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看杜胜果然守信离去,却无半分喜悦,反而心头沉重难受。
查看死伤人数,除了莫清秀,龙顶天,莫永虎,费亮,马晓行,鲁建兵,查飞,欧阳鸿明,连城辉,胡天真外,其它人不是死就是身受重伤。无相,陈晚霞,钟王均受伤不轻。江南双杰身中寒毒在海中己经毒发身亡,欧阳登峰下落不明。
众人把陈晚霞和钟王抱进船舱。钟王呼吸微弱,嘴唇开裂,他伤势如此之重,又经磨难,还能活命当真是奇迹。查飞到后舱回来,道:“这次敌人船上有准备,有大米,还有淡水。”端来一碗水滴滴滴入钟王口中。
莫永虎叫了几人到后舱升火煮饭。
群雄整日滴水未进,又恶斗不休,腹中大空,但这顿饭却食不下咽。
莫清秀仍旧离群独坐船头,心潮起伏,往事一幕一幕浮现眼前,有甜也有苦,有悲欢也有快乐,更有言不尽的后悔。她喃喃自语:“师娘己去,不知师父在哪里?二师兄说他见过大….大师兄不知是真是假?”想起师父师娘的恩德,眼眶湿润,“那一日,那一日....”她全身发抖,努力把自己拉回现实,久久才低沉道:“往事真是不堪回首。”轻声念道:“怅卧新春白裕衣,自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腕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绢缄礼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玉绢缄礼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你情书无寄出,可比我幸运多了,你至少还知道伊人何处,可我....十几年沧海桑田,你今在何处?在何处?”
群雄越吃越不是味,鲁建兵把碗摔在地上,骂道:“妈个糕子,把船开回去,杀海王帮个屁滚尿流,老子才能咽下这口气。”众人被他推波助澜,顿时更加热血奔腾,纷纷叫嚷道:“杀回去,杀回去。”龙顶天道:“宋少侠为了大家落入敌人手中,咱们拼死拼活都要把他救出。不过事情还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费亮道:“如果冒然到海王帮救人,不但救人不成还....”鲁建兵怒道:“救不了也要救,死了这么多英雄好汉,我们能不报仇吗?俺忍不下去了,跟他们拼了,俺受不了了。”
龙顶天道:“鲁兄所言极是,仇要报人也要救,但费掌门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马晓行道:“死了这么多人,都是大家师徒兄弟,都有过命的交情,不报仇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宋少侠在敌人手中生死难料,我们于心难安哪。”
莫永虎道:“大家切不可冒然行事。英雄大会上大家一时大意,着了敌人暗算,现在总不能重复前辙,要三思而行。”他是热性男儿,但他不莽撞,宋小福为了大局,他也必须为了大局。
鲁建兵道:“三思个屁,宋少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就算把死老鼠他们一锅煮着吃了,俺这辈子也难安心。”欧阳鸿明道:“是啊,大家平时都把侠义挂嘴边,不救小福大家以后还有何脸在江湖上混?”
“莫叔叔,快来,陈姐姐醒了。”胡天真在隔壁船舱叫道。
莫永虎道:“大家在此先商计一下。”与龙顶天一同去看望陈晚霞。
陈晚霞正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小福哥哥,小福哥哥,你在哪里,在哪里?”胡天真不知如何应答,只是道:“陈姐姐,没事,他,他没事。”脸蛋儿慌得通红,见到他们进来,松了口气,道:“莫叔叔,她….”
莫永虎道:“不要紧。”
胡天真喂了些米汤,陈晚霞渐渐醒来。她与宋小福生死离别,此翻重逢,心头甜蜜,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宋小福,这时没见着他,便慌了神,道:“小福呢,他人呢,他去哪了,为什么不在我身旁?”
莫永虎和龙顶天都感惭愧,不知如何安慰她。陈晚霞看两人脸色难看,颤声道:“小福哥哥,他……他……”心跳的厉害。莫永虎道:“好孩子,别难过,他被…….被杜胜抓……”
陈晚霞如遭雷击,一句话没听完就昏倒床上。
莫永虎眼眶湿润,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是叔叔无能啊!”
