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时,也就是七夕来临之时。我给御医侍女侍从都放了假,告诉他们灯市上看中了谁家的闺女谁家的少年,多少聘礼彩礼都由我府上奉送,也包媒人的酬资。
初七这天傍晚酉时,府里众人都蜂拥而出。待他们涌走了,我才记起,厨娘亟待开放第二春,也涂抹一新后跟着众人杀去蹲点了,几个小厨子更是早早翘岗了。于是,本宫的晚饭还没吃。
没奈何,只得更换了一身衣物,提早微服私访顺便寻个食摊上吃个晚饭。
出了公主府侧门,见里坊街上都是一团团火树银花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以自由追逐所爱的人,多好。我忍饥挨饿跟在众人身后,一路顾盼哪里有个烧饼摊或者面摊也好。竟找不见一处。莫非摊主也都收摊赶灯市去了?
此际正是六街明月吹笙管,十里香风散绮罗,灯火满长安。七夕灯夜与元宵相论,也不遑多让。随着人群到了西市最大的灯市上,果然见青年男女扎堆,花鸟虫鱼琉璃灯下,杂耍百戏茶肆道旁,眉目含情媚眼横飞者有之,误打误撞拐走佳人者有之。
我看了一阵,亲眼见一位姑娘向十几丈远的一位公子看了一眼又一眼,那公子身前一个打酱油的路人满脸羞涩走到姑娘跟前,道:“在下想请小姐吃个馄饨,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那姑娘不好拒绝,亦羞涩地点了头。
我尾随二人,便跟去了一个露天馄饨摊。摊面不小,竟有几十来桌,中间还有卖花灯的少女穿梭。馄饨摊香气喷喷,人群闹闹嚷嚷,颇温馨热闹。我择了个空座,要了碗馄饨。伙计手脚麻利,上得极快,搁下碗筷后,笑容可掬道:“姑娘慢用,祝姑娘好运。”
吃个馄饨还要祝福好运,这是民间新起的时尚?我在心里过了过,也就过去了,拿起筷子忙不迭用膳。吃得正香,忽然嘴里嘎嘣一下,咬着了什么东西,咯得门牙酸麻。我大怒,啪地拍下筷子,“有石头!”
却听得同时,另一处也有人喊道:“有石头!”
馄饨摊食客都静了静,忽然一起鼓起掌来,“恭喜二位有缘人!”
我茫然地从嘴里掏出来一枚铜钱,拿在手里瞅来瞅去,不晓得洗干净了没有。
馄饨摊老板笑眯眯跑过来,问我:“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啊?”我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中挠了挠头,“没有……”
老板大喜,“果然是有缘人。”老板面向众人,慷慨道:“诸位,今年七夕的有缘人已诞生,有请二位!”
老板将我扯离座位,扯到了前方一个高台上。我想问老板这枚铜钱有没有洗干净,老板已转身迎向了另一个被扯来的“幸运儿”。只见那位“幸运儿”一袭白缎衣,一把描金扇,缓带轻衫风流俊赏,正一把拉住了伙计,“等等,你们馄饨里的铜钱洗没洗?”
“小店卫生,绝对值得信赖!”馄饨摊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那白衣公子望了一眼馄饨摊位,显然不太相信,正想说什么,忽然瞥见我,眸光一转,似已将我打量了个彻底。我不甘示弱,亦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彻底。
老板笑眯眯将我们二人轮番看了一遍,“这位姑娘尚未许配人家,不知公子可有婚约在身?”
