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道上,一少女正策马缓行,但见她脚着长筒皮靴,披风豪迈,胯下白马腿长膘壮,神态英姿爽爽,显然不是江南小家碧玉,柳下飞燕,直如大漠雄鹰。她似是初到江南,一路走,一路赞:“江南真是好风光,北国己是白雪飘飘,这里还是阳春三月一般,风光妮妮。”不时遇见三三两两劲装大汉,又赞道:“江南人杰地灵,看这些人个个身怀武艺,真是不假。欧阳大侠名动天下,此次英雄大会肯定十分热闹。可惜莫叔叔不肯带我同行,真是可惜。”见到前面有个茶馆,策马过去,把马栓在栓上,进入馆内,里头也有十来个人,心中想道:“江南真是热闹,随便一个茶馆,就有这么多人,”要了一杯清茶,在角落里坐下。众人见进来一美貌少女,并不奇怪,仍在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一个浓眉大汉道:“方先生,此次英雄大会一定是十分热闹吧。”那被叫做“方先生”的是个眼小嘴尖的中年人,可以看出,茶馆里的谈话以他为中心,只见他放一粒花生米嘴里咬碎,慢缓缓道:“英雄大会嘛,那都过去了。现在百妙峰可最热闹了,天下好汉全找上了铁血门。”另一人问道:“于化成在****上也算是大人物,谁敢去惹他?”那“方先生”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用眼角扫了众人,一副知道很多的样子,道:“诸位不会不知道这次英雄大会出大事了吧?一百多位江湖豪杰同聚神剑山庄,在一个下午忽然同时消失了。”浓眉大汉道:“这事己经传遍全江南,的确离奇古怪。万马堂以消息灵通著称,方先生,其中倒底内幕如何?还请指教。”
那美少女听了大吃一惊,静听他们谈话。
原来这位“方先生”是万马堂在苏州的总联络人,这次万马堂倾力而出,为英雄大会造势,不想事出意外连堂主查飞都身陷其中,没传出一点消息。“方先生”被浓眉大汉这么一问,傲气顿时蔫了,道:“这事倒底是什么一回事,老夫……暂时也不清楚,还在调查之中。不过于化成曾参加过英雄大会,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所以每天都有人到百妙峰打听消息。于化成就是一字不提英雄大会的事,大家认为事情必然跟于化成有关连,不然他为什么怎么都不肯说呢?所以有几个担心亲人的莽撞汉就与他们打起来,还好于化成手下留情。但人家就是不领情,软磨硬泡。于化成终于被逼无奈,说他是半途离席,后来发现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大家就问他为何半途离席,于化成又说他有难言之语,这话谁信呢?”
浓眉大汉道:“多谢成先生指点,在下担心家父安危,要到百妙峰一行。方先生慢用,茶资在下先付了。”
“方先生”见有人付帐,自然乐意,客套一声,又与旁人谈论这些事情。
那少女心道:“事情的确奇怪,想来以无相大师和莫叔叔的本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遇上了,总得探个水落石出。”她初走江湖,豪气雄心,遇上这等大事,正是展试身手之机,问了百妙峰途径,就骑马前去。
白马神俊,脚程快速,傍晚时分,己过林家镇到到百妙峰脚下。但见楼阁相连,竟是好大一庄院。过去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门前站着四名大汉,便下马道:“小女子黄雅洁求见于门主。”
一名大汉爱理不理,道:“门主在聚众厅会客,姑娘自行进去。”
黄雅洁一怔,心想道:“这门丁怎地如此无礼?”但她生性磊阔,当下微微一笑,把马放在一边,自行进去。只见大厅中坐着十几个人,衣着各异,顿时明白门丁为何会无礼,朗声道:“黄雅洁求见于门主。”她声音悦耳,众人都跟着回头,中间座上那人道:“家师有事不在庄上,黄姑娘请随便坐。”他在姑娘娇俏脸上一转,努力把目光收回来。
黄雅洁道:“于门主不在,请问他几时会回来?”那人道:“家师出门前没交待,弟子不敢乱言。”
那浓眉大汉也在其中,抱拳道:“听说王兄也曾跟随于门主参加英雄大会,是吗?”这人正是挨过陈晚霞巴掌的“阴阳怪手”王杰,他极不自然笑笑,道:“在下不过随家师去凑热闹而己。那日英雄大会最后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的不清楚。”黄雅洁笑道:“你不会喝醉了酒吧?”王杰一声干笑,道:“这个….这个姑娘说笑了。”黄雅洁娇笑声撩的他心痒难挠,但他目不斜视,熟知他本性的人都暗自诧异,他转性了?
