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绽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有没搞错?你女人有一点感冒发烧也往我这里送?”男人声音响亮地抱怨。
“别那么多废话行不行?”她被抱着走进大门,途中又经过一道门,然后才被轻轻放在床上。
跟进来的声音不满地叫着:“哎,你的女人放在我的床上是什么意思?”
一双手温柔地为她盖上被子。
“你给她看看。”完全无视掉小狗在吠。
室内静默了几分钟,然后陌生的男声说话:“把温度计放在她腋窝下。”
乐谣迷迷糊糊地想,好在她没有腋臭,不久前才去了腋毛,便安分地由着那个熟悉的人解开她上衣的扣子,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泛着凉意,与她滚烫的肌肤相碰撞,很舒服,仿佛沙漠里的旅人碰上清泉,她饥渴地想要他碰触更多。
好在,她现在病得什么都做不了。
否则也许会吓跑他。
有人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用力拍了几下,然后针尖刺入动脉,乐谣有些惊恐地叫了声:“妈妈。”
“噗——”为她打针的男人忍不住嘲弄地笑了起来,“欧诺,你不会有恋童癖吧!”打针的时候哭着叫妈妈的小女孩?
欧诺伸出手拨开她额上半湿的留海,小声斥责:“你轻点。”
乐谣抓住欧诺的手掌,放在滚烫的颊边轻轻蹭着,清清凉,好舒服。
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燕寻说:“得,我家都被你们给占了,我出去好了。”
“不行!”欧诺说,“你今晚就睡客厅的沙发,她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再叫你。”
燕寻垮着脸,眼中冒着火气,“我都让你鸠占鹊巢了,你还想怎样?”他都自动地将他的家腾出来给他们了,他居然还不知足。
欧诺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
OK!燕寻明白,欧诺露出这样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决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欧诺现在怎样对他的,以后都是要还的,燕寻冷冷地想。
“那你呢?”想他装修房子的时候就没打算过要留客人在他家里过夜,所以这么大的房子,储物室倒有不少,客房却一间也无,剩下的就是这间主卧了。
看着燕寻似笑非笑的调侃神色,欧诺下巴微抬,“她是我的女人。”两人睡一张床谁敢有意见?
燕寻突然认真地看着欧诺,“诺,这一次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欧诺身边的女人从来都与“少”这个字沾不上边,但大多玩一两个月就断了,娱乐圈里美女如云,聚得容易,分得更容易。
可是床上的女人却是欧诺第一次带到燕寻家里来的,虽然燕寻自己也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欧诺少数的酒肉朋友之一。
欧诺微微怔愣,然后冷哼一声,“我哪一次不是认真的?”
是,他大爷哪一次都是认真地和女人交往,然后一拍两散。
眼睫微微闪动数下,乐谣睁开眼睛,偌大的空间是她所不熟悉的景物,侧首,紧紧拉上的窗帘透过阳光的味道,这里哪里?
她眼睛有些干涩发疼,两只手揉了揉,右手手背上传来被针扎过的痛感,恍惚中似乎记起了什么,昨天欧诺说要带她看医生的,然后?然后所有的记忆都断断续续迷迷蒙蒙的,过于不真实。
低头看了看身上,是一身宽大的裕袍,那昨天?
乐谣脸上飞红一片。
那个人对她的好,她感觉得到。
穿着大号拖鞋往房间外走,拉开门,听见客厅里的男人用法语说着电话:“是,B超发现腹膜壁层大面积剥离,腹膜外间隙大量积液,非常罕见。”男人看见了她,搞怪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厨房,继续说:“从腹膜张力过高弹性导致腹膜与腹壁急性剥离……”
乐谣走进厨房,正看见欧诺在细火煮着稀饭,欧诺转头看见她,唇角弯上弯起,“醒了?”