“啊弥佗佛。”不知什么时候,查飞扶着无相来到船舱门口,他满脸肃穆,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一副皮襄,竟连累旁人如此受苦,罪过,罪过……”莫永虎道:“大师,您伤未愈,不宜挂心。”无相道:“老衲佛祖弟子,不能普渡众生,惭愧…….转帆吧!”脸上充满了悲天怜人。
莫永虎料想无相准备用自己性命去救回宋小福,道:“大师…….”他忽然之间觉得好感动,所有顾虑都抛到脑后,大声道:“转帆。”大踏步出去,那背影既苍老又悲壮。
看着群雄离去,杜胜解开宋小福哑穴,道:“老夫言而有信,你也不会失信吧。”宋小福道:“既然答应你了,我虽恨死你了,但还是会告诉你的。你不用紧张。不过我想问个问题。”蒙面人道:“什么问题?”宋小福道:“当年在悬崖绝顶上跟洪前辈相斗的可是你?”
“不错。”蒙面人回应的很干脆。
杜胜道:“你别说七说八的,快把秘函内容说出来。”宋小福笑嘻嘻道:“老家伙,你急什么?你们先解开我穴道,我真是饿极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对不对?”杜胜道:“你现在没力气说话吗?”宋小福道:“跟你逗乐子的力气自然是有的,不过说到那秘函的事,就好像不是那么有劲。”
杜胜气的直咬牙,却不说话。
蒙面人道:“量你也跑不掉。”解开宋小福穴道,又点了他另一处穴位,不让他使劲。
宋小福淡淡道:“我跑什么?我才不…走呢。你看他跷胡子瞪眼晴的,多好玩啊。”杜胜怒骂道:“来人啊,让饭撑死他。”宋小福道:“你那么大火小心死的比我快。”等他们端上饭菜,也不管有毒没有,伸手就抓,一口气吃了两大碗,伸了伸腰,道:“真是饱啊,真舒服哪。”
杜胜道:“没撑死你吧?是不是该说了?”宋小福道:“叫你别急。我知道我一说完,你们就非杀了我不可……”
蒙面人道:“我答应过吓秀,不会杀你的。”宋小福道:“你别看我年纪小就哄我,你不杀我,可杜胜他会杀我。”杜胜道:“你……老老实实说了我便不杀你。我还真会跟你小孩一般见识不成?”宋小福道:“谁说我是小孩子,我只说我年纪小,年纪小就是小孩吗?这好像也不见得。”杜胜忍无可忍,道:“臭小子,别拉三道四。”
宋小福道:“谁又拉三道四了?我正要说呢,偏你过来打岔。你急吗?急就住口,听我说,哎,刚才我说那里了…..(杜胜张了张嘴又忍住)你不打岔我就记得了,我本是要说了,现在又想到个小小的问题。你别问,别打岔。这人都是怕死的,想到等我说完以后,性命也不知如何,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答应了,大丈夫死就死,是决不能说话不算数的。但一想到现在说不定就快要死了,我真是怕啊,不如这样吧,我一天说一句吧,这样我就可以多活几天,你们不介意吧?”
杜胜怒不可遏,道:“臭小了,你……”恨不得一掌活劈了他。宋小福理直气状,道:“我,我,我怎么?我只答应你说出秘函内容,可没答应你现在就说,由着我高兴。你再罗嗦,我就一年十年告诉你一句,你要是等不及先死了,那可不能怪我失信哦。怎么?要现杀我吗?来啊,我准备着呢,反正会有人替我报仇,”
“你以为他们能逃得掉吗?老夫还能这样放了他们?你真是太天真了。”杜胜说,“呼”一掌把窗户打了个大洞。
蒙面人一点也不气,轻声道:“一天一句也好。”其实他对秘函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对宋小福有兴趣。
宋小福道:“啧啧,好武功,真是盖世无双。你开窗户比木匠快多了,这圆形的更难做,要花很多工夫的,你瞬间便做成了,真是鲁班再世也要甘败下风,佩服,佩服。哎,你不要打岔,我马上就说,这一天一句……”他翻着白眼心中数了下,道:“一共十二句,从今天说起到那天刚好是二十七日,那天正是个好日子,你们要杀我,我也好过些,毕竟是个黄道吉日。”
杜胜暗自好笑,道:“今天才十五,到那天才是二十六……”
宋小福像发现了天大的问题,道:“哎啊,看我糊涂,怎地算错了?怎么办呢?那就干脆从明天开始说吧。”他那晓得那天是好日子,故意算错好来气杜胜。杜胜见他弄错,本想讥和笑他几句,却让他又拖了一天,脸都气绿了。
蒙面人道:“明天就明天。”出手又点了他几处穴道。宋小福顿时不能说话了,本来高兴的要大笑也笑不出来了。杜胜把他推倒在角落里,道:“那你先呆着吧。”
宋小福着实高兴,三年前,他吃尽苦头,今日把杜胜气的暴跳如雷,也算出口恶气。自己目前有惊无险,想到明日再胡言乱语戏那杜胜,不知又是怎生情景?心下便想笑。迷迷睡了,醒来时天还黑着,显然还没睡多久,却上被蒙面人叫醒的。
宋小福道:“是不是又要吃饭了?”蒙面人道:“你倒是无忧无虑。”宋小福道:“我还有好几天好活,想那么多干嘛?人可不能亏待自己。”
蒙面人点头赞道:“你有这样想法真不错,能活的好一天便好好活一天,真不错。”
“你大半夜的来找我,这,这个也真不错。”
蒙面人差点被他的话逗笑,道:“老夫可不是杜胜……”他本是随口而答,但陡地惊觉:杜胜何许人?岂会被气的暴跳如雷?他在我面前如此表现倒底想要隐瞒什么?扫了宋小福一眼,又道:“你能猜到我来找你为什么吗?”