另一中年大汉道:“在坐各位都是去参加英雄大会的亲人或师友门徒,大家都但心他们安危,如王兄知道些情况,还望据实相告,大家都将感激不尽。”
王杰轻“咳”一声,道:“这……在下真的有难言之苦。”那人冷冷道:“王兄真会说话,左一句不清楚,右一句有难言之隐,就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了。”
王杰脸上不由变色,道:“马有名你这是什么意思?”此人大草包一个,依着平日哪会如此忍气吞声对他?马有名是马晓行的大儿子,因为担心父亲,言语开始冲动,道:“大家心知肚明。”
王杰恨不得甩他一个大耳光,见大家都怒视自己,知道不能由着性子来,踌躇一阵,道:“既然大家咬定英雄大会所发生的事与铁血门有关,今日要是没个清楚,大家终将是不信。也罢,在下也顾不得出丑了。那日在下跟家师同赴神剑山庄,由于数言不全,跟一个妙龄少女动起手来。”见大家脸上又露怀疑,道:“这事想来大家是不信。家师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薄有微名,不该跟一个小辈斤斤计较,但那少女自持武艺高强,跟本不把在下……放在眼中,家师一怒之下就出手教训她,谁料……谁料家师竟败在她手下,惭愧啊。”
于化成会败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姑娘?众人都是难以相信。
马有名道:“天下那有如此厉害的后辈?于门主一手功夫开碑裂石,那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整江南又有几人是他对手呢?”王杰道:“这是件十分不光彩的事,在下是迫于无奈才说出来的,诸位相不相信在下就没办法了。家师在羞怒下就半途离开了神剑山庄。我的话就这么多了,诸位就是把我分尸了,我也只有这些话。”
马有名道:“这事一面之词,让人难以至信。”
王杰怒道:“不相信?参加大会的人都忽然失踪,哪里去找人来证明?难道非要在下说家师把参加大会的人全抓了你才相信?马有名,你这也太高估我铁血门了。”众人听了都默默无语,王杰说的是气话,但也有道理。
浓眉大汉站起来,道:“打扰了,在下告辞。希望以后王兄知道什么消息还望相告。”说完大踏步离去。
马有名道:“钟少侠说的不错,不是我们故意与你铁血门为难,一百多号人凭空消失,连官府都惊动了。眼下江南说不定会掀起一场血腥风雨,还希望王兄能明白大家的心情,刚才得罪了。”话到这份上,再说亦无结果,众人都站起来纷纷告辞。
黄雅洁离开百妙峰,王杰的话是真是假难以分辨,她决定到神剑山庄去,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到达神剑山庄正是半夜时分,她把座骑放在附近树林里,正要翻墙入院,却见有人先她越墙进去。黄雅洁看那人背影熟眼,记起是那姓钟少年,当下展开轻功,轻飘飘的落在屋顶,朝院子里望去。
院子里只见那姓钟大汉侧身站在一大柱后面,四下顾望,小心翼翼。院子里摆着许多桌椅,有几只翻倒了,茶几裂成数片,但其余的摆放都很规矩,黄雅洁暗道:“看样子,似乎没经过什么搏斗。”姓钟大汉这时己进入大厅,她便翻落院里,闪在大厅门口朝里望。姓钟大汉并不知背后有人,看大厅同样整齐,连叫“奇怪”,朝后院进去。
后院是大花园,他蹲在假山后面,朝一个亭阁里望去。亭中点着灯,有位老者正在独自饮酒。
黄雅洁心道:“这老者又是谁,怎地半夜在这里?”忽听那老者道:“夜寒袭身,年青人何不到亭上饮酒御寒?”黄雅洁心下暗惊:“好耳力。”
姓钟大汉跃入亭中,道:“深夜打扰,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晚辈钟承斌,前辈可是胡正前辈?”
那老者端起酒怀一饮而尽,道:“什么前辈,糟老头罢了。小娃娃一并出来吧。”钟承斌又是一惊,黄雅洁一起一落现身亭中,道:“小女子黄雅洁打搅前辈了。”见钟承斌对自己点头,便还以一笑。钟承斌道:“家父钟王几天前参加英雄大会,无故失踪,前辈了解一些情况吗?”