乐谣有微微怔愣,是这样的,欧诺弯起唇角的时候,一般是不露齿的,显得有些内敛,但厚薄适中的红唇轻轻弯出一个弧度,连眼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来,便有无数光彩在这轻柔的弧度变化中溢出来,整个人光彩夺目。
见她发着呆,欧诺上前两步,弯下身子,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然后自言自语一般:“退烧了。”
乐谣咬了咬唇,然后冲动地往他唇上亲了一下。
欧诺一怔,坏笑着追赶上来,加深了这个吻。
乐谣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她真的是自己创造的这个角色,与他相遇,相亲,相爱。
如果这一切不是她刻意安排才能得到的就好了。
如果他不爱她,她会静悄悄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将他们的记忆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宝贝匣子里。
如果他爱上她,她又该怎样去面对她的欺瞒?
她该怎样告诉他,她只是很爱他,爱到脱离她生命的轨道也要与他相遇相识?
她忽然不想要他的心了,他在这一刻肯这样抱住她,亲吻她,为她煮粥……
她满足了!
这样,就好!
宁可他只是将她看作他无数个女伴中的一个,也不愿他待她至情至心。
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的事实,毕竟在她的过往中那是一直存在的。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伤害了“爱她的他”。
在她独自编导的爱情独角戏中,他待她如是温柔,生病的她失去了任何抵抗力,终是怯懦了。
将清粥小菜端上桌,燕寻的电话还没讲完。
“已经订了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凌晨到,嗯,好,我到了再说,再见。”
挂上电话,燕寻笑容可掬都坐上餐桌,挤眉弄眼地说:“有人做饭的感觉真好。”
乐谣脸上染了层红晕,欧诺将盛了稀饭的青莲缠枝碗推到她面前,“你刚起来,肯定饿了,多吃点。”
乐谣点头,然后埋着头开始吃白稀饭。
欧诺又给她夹了菜,“别不吃菜啊!”
“哦!”
这里是哪里?那个陌生的男人是谁?欧诺为什么为将她带到这里来?这个她是不是就算是见了他的朋友了?
脑子里无数个问题在打着转儿,乐谣只觉得欧诺似乎又看重了她一些,心中又悲又喜。
“对了,我叫燕寻,是个医生,昨晚就是我给你打了针,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是男人就应该主动一点,否则人家女孩子还不知道囧成什么样了。
“啊!”乐谣用手遮住嘴巴,将稀饭咽下去,脸上有淡淡的不知所措,“我,我叫乐谣,还是学生……”乐谣脸上出现慌乱,急急说:“我是说我现在的工作还在学习中。”怎么办?她的虚荣心啊,不想在他的朋友面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打杂小妹,她明明有更好更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哦?”燕寻看了欧诺一眼,“乐小姐高就啊!”
乐谣轻轻咬着唇,“这个,我现在在剧组的后勤帮忙。”
“哦。”燕寻点头表示了解。
乐谣偷偷看了身旁的欧诺一眼,欧诺又夹了菜到她碗里,“快吃啊,发什么愣?”
乐谣忙用心吃着稀饭,心里有些忐忑,大约是病到脑子有些迷糊了,她自己都觉得此刻的她有太多的迟钝,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自己发烧,直接将手烫掉或者将脚摔断,都好过脑子变成浆糊。
吃完饭,乐谣自告奋勇去洗碗,竟然来到别人家打搅了,总是应该热情地做点事的。
欧诺将她推进浴室,“昨天你换下的衣服都吹干了,你洗个澡把衣服换一下吧!”完全将她的自动请缨无视掉。
乐谣这才意识到她穿着浴袍在室内溜哒了这么大半天,还是当着他的男性朋友,又有些羞愧。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里的两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轻声说着话,乐谣提醒说:“燕先生,你还不准备去飞机场吗?”墙上的时钟都指向十点一刻了。
“哦,对哈!”燕寻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一个星期后回来。”
“又去泡妞?”欧诺问。
燕寻指正:“学术交流。”
欧诺面露不屑。
燕寻往房间去拿证件,经过乐谣的时候忽然微微眯了眯眼,“你听得懂法语?”
乐谣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掌心冒着冷汗,今天她是怎么了?平时她明明将一切都做得很好,为什么今天却破绽百出?
欧诺探寻的目光看过来,“乐谣,你会法语?”
“这个,”乐谣几乎要咬了自己的舌头,“念大学的时候觉得学法语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所以报过班,简单的交流还是懂的。”
两个男人似乎被她糊弄过去了,欧诺说:“我们走吧!”
