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问道:“你练过内功?”宋小福点头。那女子道:“你练的是什么内功?我竟没看出来。”刚才两人在山中寻找吴兴,她己经用上轻功,宋小福竟能跟上,就料到他练过功。
宋小福道:“是易筋经。”
那女子失声道:“易筋经?”宋小福道:“我小时候中了‘寒冰毒掌’,午安心爷爷传了一些易筋经让我去寒解毒。”
白发女子叹道:“午安心仁心仁德,你能遇见他真是造化。‘寒冰毒掌’定很难受吧,孩了,可真难为你了。”
宋小福道:“这些都过去了。”他说的轻松,但中间的甘苦岂是一句话就能轻轻带过?那女子道;“是过去了,可听你一说,想来就让人心疼。”提起往事,宋小福鼻子发酸,忙转过话题,道:“也不知吴爷爷他现在怎样,神仙,你一定救救他。”那女子道:“你别叫我神仙,告诉你,我叫莫清秀,你就叫我莫阿姨吧。哎,你叫什么名字?”宋小福道:“我叫宋小福,莫…..阿姨,你真不是神仙,那…..那……”
白发女子笑道:“你还记得我水上跳舞,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水潭中下了木桩,离水面就那么点。你看我蜻蜓点水,其实是踩着木桩….”
她没说完宋小福就笑了,他也是爱玩的人,这般玩法新鲜剌激,又能唬人,真还没想过。白发女子道:“你想玩吗?很简单的,等下我教你。不过咱们得先吃饭。你会钓鱼吗?我可历害着呢。”找来钓鱼杆,才记起只这么一杆。她鼓着比腮,道:“只好让给客人了。”
宋小福知她想在自己面前展耀,当下道:“还是你来吧。”莫清秀道:“我还真怕你跟我抢。你不知道,这水潭里的鱼最是蠢,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可全靠它们。”
两人来水潭边,宋小福道:“莫阿姨,你一人不寂莫吗?”莫清秀道:“好玩东西多着呢,这里的鸟不怕人,这里的鱼好钓,水很清,天很蓝,下雨时听雨打巴蕉…..”忽然叹道:“孩子,你还不知道,人多人少没什么,就怕心里寂莫。”说着放钩入水。
看着她白发飘飘,宋小福对莫清秀除了好奇外,也夹杂着许些难以明白的关切,似乎切身感受到她话中的无奈和寂莫。
两人一时无话,莫清秀凝视水中,倒影随波飘荡,容颜模糊,更托映白发刺眼,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一头白发,又独身住在深山里?”宋小福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但怕忌讳,不敢相问,这时不由点头。莫清秀道:“我一向猜人心思不中,没想到你想什么我都能想到。哎,鱼上钩了。”说着收回钩,钓到一条肥大鲤鱼。莫清秀道:“有客远来,连它也支持我。等下尝尝阿姨手艺。”
莫清秀把鱼煮好,宋小福尝一口,果然鲜美可口。莫清秀道:“那你多吃点。”宋小福道:“莫阿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莫清秀记起什么道:“对了,我只记得哄你开心,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记了。”
宋小福道:“什么事?”莫清秀道:“我记得你说过这里跟你住的地方很像,那你跟阿姨说说。”宋小福道:“我正是这事想问你。那地方真的跟这里很像。茅屋的位置,房间,厨房,里头的摆设真的是一模一样。”莫清秀道:“那你知道茅屋原来住着谁?”