胡正又饮一怀,轻声道:“江湖一代旧人换新人,老唉,老唉。”话里透出说不尽的垂暮之感,蓦地提高声音,道:“速去,速去,别为俗事而扰。老朽要喝酒啦。”两人听他话中有话,正要相问,背后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娃娃,胆气不小。”眼前人影闪动,亭子里己经多了名中年状汉。
钟承斌沉声道:“阁下何人?”他知此人能无声无息就到自己身旁,想来必不简单。
中年状汉道:“老夫带你去见父亲。”伸手朝钟承斌肩膀抓去。
钟承斌见他一照面就动手抓人,而且出手便是分筋错骨的擒拿手,忙倾身让过。中年大汉“噫”一声,显然对钟承斌能避开他一抓感到意外,左手跟着去扣他手腕。钟承斌双手连挥,换了几招才化解开,不禁吃惊。中年大汉道:“少林武功,果然不差。”改擒拿为掌,朝钟承斌拍去。
钟承斌身处亭角无处可退,只得出拳与中年大汉撕杀。
黄雅洁眼见中年大汉不分清红皂白就动手,料想此人与英雄大会群雄失踪有关,这时见钟承斌不是对手,便有联手对敌念头,道:“晚辈放肆了。”长剑出鞘,朝中年大汉连攻两剑,丝丝有声。中年大汉欺身过来抓剑。黄雅洁秀眉上扬又击出二剑,刚才那二剑柔盈有足,这二剑却刚健有劲,变化多样。中拿壮汉也是剑术行家,道:“小娃娃,好剑法。”回手双掌环抱,发出一股掌力封住长剑。
黄雅洁身子一转,长剑飘飘忽忽,忽然踢出一脚,端的无影无踪。
中年壮汉脸色一变,倒退让开,喝道:“你是陈晚霞?”
黄雅洁道:“你管我是谁。”暗道:“这人武功不在莫叔叔之下,看来我与钟承斌连手都很难胜他。”中年壮汉一声胡哨,从四周跃出十几个人来,各握兵器,把两人围成一圈。
胡正道:“越老越不长进。”中年壮汉道:“胡正,别忘了你当年的诺言。”胡正又饮一怀,提起酒壶猛灌。
钟承斌移近黄雅洁低声道:“黄姑娘快走,让在下断后。”中年壮汉冷冷道:“既然到了这里,还想这么快走?哼。”黄雅洁道:“本姑娘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凭你也想拦本姑娘,门都没有。”投出两颗流烟弹,顿时烟雾迷茫。
流烟弹为天龙帮独创。这种东西最适合行军打战,一但投出立马浓烟滚滚,迷人视线,更为历害的是烟雾含有辛辣成份,伤人眼睛,使马惊慌,让人极难防范。此时黄雅洁连投两枚,那中年壮汉虽知历害,但自持艺高胆大,小小把戏便不放心上,叫道:“大家小心。”话刚说完,烟雾扩散,双眼阵阵火辣难当,忍不住便要流出泪,顿时己瞧不清黄雅洁和钟承斌。
流烟弹对付江湖人士伤人不足,但用来防身脱身措措有余,乘之机会,黄雅洁道:“走。”拉着钟承斌奔出神剑山庄。
黄雅洁一声轻呼,树林里奔出一匹骏马,浑身雪马,正是她寸步不离的爱骑,黄雅洁道:“快骑上。”钟承斌同样双眼泪水,如同瞎子一般,道:“黄姑娘,你没事吧,我的眼晴什么都看不见。”黄雅洁道:“跑命要紧,快骑上马。”把钟承斌推上马,那白马极有灵性,扬蹄奔跑,黄雅洁展开轻功跟在后面。钟承斌道:“在下怎能坐黄姑娘的座骑?”见她不语,想下马,又怕被敌人追上,只得住嘴。
跑了一段,钟承斌眼睛渐能看得清四周,停马下鞍,见黄雅洁落后十几丈,心下过意不去,感激道:“多谢黄姑娘相救。”黄雅洁一顿猛跑,香汗淋淋,看他眼角还挂着泪珠,笑道:“这么大了,还流泪,羞不羞啊?”