“哦,好!”乐谣忙跟在欧诺身旁,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所陌生的房子里,陌生的男主人面前,她心怯了。
看着欧诺英俊的面容,乐谣咬了咬唇,终于将自己快要偏离原计划轨道的心拉了回来,她的时间并不多,短短两个月而已,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剩下的日子里,她要好好珍惜他的温柔。
以后,他有将她放在心上也好,没有也好,左右两个月后她就飞往法国了,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她向耶稣忏悔,她在欺骗一份不属于她的爱情。
他待她越好,她心中越是惶恐不安。
可是他就真的不再闹什么绯闻,答应她的事情不会再有爽约,经常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并且,不再故意地暗示要跟她上床。
如果在这个暑期她没有来到这里呢?没有进入有他所在的戏组,没有刻意地接近他,引得他怜惜,他是否还会看向她?
当然不会啊!
如果她没有刻意地去引得他的注意,他的怜惜,如果只是单纯的乐谣,他们,连见上一面都是不可能吧!
乐谣十分沮丧。
“有心事?”细心地将切好的牛排推到乐谣面前,欧诺微微挑眉,之前还没有察觉,可是最近却越发觉得奇怪起来,似乎他对她越好,她便越不安,他们之间的关系像弹簧,总有那么一段固定的距离,他若踏前一步,便会得到反作用的力道,而回归原地。
轻轻皱眉,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星点儿也看不透她?
难道一开始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用力地摇头表示否定,乐谣似乎十分有精神地吃着他切好的牛排,给了欧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只是有些累了。”她夸张地扭了扭肩膀,“你知道,这部戏要拍到尾声了,我们做后勤的工作量也大了。”因为有很多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地收拾。
欧诺放下刀叉,双手交叠支于颔下,“既然这么累,不如不做,我给你介绍另一份工作。”
乐谣惊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有七分已经为她拿下了主意的意思,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红杯,杯底与盛着牛排的盘沿碰撞,红色的液体洒落在桌上。
眼尖的侍者立刻上前来收拾,乐谣十分不好意思,“抱歉。”
侍者微微一笑,得体退下。
见欧诺还在看着她,似乎仍在等着她的答复,乐谣不敢看他的眼睛,要她怎么说呢?她原本就不会在那个剧组呆很长的时间,进去的时候也是以实习的身份去的,现在又哪里需要另谋高就?而且还是欧诺特意为她介绍……
“其实,”乐谣抬起头来,“我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而且胡大他们对我也很好。”见欧诺眉宇间微微显露出不满,乐谣忙又说:“这样吧!让我再在剧组里做一个月,至少要等这部戏的工作都做完啊,然后你再为我介绍一份薪水多工作少好康的工作好不好?”一个月后,她会离开他吗?
见乐谣有服软的意思,欧诺眉宇间才淡淡散开,有着宠溺,“薪水多工作少?你想得倒美得很,要有这样的工作,我自己早做了。”
乐谣大言不惭,“因为你要刻意留给我嘛!”接得真顺。
欧诺哑然失笑,这小妮子的脑子倒不是一般的好使,特别是与他斗嘴的时候。
车窗外的夜色一闪而过,副驾驶座上的乐谣有些无聊,随手拿起放在车台上烫金请柬,大红的底色,磨砂触感,正面是一朵金粉富贵的牡丹,原本是至俗至艳的颜色及图案,却因设计者的独出心裁而显得奢华贵气,只一张请柬,便让人不敢小窥其主人的身份地份。
“哦,陈三公子二十五岁生辰。”
打开来,龙飞凤舞的字体,用黑色钢笔手写,矜贵非常。
“好大的气派。”现如今还有谁用手写请柬?
欧诺却十分不以为然,“不过是有钱人时间没地方花,净在这些细节处折腾。”
乐谣失笑,“你总算是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了。”葡萄酒需得80年以前的才入口,新的衬衣买回来后定要送给专人换上贝壳扣子,喝不同的茶不同的酒需得用不同的器皿……
欧诺转头微微眯了眯眼,“你嫌弃我?”一分恼怒三分委屈。
“怎么敢?”乐谣呵呵笑着扑上他的手臂。
欧诺轻轻勾了勾唇角。
乐谣的脸在他手臂上蹭了几下,然后坐好,将那张请柬翻来翻去的,“还有三天呢!对了,这陈三公子是什么人?”
