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杭州城里的大善人杨任海员外的府里,稀稀亮着数灯光,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杨任海正坐在书房里。
这一次英雄大会事件不但失败,而且三艘大船烧毁,帮中主力弓箭手伤亡过半,这些已经动摇到海王帮根基,但更要命的是海王帮大白天下,天下群雄岂会放过?朝庭又岂容这样一个帮派海匪在海上横行霸道?可以想象得到海王帮今后的日子将会十分坚辛困难。但他性格坚韧刚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么多年他历经无尽困难才创建海王帮,为了心中的目标,他至死不悔!
此刻他在家里,却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离家已千水万山远,离家己岁月无数,何时才能再回家?那个当个当初他九十一生才逃离的家,那才是他的根,就算再过万载,他亦心糸!
游子的心背负国仇家恨,这谁能懂他?温柔多情的他而今为何心狠手辣,这谁能懂他?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做恶人,他也不是!
他想起了儿子。曾经他己下定决心,这次事件后,会源源本本的把许多事情告诉他,但他现在又犹豫了,值得吗?杨继能现在这个单纯的生活不好吗?
可那命中注定他该担起的使命呢?就这样让他放弃值得吗?
英雄大会事件失利,使他很难对辽国交待,虽然他并不赞成这次行动,但他得到辽国无尽金银物资资助,所以他不得不执行了这一计划,还好捉住了黄锋的独生女儿,此女比无相更重要!他这次秘密回杭州,只有一个任务,看守黄雅洁。从铁血门把她移到杭州,己经花费不小心思,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把她带回辽国?宋辽交战,从陆路走显然不大可能,比较合理的是海上回辽国,以海王帮的实力也有能力完成,所以耶律燕齐把这个任务交结杨任海来完成。但杨任海其实很为难,他花费无数财银才造了六艘三帆大船,己被烧毁三艘,若用一艘来押送黄雅洁回辽国,这路途遥远,几时能回?剩下两艘三去其二,杨任海他不成了没牙的老虎?再说海上远航危险重重,就比如这次英雄大会计划早在一年前就定下,当时辽国第一高手护国法师九绝法王要亲自前来主持。于是杨任海派用一艘大船前往辽国迎接,本是预计大会前二个月就能抵回海王帮,那知海上风暴,差点船毁人亡,直到几日前才在苏州靠岸。他不愿意再用他仅剩的船去冒险,但又找不到合适理由推拖,此刻他正在思考以后的行动计划。
忽然他猛感到背后冷嗖嗖的——敏锐的本能让他感觉有危险在逼近他,他看到窗上的两个倒影——有人无声无息的潜近他背后。他的反映很快,敏捷地抽出放在抽届里的剑,但有人比他更快,只见人影换动,他的剑己落到了一个老年和尚手里。
和尚杨任海虽仅仅只见过一次面,但却无时无刻在他心中出现。他闯荡江湖几十年,先败给华山胡心逸,后来又败给天下第一剑欧阳凳峰,但他们赢的并不轻松,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练剑,有一天将会报败之仇。但梦觉不动一招一式,单单那份凌历杀气就让他手颤心怯落荒而逃,狼狈到家,可他却连一雪耻辱的念头都不敢有过,他甚至连家都不敢回来。三年来这是他第二次回家,他担心梦觉找他算宋小福的帐。他的担心还是来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站着没动,叹道:“你终于还是来了。”更令他没想到和吃惊的是莫清秀竟然与梦觉是一伙的。他当然清楚两人的能耐,所以他没有半分侥幸思想,表现的很合作。
莫清秀道:“吴玉雪在哪里?”
“吴玉雪是谁?”杨任海反问。
莫清秀道:“你少装糊涂,吴应雪就是那个蒙面人。”杨任海道:“嘿嘿,原来他叫吴应雪,他是海王帮的幂宾,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夫怎么知道?”莫清秀不信,道:“呸,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看你这帮主当得也没实权,不过抓走你,吴玉雪怕也指挥不动你那些徒子徒孙。你说吴玉雪管不管你呢?”
杨任海垂头丧气,道:“他不会管老夫的……”忽然左脚在坐椅脚下踩了一下,巨变陡生,“呼,呼……”劲声猛然响起,随着声音,从四周忽然射出一排急箭。事出兀突,梦觉和莫清秀急跃闪开。只见杨任海刚才坐椅地方向下凹陷下去。杨任海随身落下,不但避开急箭,随着木板向上翻回,他己经不见了。
莫清秀跺脚道:“好狡猾的狐狸。”梦觉细看坐椅脚,果然有个暗扭,梦觉道:“小心了。”轻轻踩了一下暗扭,那木板又猛然向下凹陷,两人急剧坠落下去,到底摸约有二丈多深。莫清秀点亮火石,只见置身在一地道之中,前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莫清秀道:“咋办?”她实在是想不到杨任海还会有这一招。眼前地道阴森恐怖,追下去,难保意外发生,但就这样让他给跑了实于不甘。梦觉道:“追。”他既被莫清秀说动出手,就不会半途而废。莫清秀一切唯他马头是瞻,两人顺着通道往前追下,通道曲折幽长,却无机关,亦无其它岔道。两人小心摸索了近一个时辰,隐隐见到前面透着灯光。二人悄悄掩过去。
灯光地方是间地室,通道也到了尽头。在这地室里不见杨任海,却有背靠背绑着一男一女,男的浓眉粗眼,女的秀丽无方,这两人正是钟承斌和黄雅洁。
两人料不到这里还关着人,莫清秀道:“你们是谁?”挥剑帮他们割去捆绳,问道:“你们看到杨任海了吗?”两人谢过莫清秀,黄雅洁道:“刚刚有个人急急忙忙从这里经过出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杨任海?”