钟承斌看她脸上红扑扑的,娇艳无比,呆了一呆,道:“黄……黄姑娘见笑了。”黄雅洁翻身上马,道:“现在敌人大概追不上了,慢慢走吧。”钟承斌迈步紧跟道:“多谢姑娘刚才援手相助。”
那黄雅洁别看瘦小纤弱,却甚有江湖豪气,摆摆手,道:“同为江湖儿女,理应拔刀相助,钟兄不必再言。”
钟承斌厚实之人,听她这么说,接下来便无话可说。
黄雅洁问道:“钟兄,那胡正是谁?感觉此人好奇怪。”
钟承斌道:“胡正前辈跟欧阳登峰是结拜兄弟,在神剑山庄十几年了。家父失踪的事我想他多少知道一些什么。”黄雅洁道:“原来是这样,神剑山庄只剩他一人,不知为的是什么?还有那中年壮汉,武功可真高强,这人一定很关键。”钟承斌道:“可惜,我们没能抓住他。”说到“我们”时不由偷望黄雅洁见她坦然无觉,心下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
这时天逐渐亮了。黄雅洁道:“不过也没有白来,总算知道了一些线索,钟兄我有要事先行一步,这就别过,后会有期。”钟承斌甚为留恋道:“黄姑娘……”又不敢开口相留。黄雅洁道:“钟兄还有事吗?”钟承斌喏喏道:“没…….没事。”黄雅洁娇笑一声,白马飞奔而去,钟承斌望着背影呆立当头。
黄雅洁来到城里吃了早点,便来到城门脚边。几个小叫花子手拿破碗,躺在城门下晒太阳。黄雅洁漫不经心,从怀中掏了些碎银和一块长方形的黑呼呼的东西,丢在破碗中,头也不回,径直来到城外,在田间漫步而行,见一小亭,过去小息一会。
便见一大汉身恭恭敬敬的把那黑乎乎的东西举过头顶,道:“江南路总巡使白如堂参见……参见老人家。”原来那黑乎乎的东西正是天龙帮帮主令牌,见牌如见人,他不知眼前这少女是何来历,也不知在帮中地位,只得尊称黄雅洁为“老人家”。
黄雅洁接过令牌,“扑哧”一笑,道:“我很老吗?”白如堂道:“这……不……这属下……”黄雅洁道:“我叫黄雅洁,以后别再这样叫我,没老都被你给叫老了。神剑山庄出大乱子,这是什么一回事?”白如堂道:“是,是。其实在英雄大会还没开始前,属下就接到洪帮主的飞鸽传书,让属下调遣附近天龙帮力量,以防英雄大会不测。”
黄雅洁道:“原来师父早料到了。”
白如堂这才知道眼前此人正是洪帮主爱徒,黄峰将军的千金,道:“属下本是要跟莫长老一同去神剑山庄,是莫长老让属下在神剑山庄外,防万一事件。没想到真出了天大的事,属下觉得事态严重,当即飞鸽传书给洪帮主,今天早上己收到了帮主的回书。”
黄雅洁道:“我师父他怎么说?”白如堂道:“帮主在传书中说,他己经通告少林,请少林寺派人主持大局。他自己因为雁门关战势趋紧,不能亲自前来,他在信中还说这两日会有人前来,属下日夜盼望着黄姑娘前来,统领全局。”
黄雅洁脸微发红,原来她本想跟随莫永虎一同到江南,但洪飞和黄峰都不同意,看莫永虎走了几天实在忍不住了,便留信偷偷来江南。白如堂没有注意她的表情,道:“官府己经把神剑山庄查封,属下白天曾去查探过,没发现什么。不过倒在海边发现些事。”
黄雅洁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白如堂道:“这都怪属下疏忽,那正是英雄大会出事的当天下午,属下发现陆陆续续有十几辆马车往海边去。当时属下没在意,等知道英雄大会出事己是晚上,属下立即想到那些马车,派人查找,马车是在海边找到的,但弃于沙滩上,车上空无一人。
黄雅洁道:“你是怀疑敌人用马车把英雄大会的人运到了海边?”白如堂道:“这只是属下猜测,平空出现了这么多的马车,又是从神剑山庄附近赶往海边,然后把马边全舍弃了,谁做什么事花这般大本?”黄雅洁道:“这确实可疑。莫叔叔他们无故失踪要把他们转移,除了马车外,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想去海边看看。白巡使,你先回城,看来神剑山庄和百妙峰都要盯紧。”别了白如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