“啊?”白衣公子扇子顿了顿,再摇了摇,“婚约么,应该是没有的吧。”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请公子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老板很揪心地盯着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合起扇子,露出一个笑容,“没有。”
老板大喜,神色愉悦,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不才在下的三年老字号铺子——舌尖上的馄饨,每年七夕都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红娘活动,也就是寻找有缘人。没错,吃出一对铜钱的便是有缘人。好的,那位大爷问得好,如果是两个男人吃出了铜钱怎么办?当然好办,结为兄弟嘛哦呵呵。当然,这就不符合我们红娘活动的神圣精髓,我们会另外放一枚铜钱,大家继续吃,直到吃出一个女子为止。好的,那位大婶问得好,如果这一男一女有一方或者双方有了婚约或者成了家怎么办?当然好办,咱们大曜律法比较提倡和离……哎哟,谁的鞋味道这么重,飞到在下的脸上了……”
小伙计飞快奔来,举着抹布刷刷几下擦掉老板脸上的鞋印。老板继续致辞:“不愿解除已有婚约或者和离的有缘人,可以自动退出本次活动。再次声明,小店举办的红娘活动绝对公平自愿,瞒报婚姻状况导致严重后果的自负。当然,经过本次活动而最终无法牵手的有缘人,本店也绝不勉强。但是,牵手成功的有缘人,一年之内,可在本店享受五折优惠馄饨,并可享受由本店包揽全部费用的长安一日游。”
掌声雷动,并伴有口哨声。
老板两手虚压了压,进入正题:“为了促进互不相识的两位有缘人进一步交流,我们准备了三项活动,有请去年七夕的有缘人陈大宝夫妇二人。今夜便由这两对有缘人争夺擂主!”
又一阵掌声中,老板奔来我身边,夺下我正喝的馄饨汤,痛心疾首道:“一会儿再吃!”
我舔下嘴角,意犹未尽,“本……我只是出来吃个晚饭,再溜达溜达就回家。”
“姑娘啊,你可不能砸了在下的生意啊,你要不想做这有缘人,干嘛要来在下的馄饨摊吃饭啊?”老板瞪着我。
“我就跟着别人随便进来吃个饭,哪里知道你们还有这么复杂的活动。”我又瞅了瞅桌上的一碗馄饨,一只手探了过去。
一把描金扇轻轻敲在桌面上,一个陌生的声音轻笑。我抬头望了对面坐着的人一眼,那人也回我一眼。
“姑娘你没吃过馄饨?”
我府上厨娘确实没给我做过馄饨,却也不能表现得没吃过美食。我收回手,正色道:“我只是饿了罢了。”
“姑娘你现在吃的东西都是要收费的,一会吃的东西则是免费的,而此刻的东西都是七夕夜涨价后的收费标准。”老板的小眼中无声地示威且微笑着。
一碗馄饨要是能难倒本宫,本宫把自己名字倒着写。我淡然笑着,伸手摸向袖囊,一摸一个空。我继续淡然笑着,“既然如此,那我就帮老板渡过今夜难关。”
老板顺杆子爬,“多谢姑娘!对了,请问二位怎么称呼?那边已经上台了,你们得赶紧着些。”
对面摇着扇子的人曼声道:“在下姓和,和美和谐的和。”
我跟着道:“奴家姓舞,载歌载舞的舞。”
“和公子,舞姑娘,快请上台,第一关开始了!打败那二人,你们今晚的馄饨钱都免了!”老板在前急急引路。
白衣和公子笑着伸出扇子,对我做个请式。我抻了抻裙角起了身,往旁侧挪了一步,笑谓白衣公子:“和公子当真要与我做个有缘人?”
他转回折扇,摇开扇子,唇边一笑,“有缘无缘,谁又说得定?”
口哨声,欢呼声,伴随着陈氏夫妇亲友拉开的写着“必胜”的鲜红条幅上下左右抖动,全场十分激昂,吸引了不少灯市上的游民前来围观。
我与和公子站在西边,那陈氏夫妇站在东边,各自跟前都摆着一张桌子。老板站在两队的正中间,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肃然念道:“第一关,抢答时间!请问,本店馄饨共有几种肉馅?”
我与和公子对望一眼,互通有无今夜吃的什么馅。东边已然拍案道:“猪肉,鸡肉,鱼肉,鸭肉,羊肉,牛肉,狗肉,共七种肉馅。”
“正确!”老板慷慨道,“七种肉馅正是暗示着七夕之夜。”
小伙计立即送上一个大海碗到陈氏夫妇的桌子上,是得分的象征。
老板接着道:“请问,有两个人掉到陷阱里,死的人叫死人,活的人叫什么?”
我与陈氏夫妇同时拍桌子,“活人!”
老板露齿一笑,“错。”
和公子摇着扇子道:“活的人么,自然是叫救命。”
“正确!”
