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从垂柳村穿过,蜿蜒向东流向西平江。
河边农家院落中,炊烟袅袅,蒸笼中,新麦面馒头散发出甜美的清香。
十三四岁的清秀女孩走到厢房柴门前,犹豫了片刻,才伸出纤瘦的小手,轻轻叩击。
“小哥哥,早饭好了,该起来了。”
“好的,谢谢小莲。”
房间里,秦川收住功法,应了一声。
他昨天到的这里,相中了院子临近小河,环境僻静,或许更适合修炼新的水灵诀,于是租下了厢房。
临山郡紧邻蛮兽山脉,鹿原城就在本郡属下。路上已经打听清楚,郡城是天罗门的地盘。七品宗门,意味着宗门有玄丹中期的高手坐镇。
村子离郡城不远,靠近天罗门管理的坊市。做为修真菜鸟,坊市是物资补充的场所,更是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好地方。
推开房门,见小莲仍旧站在门边,水汪汪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看。
从小就被送入灵霄宗修炼,已经很多年没同女孩子近距离接触。被女孩看得发慌,脸上一红,他竟然有些羞涩了。
腼腆的少年,如果有人见此情景,恐怕绝不会同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相关联。可事实真的存在,他杀过人,杀过野兽,甚至虐杀过妖兽,手上沾满了各种血腥。
看见少年脸红了,小莲也马上意识到失态,脸颊顿时绯红,扭头跑回自己房中。
普通人家女孩早熟,西平国的惯例,十四岁开始说亲订婚,十五六岁出嫁为人妇。也许两三年后,今天的小女孩就成了小女人。
看了眼女孩背影,秦川尴尬地一笑。
普通人的生活已经离他太遥远了,记忆中,生活的碎片都集中在童年。现在他不敢去回忆,更不敢有太多联想。
祖辈的血仇,是压在心头的巨石,他清楚未来将面临怎样的荆棘艰险。少年正是两情懵懂的年龄,他却要强迫自己尽快成熟起来。
早饭过后,秦川出门前往坊市。
孤零零的一道大门,凭空矗立在旷野中。看不到院墙,更看不到大门另一边的景象,那里是修真者专属的领地。
大门外面,雄壮大汉昂然而立,青色衣衫绣着相互勾连的圆环,天罗门弟子的标识。
进入坊市是要收费的,十两银子几乎相当于普通人一年的劳碌收入,由此也杜绝了闲杂人等进入。
“十两银子”
手上托着小锭白银递到大汉面前,回应却得到一个白眼。
“小子,从家里偷的吧,哪来的回哪儿去!”大汉恶声恶气地拒绝了。
秦川愣了一下,环顾周围,才发现自己与众不同。
坊市门外不乏与他同龄的少年,但这些人衣衫上都绣着各种宗门的标识,天罗门的人甚至不需要缴纳入门费。至于其他散修,年龄则要远大得多。
此刻,他对画蛇添足这个成语有了更深理解。
来的路上,特意施展了刚学会灵魂秘术——遮掩术,遮住了自己的修炼境界。从外表看,他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主动解释,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会魂术?
守门人粗暴的言语博来围观者的哄笑声,想溜进坊市开眼界的少年见多了,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笑声中,秦川气恼地收回银子,施施然转身就走,边走心中边自我安慰地腹诽。
“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自言自语之后,他笑了。
自己本身就是个怪胎,缺乏修真界最基本的常识,但又掌握最顶级的功法秘术。
遮掩术,是从赵九州留下的记忆晶体中得到的。天圣境大修士的记忆肯定都是好东西,但关键,眼下他能理解能学会的寥寥无几。在众多的记忆晶体中,一切都要靠运气去碰,天知道会碰到哪个档次的术法感悟。
比如,他现在记忆中存留了叫做碎空刃的空间法术。但是破碎虚空需要强大的灵力,对他这个灵气境的嫩雏而言,简直高深到没边。记忆里分明提示,要到地乘境才能施展。现在别说使用,就是理解,也是遥不可及。
悄然走到没人的僻静处,略一思忖,秦川从储物手镯中取出面具。这是执法堂弟子林飞扬的,得到之后,一直没有使用。
面具戴到脸上,贴在肌肤冰凉的感觉,但是片刻之后,脸上肌肉突然猛地发紧,随之体内灵力骤然狂泻。
简直变态!
面具也这般抽取灵力,抽取的速度甚至不亚于战斗用的斩月长刀。
“莫非这是高阶灵器?”
