这剑阵的人数也极其有限。看来船上这一群人绝对是尔朱家族的杀手,那就是说,今日之局很可能就是尔朱荣一手策划的。
剑花越来越盛,竟在虚空中结成一团光球,而叔孙怒雷的整个身形始终不即不离随着光球的上升而上升。
三丈、四丈,叔孙怒雷的身子横移、侧滑,再现之时,手中多了一柄怪异的兵刃。
雷声乍响,若自九天之外缓送而至,又若自九幽之中突发而来。
雷声再响,却发自众人的耳内心中。
光彩如破碎的琉璃,如喷散的烟花,珠光点点,星光熠熠。
烈日下,长空中,如下了一阵灿烂奇丽的流星雨,惊心动魄之处非言语所能够形容。
叔孙怒雷的手中,是一把尺子,一把怪异更似乎带着魔力的尺子。
一尺自上而下,碎裂虚空,碎裂剑花,碎裂气网,碎裂这些人的自信,只是叔孙怒雷在最要命的时刻,右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一阵虚弱袭上了心头。
一种虚弱,一种疲软,一种无奈,一种空落。叔孙怒雷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远处一只扁舟如飞跃在水中的翠鸟,以快得不可思议之速自河岸方向驶向河心。叔孙怒雷看不清楚舟上之人是谁,也不再在意那是谁,他只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眼前所有的对手。
那六人没有死,但很狼狈,叔孙怒雷的可怕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同时,也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雷神尺!”
他们能够呼出叔孙怒雷手中兵器的名字,就自然不是没有半点松气的机会。
叔孙怒雷的雷神尺的确碎裂了他们的剑阵,但却因为那一阵疲软和虚弱,竟无法继续那惊天动地的一记杀招。因此,那六人仍然活着。
活着,就不可能不出手,更不会心慈手软,他们与叔孙怒雷之间,只可能有一方能够活着,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宿命。是以,六柄剑再次同时出击,此刻他们心中更多了一份胜算,因为他们伏下的隐患终于起到了作用。
“叔孙怒雷,你就认命吧!”有人禁不住发出一阵冰冷而阴险的笑声,夹杂着一丝得意。
叔孙怒雷的心头发冷,他竟发觉自己的功力似乎在无形中减退,手足有些发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喳喳……”甲板之上留下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剑孔,叔孙怒雷却倒翻跃到船舱之上,身法显然有些滞缓而生硬,但却仍躲过了对方六人要命的一击。
“呼!”船舱之顶也有人相候,等待着叔孙怒雷的,是猛烈一脚。
叔孙怒雷心急如火,但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叔孙家族的那艘大船只剩下不多的一截仍留在水面上,而他却陷身在此地,更可能是九死一生。叔孙怒雷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同时也明白,这一切全都是尔朱荣的计划,排除异己,独揽朝政,而他已经成了对方的眼中之钉。这一切都怪他在金銮殿上表现得太过激烈,但事已至此,却无可挽回,不过,叔孙怒雷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砰!”雷神尺险险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脚,但叔孙怒雷的整个身子却被那股大力震得跌下船舱,他的功力消减了很多,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无奈。
叔孙怒雷落足甲板后马上倒翻,他想入舱,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毒,否则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毒源来自何处?他无法猜测,也不想去猜测。那太可怕了,若说他中了毒,唯一下毒的可能性就是在孝庄帝设宴之时,那就是说,主谋是孝庄帝。
孝庄帝与尔朱荣几乎是一个鼻孔出气,孝庄帝下毒并不是没有可能,那样一来,很可能中毒之人并不只他一个,而是所有参与了酒宴的叔孙家族众人,这是如何骇人的结果,叔孙怒雷情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遗憾的是,他却知道了,他自问叔孙家族对朝廷忠心耿耿,更不知为朝廷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可是却换来如此惨局,这不能不让人寒心。
“哧……”剑气划过,船舱的隔板根本无济于事,“哗哗”而碎,更糟糕的是,船舱之中竟然还守候着一群投机取巧之人。
欲杀死叔孙怒雷而后快的人,在这艘船上处处存在,甚至还有人自船舱之底冲了上来。
“哗……”破门而入的是那六名剑手,他们就是今日击杀叔孙怒雷的主力。这些人都曾是神池堡的精英,只是随尔朱荣来攻洛阳,否则神池堡只怕不会如此容易就被毁于一旦。
叔孙怒雷心中一阵长叹,知道自己今日难以幸免于难了。若在平时,这群人对他来说,并不在话下,但此刻却不同。
“慢!”叔孙怒雷倏然爆发出一声低喝。
那些人全都为之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在这种性命攸关之时,叔孙怒雷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些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攻势。
在攻势一缓的当儿,叔孙怒雷冷冷地问道:“是尔朱荣让你们来杀我的?”
那些人相互望了一眼,有些怜悯地看向叔孙怒雷,其中一人并不否认地道:“只怪你不知洁身自好,强自出头!你似乎不知道‘箭射出头鸟’之说,其实今日你本来可以不死,但既然你不愿意好好享受清福……”
“轰!”一声暴烈的巨响过处,大船一阵震荡、摇晃,船舱犹如一个碎蛋壳般,裂成了无数碎末。
巨大无比的气劲夹着暴风骤雨般的木屑冲涌而进。
光线一明一暗,竟是一叶扁舟自河面飞射而上,如一块掷石甩出,冲入大船船舱之中。
众人眼下一暗之际,又有一股庞大无匹的旋风在船舱之中卷起。
“轰轰轰……”那种毁灭性如风暴般的力道,将船舱彻底摧毁。
那一叶扁舟在虚空中旋转成一个陀螺,那就是风暴的中心。
那些剑手都无可抗拒地被这股旋风卷出舱外,就连那六名剑手也不例外。
扁舟落在叔孙怒雷刚才立身之处,而此刻的叔孙怒雷却横躺在那叶扁舟上,扁舟中央更立着一个头戴鬼脸面具之人。
偌大的船舱此刻却成了一堆废木残渣。
甲板之上,似乎有风卷过,吃饱了风的帆鼓涨起来,大船快速地移向叔孙家族那艘已经只剩一尺仍露于水面的破船,浪头激上那艘沉船的甲板,只让人心急火燎。
叔孙怒雷再也无法使出半分力气,但他却可以感应到眼前这个神秘人物身上那种柔和而安详的气息,那却是一种杀气,异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