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悬崖上枯草暗黄,满目凄凉。
有只手从悬崖下慢慢伸上来,吃力的抓着一株小松树,小松树因受力而向下斜,随时都有被连根拨起的危险。随着那只手的用力上升,又一只手伸上来,手上满是血迹与暗绿色的鲜苔,衬着血红,让人恐怖恶心。袖子己经被什么划得支离破碎,两只手交替着上升,很快的,就看到了那人的头,一张脸带着小鬼面具般狞狼恐怖。那人慢慢而吃力地移动着,终于爬上了悬崖。他无力的躺在斜坡上,闭上眼像死了般仰天躺着:“这就是我吗?名动长白山的胡居客会是这样子的吗?”他浑身的骨头像散了般,心飘去了很远很远。
“我认识太祖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那时他还没当上皇帝。我们一起骑着大马,挖人参,打大老虎,一内挤在帐蓬里喝酒……后来,他领着他的族人一起反抗辽国。哎,那一次我们从夜里直杀到天亮……再后来,他就当上了皇帝,雄心勃勃,我却觉得有些老了,可太祖还是与我称兄道弟……”
这些往事好像给他力量,他心中热腾起来,渐渐坐起……
“太祖,你如此待我,我却连你最心疼的弟弟都保护不了。”他又想起临行前完颜啊骨打的话:“胡老哥,这次我弟弟出使大宋,一路上全靠你了。现在形势成三足鼎力,耶律淳同样想与大宋联盟来对付我大金,所以他一定会派人在路上拦杀你们。从山西是过不去了。从海上绕一圈远是远了点,但必较安全。不过路上你们还是要万分小心。”
“我答应了。拍着胸答应了。然后,我找了许多向导,最终借道高丽开京,出海直奔宋朝青州,欲经兖州南京到达开封府……可海上风暴难测,我们偏离了航线,历经了多少的海上恶劣天气……终于有一天船靠岸了,那是个叫海州的地方,一打听离宋朝东京还很远……再远也有到达的那一天,不是吗?大家以为苦尽甘来,可现在……”胡居客猛地站起,望着悬崖下……
“我追上了耶律燕齐,眼看就能救回完颜晨,那料后面林飞扬向我拍了一掌,我与他斗了二招,耶律燕齐又跑了。我飞身急追……”他眼前又现出刚才那可怕的一幕……
耶律燕滑脚了,在悬崖斜坡上滑倒了,与完颜晨一起滚下去,那下面就是眼前这望不到边的悬崖。胡居客心急如火扑过去,拉住了耶律燕齐。那料,耶律燕齐竟然放开了吴乞买,任由他滚下悬崖。胡居客又往下一扑,拉住了吴乞买,但两人己经收不住身,滚得更快了。他一咬牙,提着吴乞买甩上斜坡,而他却更快的滚落悬崖……
“只要我没死,你弟弟一定没事。”胡居客说。
耶律燕齐没有呆在城里。他给吴乞买换了一套农家衣服,就急急带着他出城。因为他在城中碰到杨任海的管家杨寿,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知道现在应该把吴乞买杀掉,但他又不舍得这么重。因为带回去在族人面前祭杀和在这里杀死他,效果差太多了。这是个提高族人斗志的绝好机会。不到万不得己,他决不放弃。他知道应天府现在风云际会,他不得不小心,他现在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风头再说。
他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住了。天快暗了,院子里一个老太婆正赶着两只小鸡入窝。他打礼道:“老人家,能让我们在这里借宿一夜吗?”老太婆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摇头道:“乡下农家没有多佘的屋子,大官人请到别处去吧。”耶律燕齐有点失望,转身就要离去,忽然拖着吴乞买退后一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院子门口的人。
院子门口站着一全身几乎不成人形的人,那人“嘿嘿”冷笑,道:“想不到我没死吧。放了他,让你一条生路,我们沙场再决生死。”
耶律燕齐道:“好。”忽然抓住身旁老太婆朝胡居客撞去。拖着吴乞买正要跃出篱笆院墙。却见胡居客口喷鲜血,坐在地上,老太婆斜靠在门边,吓的面无人色。
耶律燕齐大喜,暗道:“原来你己经油尽灯枯了。”一掌朝胡居客当胸击去。眼看胡居客连老太婆都无法接下,如何抵挡耶律燕齐的一掌?陡然,胡居客眼中光芒一闪,右手一挥,五指紧紧扣住了耶律燕齐就要触及他胸口的手腕。这一变化大出耶律燕齐之意料,胡居客擒拿手天下无双,他如何避得开,知道上当了,暗叫不好,放掉吴乞买另一只手朝胡居客打去。胡居客不避让,手一扭,便把耶律燕齐的手扭断。随着一声“喀嚓”声,他的手腕亦同时被耶律燕齐的另一只手打断。
原来胡居客落下悬崖受了重伤,确实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他知道耶律燕齐带着吴乞买逃走,自己决对无力追上。所经装作受伤不支(吐血却是真)倒下,引得耶律燕齐回身杀他。拼着同归于尽,好让吴乞买脱身。