莫清秀这才发现地室对边还有通道,与梦觉不睱思索,立即追赶下去,这条通道比刚才那条明显粗造,而且阴暗潮湿,还好不长,很快走到尽头。
二人四下查找一翻,最后双双抬头望去,原来顶上用木板吊铺着,还有微细裂缝。梦觉双手上扬,一股劲风击向木板,木板受力向上一翻又落下,跟那头书房设计的差不多。地室不高,当下二人一起跃出去,原来是在一座荒废的海神庙里。
莫清秀见杨任海早没了踪影,道:“这下到哪里去找杨任海。”梦觉忽然惊觉,道:“快回寺。”莫清秀跟着变了脸色,两人急匆匆离去,片刻就没影了。
深夜。
月光树影下,一条人影慢慢挪动着,他搓着双手,不停绯徊着,胖胖的脸上充满着兴奋。眼神里似乎又带着一丝怯意,在喃喃自语:“我就看看她就好,就偷偷看看她沉睡的样子也好。”
白天宁静的清隐寺在晚上显得更寂静。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门,轻轻的走进去了。
大殿里,烛光忽隐忽亮,一个和尚静坐禅铺,手上轻轻动着佛珠,神情漠然。杨继能想到昔日宋天多、宋慈,心头一酸。默默向他行了一礼,来到厢房门前,就看到陈晚霞沉睡的脸。她太困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己经不在宋慈的坟前,她睁开眼首先看到就是站在床前的宋天多——静悟。她像看到最亲的亲人一般,叫了一声,然后她用平静的声音述说关于宋小福的感人的事迹。它充满了悲壮,也充满了豪情。
静悟静静的听着,心中却无法压制在波澜起伏。
梦觉漠然无言,但他的心在开始痛,越来越痛,痛的似在宛心。
这些事莫清秀都跟宋小福经历过,但现在听来仍然让她激动不己:“这是我和大师兄的爱情结晶,二师兄虽然多情,却比不上大师兄的豪气……怪不得我一见到小福就亲切,那是我想了十几年的儿子啊,为什么当时在神剑山庄我不立刻救他呢?偏偏跟着敌船去海王帮呢?不然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不然,他就不会……”想到这里,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踱出厢房来到院中,她自言道:“这真是因果报应,但这报应应该落在我们的头上,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呢?”她举起手,这双虽过了年华但依然白嫩如玉的手,可这手上却沾满了血,那是不可饶恕的血……
“我到今还记得那是一飘着大雪的日子。师父的伤还是好不了。师娘回五仙教找师公拿药去了。二师兄端着药汤给师父服了下去,那里面放着我们三人下的软筋草。我们真该死,为什么要听信二师兄的话呢?也许我们都想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大师兄和我都是师父从小带大的,二师兄是师娘的侄子。他的眼睛很亮。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那时我才不到十六岁,他是个高大英俊的少年。如果我不是爱着大师兄的话,我……我……大师兄练武很勤,很少陪我玩,二师兄却经常陪我。他说话真是有趣,我也喜欢跟他说话,但我心中还是爱着大师兄。唉,那一年,到现在整整有二十年了,师父师娘带着我们出现在江湖上。我和大师兄从小长在深山里,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这么热闹。我们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让人瞬目的世界,半年后,我们又回到了那不见人迹的深山里。我们忽然间感到这里原本十分亲切的一草一木都变得不可爱了。大师兄练武再没以前那勤了。
这时候二师兄忽然在我们面前出现,我们真不该听从他的话,这真是该死的念头。”她的心又开始阵阵揪痛,她想起了三人如何在药里下迷药,“这迷药真是厉害,师父喝了一口,大喝一声,就倒了。记得我当时吃惊不小,二师兄也有些害怕,他忽然一手抓起师父身边的易筋经。”
不知什么时候,梦觉也来到了院中,他双手合什,嘴里不停的念着经,眼中的痛苦表露无遗。
“师兄,难道你能忘掉二十年前的罪恶?”莫清秀说,往事历历在目,她每天都在做恶梦:“师父骂的对,我们当真是畜牲。”
梦觉还在念经,越念越快……
莫清秀轻轻道:“我们都上了二师兄的当。是二师兄想要师父的易筋经。我记得你当时阻止他,还和他打起来,可现在你为什么不再阻止他呢?”
梦觉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止不住在想:“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并没想要师父的书啊。师娘你正好那时回来了,以为我和师弟不顾师父在抢经书。你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杀了我们三人,可最后我们三人还是跑了,是我们跑的太快了,还是您舍不得下手呢?”
莫清秀叹着气,道:“师娘死了,师父当日受了碧血老怪的寒冰毒掌,想来也活不成了。我们造了多大的孽啊,可是师娘最终还是饶了我们。她是真的疼我们啊,是希望我们只是一时的糊涂,她一定是希望我们能够改过自新,好好活着。如今,二师兄在江湖上掀起血腥风雨,大师兄,师娘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你真得要眼看着二师兄一错再错吗?”
梦觉倏然睁开眼,道:“我们先去杨府看看。”对于三年前的事他很痛心,但他并不想去深究,并不是他不知道那个关键人物--杨任海,而今再从她们口中得到证实,他既然己经心动,自然要到杨任海府邸看看,而倒霉的是杨任海他恰巧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