“知道。”宋小福没装糊涂,他不是杜胜,硬要拉关糸宋小福都可以叫他一声二师伯,忙道:“你既是三年前那个蒙面人,当然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孩子。什么会和莫阿姨扯上关系是不是?”
“老夫很想知道。”蒙面人毫不隐藏自己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在大理认识的,那时她在一个大水潭上踏水而舞,好似神仙……”宋小福不便细说,因为莫清秀提醒过他,不能把易筋经轻易告诉他人,所以简而化之。
“那是她在水潭里埋了暗桩……”蒙面人很自然接口,在这一刻他声音里满是温柔。
“我把她当神仙了,一直叫神仙啊神仙,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她说要去找两位师兄,我们便去万马堂,查堂主去了神剑山庄,所以……”
“原来是这样。”蒙面人道:“不对,你不是落崖了吗?就算不死,你一小孩什么能跑到大理去?”
“这个,这,话说我落崖未死,来到路阿姨的……”宋小福暗自后悔,刚才说谎没有细思周到,这下可不大好圆谎,吱吱唔唔的。
“路……阿姨?”蒙面人忽然问。
“哦,就是路艳艳……”
“什么?”蒙面人陡然失态,他一把揪住宋小福,道:“你认识她?他们是不是还活着?”问这句话时,宋小福但觉他手抖的厉害,心下大疑:“他好像很害怕,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吓吓他。”
“他们还活着。”
蒙面人听了一怔,忽然仰天狂笑,道:“活着…..”笑声越来越难听,直如哭声,“哈哈…..活着,第一剑….第一剑……”发疯般奔出,双手左右前后乱挥乱打,嘴里直叫:“第一剑,第一剑…..”
宋小福喃喃道:“第一剑,第一剑….”
宋小福被蒙面人叫醒,心里想着事再也无法入眠。一想到陈晚霞顿觉温馨甜蜜,想到她秀丽又多愁善感的脸孔,不由痴了。“要是我能再见到她一面那该多好啊!”一有念头,竟十分渴望,“可惜,大海茫茫,我又逃不了。”忽然灵光一闪,暗想道:“要是能像上午那样一把火把船烧掉,岂不大妙?虽然见不到晚霞了,但能把杜胜和杨任海烧成灰,那真是太好了。可惜…….哎,门开着啊。”
杜胜本来叫了两人看守他,但被蒙面人支开,蒙面人又忽然离去,舱门大开,宋小福本是要穴被制,动弹不得,但刚才蒙面人为了好谈话,顺手解了他几处穴位。这下好了,他不但能动,门又开着,又无人看守,这天赐良机宋小福直到此时才发觉,他连骂自己大傻瓜,聂手聂脚出了船舱。
天黑如墨,海风呼啸,浪涛阵阵……
海上一场大战,人人疲备,除了几个守夜外,其余海王帮帮众早早入睡,守夜帮众走来走去,但全都双眼松驰,恐怕正迷迷糊糊做着桃花梦,茫茫大海中又哪里来的外人?宋小福从他们眼皮底下闪过,都没人反应。
宋小福闪到后舱,后舱挂着几盏死气风灯,三名船夫正在把舵。离灯不远处放着两个大桶,都盖上盖子,但旁边仍放着一捆箭。宋小福知桶里装的必是火箭用的燃料,瞧了瞧灯,心道:“真乃天助我也。”猛然扑出去,拿过死气风灯,撞倒木桶,顿时从里面冒出黑黑油油的猛火油。
船夫陡见巨变,惊扑过来。
宋小福眼中泪光闪闪,深情道:“娘,孩儿今日给您报仇了。晚霞晚霞……”把灯投入猛火油中,一头扎入海中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