胡居客站起来,冷冷望着耶律燕齐,望着他一步步后退。忽然,他的身体摇了摇,坐倒地上。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站着,就能吓跑耶律燕齐,但他支持不了,刚才扭断耶律燕齐的手,己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连站都站不了。
但耶律燕齐犹似惊弓之鸟反而后退了一大步。他生性多疑,刚刚才上了胡居客的当,虽觉察到胡居客力不从心,不然他不会被他打断一只的手,但他却不相信胡居客这下己经真的油尽灯枯,到了连站都站不了的地步。他退了一步,只要再退一步,他就能跃过院墙逃离而去。但是他又万分不甘心,朝吴乞买望去,他中了软筋草站着没动。耶律燕齐又望望胡居客,终于飞起一脚,朝他天灵盖踢去。
胡居客全身没有一点力量,叹息道:“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太祖,是老哥无用。”
就在这时,院子里多了一个浓眉少年人,喝道:“你干什么?”健步上前,拦在耶律燕齐面前。
耶律燕齐一脚己经踢不到胡居客了。那少年人用拳头挡开了他一脚。拳头打在他的脚心,痛得他几乎站不稳身。脚底是人最软弱的地方,耶律燕齐吃了个暗亏,心中大怒,亦暗暗吃惊,道:“你是谁?别多管闲事。”那少年道:“我叫钟承斌,你是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耶律燕齐听林飞扬说起过钟承斌,知其武功不弱,他这时受伤不愿再树敌,决定先放过胡居客,弯腰去拉吴乞买。
钟承斌喝叫道:“别去动他。”他看吴乞买样子显然中了软筋草,便一拳朝耶律燕齐打去。
耶律燕齐的武功也属沉猛一路,但这时受伤,见钟承斌来势凶猛,不敢硬碰只得收手跃开。岂料钟承斌紧跟着打出两拳,耶律燕齐避开一拳,第二拳来的太快,与他对了一拳,两人都倒一步。耶律燕齐只感如击铁块,牵动伤痛,暗叫不妙,眼见钟承斌又挥拳打来,他不敢硬接,连连后退。
胡居客见到钟承斌占了上风,心头大慰,拉着吴乞买的手惊喜万分。历尽千辛万苦几经生死,终于把他救出,自己总算不负重托,心一松,再也强撑不住晕睡过去。
耶律燕齐越打越惊,但见钟承斌招招沉猛,似有使不完的劲。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惧,但现在受了伤,微一使劲,就痛的钻心,他心中真是怒极,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一个傻小子来,偏又武功高强,一走神,肩膀上挨了一拳,火辣辣的痛。
钟承斌收手,道:“你受了伤不是我对手,你走吧。”
耶律燕齐知他说的是实情,他虽是万分不甘,却一声不吭转头离去。
吴乞买道:“多谢英雄相救。”钟承斌扶起那老婆婆,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这是习武本份,这位大哥不必多说了。”吴乞买道:“英雄不该放过耶律燕齐。此人万分狡诈,英雄可要小心。”钟承斌道:“他受了伤,我胜之不武。这位前辈情况如何?”吴乞买道:“不碍事。此地不能久留,我怕耶律燕齐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的话刚落,就有人慢悠悠道:“完颜晨,果然料事如神,只可惜你生不逢时。”赫然便是耶律燕齐的声音。只见从黑暗(这时天己黑)中走出两人来,正是耶律燕齐和林飞扬。原来林飞扬轻功高出无色三人许多,甩掉他们后,在城中找不到耶律燕齐,又怕呆在城中碰到无色,便出城了。也是无巧不巧,竟让他碰见耶律燕齐。耶律燕齐有了帮手,立刻转回来。
钟承斌挡在吴乞买面前,道:“你要干什么?”耶律燕齐道:“傻小子,你说我要干什么呢?你的拳头不错,等我伤好了,再找你较量。你让开。”钟承斌道:“有我在,你们休想伤他们一根毫毛。”林飞扬道:“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你与他们非亲非故,你充什么英雄啊?”钟承斌既认定耶律燕齐是坏人,他可不怕敌人是强是弱,忽然挥拳朝林飞扬打去。林飞扬道:“来的好。”他下午被无色逼得狼狈而逃,这下可把气全撒在了钟承斌身上。
耶律燕齐道:“吴乞买,看来是你命该如此啊。”吴乞买道:“有种你现在就把我杀了。不然还言之过早。”耶律燕齐道:“你是不是不服?我还真的没打算现在就杀了你。那咱们走着瞧,本王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在胡居客怀中摸几下,摸出一个小子瓶子,弄开瓶盖闻了闻,道:“是这个了。”把药粉倒在伤口上,道:“冰凉凉的,果然是好药。”他知道武林中使什么武功的人都有相对的疗伤圣药,比如杜胜的寒冰毒掌,除了他的独门解药天下无解。耶律燕齐伤在胡居客的独门绝技下,胡居客自然会有这种专治骨折的药,而且疗效还会很好。他把伤口包扎好,林飞扬和钟承斌的打斗亦己近尾声。