小伙计立即送上一个大海碗到我们桌子上。我摸着鼻子看了眼一脸淡然貌的和公子。
老板继续提问,“将九匹马平均放到十个马圈里,并让每个马圈里的马的数目都相同,请问该怎么分?”
台上一片沉默,台下一片叫嚷:“这怎么可能?除非把马剁碎了!”
我虚心看向和公子。他拿着扇子划了一圈,又划一圈,再划一圈……
我一拍桌子:“不用将马剁碎!只需将九匹马放到一个马圈里,然后在这个马圈的外面再套九个马圈。”
老板投给我一个倾慕的眼神,“正确!”
我嘿嘿笑两声。小伙计又送上一个大海碗。
“本关抢答的最后一题!”老板双眼一亮,慷慨激昂道,“大长公主强抢过多少民男?”
“……”
“……”
我手藏于袖中,掐指计算,左手数完数右手,右手数完数左手,终于数个大概出来,一伸手,拍向桌子。台上众人都向我看来,包括身边的和公子。这种种目光都有些不同凡响。
谁都没数,就我一人暗中数得欢快。我干干一笑,“这、这谁知道。”
老板释然,宣布我与和公子一方获胜。原来历年,压轴的都是这一道题,也就是用来镇场子的。因为主办方知道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来,要是谁回答出来了才有鬼。
第二关是猜灯谜,倒也容易。陈氏夫妇五只灯笼全部答对,我与和公子这边也差不多,只是在其中一只灯笼上因心虚耽误了片刻。那灯笼谜面写的是——公主出世,打一礼貌用语。和公子沉吟道:“贵姓。”我啊了一声,脱口道:“百里。”
和公子的扇骨停顿在了彩灯上,我眼皮一跳,干笑道:“好谜,百里挑一的好谜啊,呵呵,呵呵呵。”
和公子从容摇起了扇子,亦微笑,“委实百里挑一。”
于是第二关每组五个灯谜皆猜了出来,打了个平手。老板宣布第三关乃是比吃馄饨,每碗馄饨数目相同,每组以海碗计算。原来免费在这呢,我打叠精神,对和公子道:“咱们要力挽狂澜!”
和公子收起扇子,提起筷子,看着面前摆满的十个大海碗,神色定了一定,“其实也不必勉强。”
我揽胳膊抱回一个海碗,边挽袖子边扭头看他,正色道:“成败在此一举,你举不举?”
和公子手中筷子又顿了片刻,脸上似有绿光闪过,默然拉过了一个海碗。
老板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开吃——”
我将脸埋进碗里使劲吃,一碗见底,又一碗,再一碗……
半个时辰后,老板宣布:“第三关,和公子,舞姑娘胜出——”继而又欣然宣布:“三局两胜一和,今岁七夕有缘人,和公子,舞姑娘胜出——”
众食客欢呼。和公子将我从桌底扯了出来,扇骨轻敲在我面上,“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姑娘着实令人钦佩。”
我被搀扶着领了七夕获胜大彩灯,站在台中央,接受众人的掌声。我勉强站稳了,获胜的快感在心间蔓延。馄饨摊外围似有一抹竹青色伫立,我忙定眼看去,那处空空如也,原是眼花。
和公子又搀扶着我走下台,我道了声谢,“吃了一顿免费馄饨,奴家十分满足,这便告辞了。”我晃悠悠走了几步,和公子跟上来,“不如在下送姑娘一程?”
我想了想,“也好。如果不妨碍公子灯市上觅佳人的话。”
告别馄饨铺,夜市上依旧是川流不息,夤夜不禁,百姓畅游。花灯,彩灯,走马灯,目不暇接。四下聚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或奔放或羞涩,各具风情。
“公子不是长安人,不然不会不知馄饨摊一年一度的七夕会。”我提着老板送的鹊桥会彩灯,同和公子一面走一面聊。
“姑娘身为长安人,不也不知晓?”和公子观赏着街边花灯,笑意盈盈。
前方忽见一个彩楼,挂满彩灯,楼下围满了人。
“这便是传说中的红袖招么?”和公子十分有见识道。
我神情一震,“京师三大风月所的红袖招?”