他知道,越高阶的灵器需要抽取的灵力越多,面具的档次绝不会低于长刀。
终于听到咔嗒一声轻响,灵力抽取完毕。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面具的不同寻常,仿佛就是一张白纸,等待在上面绘出理想的图画。
心念微动,脸上面具立刻幻化出中年男子成熟的模样。选择眉眼鼻子、选择皮肤颜色、选择胡须,随心所欲塑造出面容。
取出另一套衣衫换上,模仿着成年人稳健的步伐,秦川重新走回坊市门前。这一次,他散去了遮掩术,于是看起来就是个灵气三重的中年散修。
天罗门坊市很大,里面也很热闹,果然七品宗门要比九品红火。灵霄宗的坊市他去过,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人摆摊。
在门口驻足片刻,粗略扫视,有点无从着手的感觉。不了解行情,为把握起见,他决定谨慎一点,先到街面上的店铺看看。
飞檐斗拱的三层小楼,牌匾上的名称珍宝斋,看起来规模在坊市中最大。
“先生,欢迎光临。”
店门口漂亮的两个年轻女孩一齐躬身行礼,吓了秦川一跳。没见识过这种阵仗,心里有些紧张,好在脸上有面具遮掩住。
才走进店里几步,马上就有一位店伙计主动迎上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这位先生,对哪方面宝物有兴趣?”
哪方面?秦川想说都感兴趣,但是囊中羞涩,刚刚看到一口宝剑灵器,标价八十灵石。灵器他也有,但是灵石可只有三块。
就在他沉吟的时候,店伙计口若悬河介绍起来。
“珍宝斋是整个坊市中最大的,也是宝物品类最齐全的店家,灵器、符箓、材料、工具一应俱全。珍宝斋有自己的炼器师和制符师,有专门的高档灵器进货渠道,本店接受灵器符箓订制。”
极流畅的说辞,显然是经过编排的套路。
“先都看一看吧。”
秦川不敢再露怯了,顺手指了一下门口的宝剑灵器,问道:
“那口宝剑品质如何?”
“这口剑是低阶灵器,通用性强,适合各系功法修士使用。”店伙计微笑着回答。
低阶灵器就已经标价八十灵石,秦川被震撼到了。
他现在手上有沈元彪的短剑、薛强的流星锤,都是低阶灵器。斩月长刀品质更高,估计应该算是中阶灵器。脸上的面具很可能是高阶,至于飞爪则品质不详。
如果按照店里面的标价,他身价其实也蛮丰厚的。当然,店铺里的标价肯定要有水分。
“去看看中阶灵器吧。”
对低端灵器已然无爱,如果能有好价钱,他甚至想把从没用过的短剑卖出去。
“好的,先生请上二楼。”
店伙计脸上的神情又客气了几分,灵力三重境界就对低阶灵器不感兴趣,可能是腰包很鼓的有钱人。
不知道自己被误解了,秦川自顾一路看下去。边看边听店伙计介绍,大致明白了本店的情形。
店铺东家就是掌控坊市的天罗门,低阶物品陈列在一楼,二楼是灵气境用到的中高阶物品,至于楼上三层,则是真元境修士专用。
至于玄丹境修士用到的玄器,那需要特殊订制,整个临山郡玄丹修士屈指可数。
神魂悄悄放出,感受着货架上的商品,楼上档次明显要比楼下高出一筹,标价也同样涨出了一个数量级。中阶灵器都标价数百灵石,高阶灵器更是标价上千。
站在火红色的中阶灵甲前,从甲面上隐隐能看出繁复的符纹,低头再一眼三百八十灵石的标价,秦川只能苦笑。
这还是这层楼面最便宜的,按照店伙计的介绍,灵甲最高能抵御灵力六重修士的轰击,相当于一级妖兽的力道。如果几天前他有这样一副灵甲,就没必要再苦恼狂风鹫的风刃威胁。
缺钱呀!秦川觉得自己一下子贫困了。
“先生相中了哪种宝物?”店伙计眼中流露出期待。
犹豫了一下,想要打听材料的行情,于是试探着问道。
“珍宝斋收妖兽材料吗?”
“收,越高级的妖兽越值钱。”店伙计声音开始变冷。
“狂风鹫是哪一级妖兽?”
“一级”
冷冰冰两个字,此刻,店伙计脸上已寒若冰霜。
“呵呵,穷鬼怎么也跑到楼上来了?”
就在这时,秦川身后传来一声嘲讽。
顺着声音回头,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傲然而立。旁边妖艳女子手挽着胳膊半靠着,袒胸露肩,正莺声燕语地跟着嬉笑。
老子买不买东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秦川心里有点冒火,但是贵公子更加张狂。
“看什么看?爷在临山郡城就是王法,就是郡守,老子扇他个耳光也得挺着。”
口气很大,但境界不算太高,只有灵气五重。这个境界的,如果真要放手一战,秦川还真不畏惧。
晦气!
想到这里是坊市中的店铺,也许是本地的世家子,只是图了嘴上一时爽快。他不打算多纠缠,准备转身下楼。
“凶公子是何等身份,他个凡人官员,挨了耳光都是福分。”
谄媚的附和声,出自店伙计口中。
“凶公子?”
正要转身下楼的秦川顿了一下,凶还是熊?他回味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凶,极罕见的姓氏,但他听说过。祭坛中,秦祖曾提到过,秦家先祖在神界的仇家就是凶氏。
“神界和凡间,两个凶氏莫非有关联?”
秦川一下子对这位轻浮纨绔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