林飞扬己经把钟承斌逼到角落里,大占上风。
林飞扬笑道:“今天看还有谁来帮你?”两人之前在苏州有过一战,当时他主动搦战,不料半路杀出个黃雅洁,两人联手,杀的他不得不落荒而逃。
钟承斌铁着脸一声不吭,挥着拳头竟是要豁出命了一般,反倒让林飞扬吓一跳。
说实在的,林飞扬与他无怨无仇并不想伤他。但他却不知钟承斌拼出了命正是他刚刚想到黄雅洁还在屋里。他只有一个念头,誓死要保护她。
他一阵猛打,竟逼得林飞扬后退。
黄雅洁躲在门后直骂钟承斌呆子。钟承斌在院里打斗,她在屋里看的一清二楚。钟承斌有了危险,她不能不顾,但她重伤未愈,又加相思成病,挣扎着起床,只感双脚发软,连剑都要举不动了,如何帮他?她趴在门边,见钟承斌被林飞扬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门边,她正想出不意给林飞扬一剑。那想钟承斌不顾性命,反把林飞扬逼退。黄雅洁知他舍命相挡是为了她,她这时想出去帮他一把,但力不从心,靠在墙边急思退敌之计。
耶律燕齐微皱眉,道:“林护法,此地不宜久留,速战速决。”林飞扬也怕再碰到无色,道:“臭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出手再没有半分留情。钟承斌本就不敌,这时林飞扬全力而击,两三招一照面,他就更难挡。但他拼了命,林飞扬要在急切间胜他也有顾忌。
而却在这时侯,黄雅洁忽然从屋里走出来。
她走的不快不急,显得非常平静自然,像刚刚睡醒一般,看不出一点病魔缠身的迹像。她很轻松很开心的笑道:“林飞扬咱们又见面了。”
耶律燕齐愣了一愣也大笑道:“是啊,黄小姐,咱们也又见面了,可真是有缘。这真是双喜临门,看来本王这次中原之行注定要有大收获了。”黄雅洁淡淡道:“你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你现在才有两人,我可不止两人。”
耶律燕齐微微一惊,看了吴乞买和胡居客一眼,道:“你别虚张声势了。你们不是有四人的吗?哈哈……”暗暗吃惊:她和钟承斌决非我二人之敌,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自投罗网,难道屋子里还真有什么能人?
林飞扬见到她,连忙住手,问道:“宋小福呢?”
钟承斌回到黄雅洁身边,关切道:“你什么出来了?”
黄雅洁没回答钟承斌,眼睛在林飞扬身上一转,很平淡道:“他总是在该出来的时候出来,什么?你很想见他吗?”林飞扬迎着她的目光,冷冷道:“我是担心他被阎王爷给邀请去了。”
黄雅洁皱了一下眉,这句话让她听着很不愉快,正要说什么。忽然,那老太婆大声叫起来,哭天喊地般:“起火了啊,我的屋子起火了啊……”
众人听她这么一叫,才发现屋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着火了,冒出股股浓烟,火星飞溅,众人都被这突发的火弄的怔住了。
钟承斌道:“哎啊,快救火,快啊。”
黄雅洁道:“你别白忙活了。火是有人故意放的,救有什么用?你先看着再说。”
吴乞买忽然开口道:“妙啊,妙极了。”
耶律燕齐忍不住问道:“妙什么?妙在哪里?”他被这忽然出现的黄雅洁和这忽起的火弄的疑神疑鬼,听吴乞买这话,好似看出其中悬机,心中忽生不妙。
吴乞买望了黄雅洁一眼,道:“既然有人放火,总有他的原因。”耶律燕齐紧紧追问道:“对,那他要干什么?”吴乞买似笑非笑,道:“不知道。也许等下就明白了。”
“等下?”耶律燕齐忽然感觉吴乞买笑得有点神秘,他说不知道,却又说等下,他心一跳,好像感到这把火是冲着他来的。
吴乞买很优然的摇头,像在应耶律燕齐,又像是在对什么感到不妥,他的样子越发让耶律燕齐心疑。
这时正是隆冬时节,气候干燥,屋子又全用木料,干燥易燃。顷刻间整个屋子都漫廷起火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那老婆婆死命在去扑火,被钟承斌硬拉,火势凶卿猛己经无法扑灭了。
黄雅洁的表情很是平静,似乎对这场意外的大火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看那黄雅洁那模样胸有成竹,耶律燕齐越想越觉得这场大火不简单。他性子多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悄悄抱起吴乞买随时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