“本市首富陈有元的三公子,你有兴趣?”
听出欧诺话里有淡淡的酸意,乐谣心里乐得冒泡,含笑着,“对啊,那么有钱,如果能嫁给他做三少奶奶不是几世都不用愁了?”
欧诺冷哼一声,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态,“就你也做这种白日梦?”
乐谣小脸微抬,“欧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什么三公子四公子对于本姑娘来说不是小菜?”
欧诺大惊失色,“难道不是你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吗?”
“讨厌呐!”乐谣扑上去拍打着欧诺的肩膀,两人嬉笑打闹着。
陈家三少爷生辰,发出请柬九十九张,其中多是陈三少爷的私交朋友,少部分发给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应个景,PARTY是以沙龙的形式举办的,不接待记者媒体。
欧诺既不是陈三少爷的私交好友,也不是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商界名人,他是陈氏企业下的皇艺娱乐公司的当家小生,换言之,欧诺是陈氏捧出的当红明星,他被邀请出席这种场合,工作性质多于玩乐。
经不住乐谣的胡搅蛮缠,欧诺终于答应带乐谣去“见见世面”。
头发在脑后绾成髻,插上一把钻石镶玉的梳子,耳际各垂下一缕微卷的发丝,妆容精致无瑕,身上穿一件象牙白露肩晚礼服,领口缀以小巧的玫瑰花,走动时,裙摆轻轻拍打着形状美好的小腿。
欧诺眼中露出赞赏,“仔细打扮一下,原来你也是见得人的。”
乐谣是第一次打扮得如此正式,感觉像在参加贵族的舞会,心中雀跃,“我很漂亮吧!”
欧诺忍俊不禁,这女人,总能让他有惊喜的感觉,时而单纯时而妩媚,时而温柔时而顽皮,他似乎永远也捉摸不透她一秒会有的反应。
在乐谣手背落下一吻,欧诺不吝赞美,“你最漂亮。”
如一块方糖掉进清水里,甜意随着涟漪泛开来。
欧诺,欧诺,她喜欢的欧诺。
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挽着欧诺的手臂进入会场,水晶灯高悬,亮如白昼,穿着得体的俊男靓女低声说着话,时而发出轻轻的低笑声,乐谣觉得自己像爱丽丝一样,掉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魔幻世界。
途中偶尔有人与欧诺互相点头示意,疏远客气,在外受无数粉丝追捧的欧诺,在这里也仅仅只是众多英俊的男人中的一个而已。
欧诺附在乐谣耳边轻轻介绍着:“你看那边穿白色衣服的男人,是安氏企业新任的首席执行官安楠,你要是真想钓金龟婿,我投他一票。”
乐谣看了欧诺一眼,这男人真会记仇,她故作大方地说:“好啊!”然后松了欧诺的手向安楠走去。
欧诺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乐谣忙追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嘻嘻哈哈地笑着,“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比得上欧诺。”
欧诺斜睨她一眼。
乐谣双手轻摇着他的手臂撒着娇,“欧诺最帅了。”
“哼!”
“好啦好啦,”乐谣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人家饿了啦!”为了以完美的身型来参加这个贵族PARTY,她这两天饭都不敢多吃。
欧诺微抬起手肘,一副施恩的模样,乐谣见好就好,笑着挽住他的臂弯。
“哎,欧诺,你在这里。”一个穿着玫瑰红晚礼服的女人踩着七寸高跟鞋健步如飞又不失稳重地走过来,“该你上场了。”
“嗯?”乐谣奇怪地看着欧诺,难道还要欧诺致词不成?
欧诺眸色微凉,“秀姐,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王秀看了欧诺身边的乐谣一眼,“快点。”便转身离开了。
“你真以为我是受邀来玩的?”欧诺微弯的唇角泛着自嘲的凉意。
难道不是吗?他是欧诺啊!
欧诺撇撇嘴,她这样无辜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做男人做得好失败啊!
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