分开外围人群,我们艰难挤了进去。见是楼上一个紫衣女子摇着团扇,容貌不俗,气质十分冷淡。她旁边簇着好几位风尘女子,各个美貌,正调笑着楼下一位锦衣公子。
“喂,宋公子,你对我们花魁娘子当真有你说的那么上心?”
楼下翘首仰望的锦衣公子扪着心口道:“宋某真心爱慕七姐,如若不信,宋某只好掏出心来。”
“宋公子,你可是险些做了驸马的,你跟那大长公主又怎么说?”
锦衣公子愤愤道:“宋某清白之身,岂会做那荒淫公主的驸马!纵然她一手遮天权势熏天,宋某又怎会向她臣服?为保清白之躯,鄙人跳过渭水退过婚。如此窃国盗权,夜夜男宠侍寝的女人,宋某岂会将她看在眼里!诚然她爱慕在下,在下却必须将她那颗猥琐之心践踏。”
我提着花灯对和公子道:“奴家吃得有些撑,得走动走动。”
和公子正围观得兴致盎然,拉住我袖角,“如此难得的公然告白,不看看可惜了。长安风俗如此奔放,令人仰慕得紧。”我正要推辞几句,却听他忽然转头对着前方高声道:“敢问前驸马宋公子,你可见过那大长公主?她有多少个侍寝男宠?她荒淫到了何种程度?爱慕你到了何种程度?”
一时间,众人围观的焦点移到了我身边——这位兴风作浪的白衣公子身上。只见红袖招彩楼上的姑娘们齐刷刷转了目光,一见和公子,媚眼满天飞,手帕、灯笼、香囊、水果从天而降。和公子啪地打开扇子,往脸前一挡。为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往旁侧闪开了几步远。
前驸马宋公子见有人向自己挑衅,正要接招,又见这不速之客抢尽了自己风头,再转头看向楼上的花魁娘子,那冷清气质的娘子此时竟生出了笑靥,冲着的却是白衣公子。宋公子怒视来人,“阁下是何人?”
和公子折扇挡开几只香囊,宽袖拈起一串葡萄,摘了一颗吃了,余下递给我,“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我接到手里,继续闪到一旁,摘了几颗吃,甜中带酸,极为可口。于是一边满足地品尝美味一边围观。
和公子这才坦然迎向怒目的宋公子,温文一笑,“在下只是个路人,听见公子自叙身世,才知是前驸马,幸会得很。我朝大长公主把持朝政,总揽天下已有数载,却只听闻招过一位驸马,便是阁下。想必公子对那大长公主极为熟悉,所以在下好奇打探一二。公子若是不便在此胜地透露,在下也不勉强。”
彩楼上姑娘们起哄道:“我们也好奇呢,宋公子说说呗?指不定一会儿七姐就放你上来了呢。”
宋公子望了眼此刻面容柔和不少的花魁娘子,又见围观众人都是一副八卦脸,为了佳人,便豁出去。
“天下人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窃国,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荒淫无道,便是这长安书局都有民间编排大长公主夜夜笙歌、共有九九八十一男宠的刻印话本兜售,长安有首童谣唱的便是:垂髫小儿当中坐,公卿只跪皇姑姑,四公主,江山舞,生儿郎,不聘娶,宋玉只在百里府。这童谣唱得明明白白,但凡长安生得好看的公子,都沦为了公主府的男宠。那些个拒死不从的,不是出了家就是叛了国,便是在下,也是跳了渭水才保住了清白之躯……”
那边宋公子慷慨激昂地陈辞,引得不少姑娘扔香囊手帕。和公子则是坐一边轻摇折扇,含笑听取,身前还搁着一个小矮桌,桌上堆满了水果,似乎也都是姑娘们扔的。
大曜近些年的风俗直追魏晋,姑娘们见着美男子便有扔水果的疯狂嗜好。有些柔弱一些的公子,便往往经不住这么一通砸,过一回街,被姑娘们围观一回砸一回,便要生一回的病。有些过于柔弱的,也就此一命呜呼,重蹈了看杀卫玠的千古杯具。是以,不是每个美男子都有活着过街的福气。
而这位和公子竟能从从容容坐在水果堆里吃水果,谈笑自若,实属罕见。
“阁下又跑题了。”摇着扇子吃着水果的和公子满眼笑意,“阁下与公主的渊源还是没说到。”
“就是就是,尽说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就不能讲些新鲜的么!”彩楼上姑娘们抱怨起来。
宋公子脸颊红了红,偷眼看了看楼上的花魁娘子,咬牙彻底豁出去,高声道:“在下自然是见过舞阳大长公主的!先皇招在下为驸马,在下便曾隔着公主的鸾轿见过她一回……”
“隔着轿子,原来还是没见到。”和公子咬了手中蟠桃一口。
宋公子哼了一哼,“自然是见到了!”