宋小福道:“路艳艳。”
莫清秀猛地抓住宋小福双手,紧张而吃力地问道:“那……她人呢?”宋小福只觉她满手是汗,又冰又冷,道:“她……她死了。”莫清秀如五雷轰顶,脸一下子变得青白无血,喃喃道:“死了?死?”忽然大叫道:“她怎么会死?师娘不会死的,您最疼吓秀,您怎么会死呢?”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宋小福慌了手脚,没想到她说哭就哭,道:“莫阿姨,您别伤心。”他也失去过亲人,被她一哭,心如五爪抓心,跟着难受起来。莫清秀道:“你骗我的是不是?她还好好活着对不对?我知道骗我最是容易…..”宋小福同情难过的表情,再次说明残酷事实的存在。
她渐渐停此哭声,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宋小福道:“她自己留下一副画,还有一首诗。”把诗背诵出来。
莫清秀把诗反覆念了几遍,道:“这都是我们的错,一错成千古恨,错了就不能回头。”宋小福不知她们之间发生何事,但见她如此伤心欲绝,托衬着苍苍白发,真让人看着心碎。不由得他又想起过世的母亲。莫清秀双手抚摸满头白发,道:“师娘她还说什么没?”宋小福道:“她留下易筋经,说让有缘人交还少林,还有一句话,她说平凡是福。”
莫清秀神情痴呆,怔怔道:“平凡是福,平凡是福…..”坐着发呆。宋小福不敢离去,只静静陪着她。莫清秀好久才渐回神,道:“谢谢你,谢谢你这么陪我。”又幽幽出神道:“能有人陪着真好。”说完又陷入沉思。宋小福仍陪她坐着,他不知道她在想些怎么,看着看着,忽然竟把她跟母亲连在了一起,他很奇怪有这念头,觉得荒唐,但又止不住去想。
两人竟对坐着沉默半天。莫清秀终于从沉思中醒来,道:“师娘说得没错,平凡就是福,可惜我们体会的太晚了。天可怜见,孩子,你快带我去师娘那里。”
宋小福道:“那地方也在深山中,现在我己经记不得了。”莫清秀听了六神无主,道:“那啥办?”宋小福道:“我记得当时是在苏州附近落下山崖,然后找到那里的,后来我潭底水洞出来,也是在苏州面上的江上。只要回到苏州,在附近找找,说不定我就会记起,那时我们再从悬崖下去,就能找到那里。”莫清秀道:“那我们这就出山。”
宋小福声音发颤道:“您……您真能带我离开深山?我……我谢谢您了,谢谢您了。”这段日子他老走不出深山,犹似恶梦,这时听说莫清秀能带自己离开深山,深信不己,虽然他觉这可能仅仅是梦,仅仅是幻觉,但他还是把莫清秀当做自己迷路中的一盏指明灯,他没由来地深信她,可能是他现在太需要依靠了。莫清秀看见宋小福如此激动,心中也挺受感动,道:“孩子,一切有阿姨,你啥都不用担心。”
他们在茅屋中又等了两天,仍没有吴兴的消息终于准备离开。宋小福想到吴兴救命之恩,虽明知希望渺茫,犹难舍离开,却不好开口。
莫清秀道:“孩子走吧。吴兴己经走失了好几天,倘若还活着,也许己经走出很远去了。若他……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了。”
宋小福道:“这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他。”心中对他愧疚难安,但莫清秀说的对,他现在除了上天保佐,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在深山中走了近一个月,到达有人住的地方,正是草长莺飞,春开花暖之际。向人一打听,就处在苏州附近,这消息都让两人兴奋。莫清秀满头白发甚惹人眼,她弄了几套衣服,把头发用布包裹起来,乍看上去竟是个娇美少妇。只是她身上的衣着有点古怪,花花绿绿,实让宋小福耳目一新。
莫清秀笑道:“好看吗?”宋小福道:“好看。”莫清秀道:“这是我们大理俚族的服饰。你没听说过吗?”宋小福道:“没有。”莫清秀微微有点失望,道:“没听说过啊,不过好看就行。”
这天他们在一小店投宿,宋小福不敢入眼,他真是害怕一夜之间自己又稀里糊涂的回到山里头。莫清秀听到他的动静,在隔间问道:“你啥没睡?”宋小福道:“我……害怕。”莫清秀奇道:“你怕什么?”宋小福吞吞吐吐道:“我……一想跟您说,又怕您笑我,说我糊涂。”莫清秀更奇怪了,道:“你还没说,我就听的有点糊涂了。你既睡不着,那阿姨就陪你聊聊天。”
宋小福开门把莫清秀让进来,把自己近段似梦非梦的经历说与她听,他苦闷道:“莫阿姨,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路阿姨的茅屋中做着梦。”莫靖秀听的也是一头水雾,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怀疑起自己来了。不过阿姨是真的,所以你也不是在梦中。”
他们这段话说来,天己见亮了。宋小福一夜未睡,困意难挡,连打呵欠。莫清秀道:“孩子,你睡吧。”宋小福道:“我不困,我……不睡。”莫清秀见他如此,心里甚怜,道:“孩子,你睡吧,睡吧,阿姨看着你,你放心睡吧。”她的话似有魔力,让宋小福放心,他很快就睡着了。
烛兴烁动,火火的烛光映在宋小福甜甜的睡脸上,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可爱。莫清秀双手支腮,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轻轻地哼起歌谣,她唱的是大理民族方言儿歌,而宋小福仿佛听得懂似的。他在梦中梦见了母亲,梦见母亲在摇篮边哄自己入睡,她哼着小曲,手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