“哦?她长相如何?”
“都道太上皇极为宠爱四公主,不让她抛头露面,你们哪里知道其实是因她貌寝,不然如何能吓退白将军家的公子、叶侍郎家的公子、林尚书家的公子。女子十五当嫁,如今她都二十,却也依旧嫁不出去。如此无才无德又无貌的女子,在下不为权势不为富贵,如何娶得她作娘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大笑声,从人群中传来。众人纷纷扭头,只见一个华衣锦缎的妙龄女子手提花灯,从人群让出的空道上走出来。人群私语,哪里来的俏小姐,当真是人比花灯艳。她走到场中央,身后默然陪着一个竹色布衣的男子,只因那男子走在极后面,衣裳又低调,所以没人注意他的相貌。
我远远望了一眼那低调衣着的宰相大人,原来方才吃馄饨时竟不是眼花,他竟跟着洛姜来逛花灯。忽然觉得胃里一团火又窜起来了,忙又倒了一碗烧刀子灌下去,后劲冲得我脑门发晕。
只见洛姜犹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个谁,前驸马,你倒是说说,她难看到了什么程度?”
宋公子不认识她,怀疑她是在嘲笑自己,便不屑道:“难看到卸了妆,连侍寝男宠都认不出来,还当是夜叉。”
洛姜笑得打跌,手里鸳鸯戏水花灯乱颤,“既然是夜叉,为何又听说有洛阳公子何解忧自荐驸马?那何解忧如此重口味么?”
宋公子继续不屑道:“世人口味各异,那何解忧又是什么人?脑子进水了么?”
一言落,忽然周围气氛冷了下去,下一瞬,便见白菜鸡蛋果皮从天而降,将宋公子淹没。宋公子爬将出来,满脸诧异,“怎、怎么了?”
楼上花魁面色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姑娘们亦是冷脸,哼道:“你敢诽谤洛阳花——解忧公子!”
洛姜幸灾乐祸的毛病走到哪也改不了,又张扬大笑,“你居然不知道解忧公子风靡万千少女正是长安洛阳两都女子们的偶像?”
“可他要娶监国公主,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女子们还当他是偶像?”宋公子满脸不忿。
一只西瓜皮从天而降,一姑娘气愤道:“他娶了公主,也是我们的偶像!”
“你们见过他?他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宋公子摘下脑门的西瓜皮,依旧顽强抗议。
一只夜香壶从天而降,又一姑娘激昂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有什么关系?解忧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明神武、貌赛潘安、智胜孔明、侠义非凡、义薄云天、有情有义、有胆有色、人中龙凤、举世无双!”
宋公子终于败在了夜香下,倒地不起。
洛姜笑得畅快,忽然一瞥到了和公子,愣了一愣,走上前道:“你是哪里来的?”
和公子望了眼洛姜身后,分开水果堆,起身合扇笑道:“在下自淮南来。”
洛姜又看了他几眼,转身走了几步,将手中花灯交给简拾遗,却见简拾遗目光望向一处,于是也跟着望了来——
果然,拿碗也挡不住。我索性丢下碗,竖起食指摇了摇,二人目光这才撤回去。
这场围观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宋公子半天没爬起来,不少人都散了。彩楼上,花魁娘子目光一直在和公子身上,此时命人传话,有请和公子上楼喝茶。和公子笑道:“京都名胜,却之不恭。”随后向我道:“姑娘也一同否?”
“京都名胜,焉有不访。”我拍着衣裳起身。
洛姜笑嘻嘻道:“红袖招,好地方,我也上去瞧瞧。”
简拾遗将我与洛姜环视一眼,莫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宋公子此时也被人搀扶了起来,送往红袖招沐浴更衣。得以亲近佳人,自是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