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琳,你带人这么深入,就不怕这些公国联手反抗,到时候就危险了。”年轻将领紧紧跟在马车旁,手中始终握着武器。
“哎呀,跟你说了没问题,这一路过来已经问了五遍,真烦。”马车帘子被她掀开,露出一个小脑袋:“六,等回去我就跟父王说,提升你做统军大将,管个十万人,以后……”她露出少女对美好未来幻想时那种特有的甜笑。
“我去领军,你怎么办?”憨厚的将军非常不放心这个经常胡来的小家伙,其实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想离开,还是在抗拒使命。
“真笨,可以组建一支卫队,叫芙六军怎么样?”她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
“敌人阵型非常混乱,这是想耍什么花招?”可惜将军已经转身专注的看着战场,并没有注意她的后话。
“那不是耍花招,西部这些公国的军队常常打仗,输了就换个主子,早就学精了,他们可不傻,白白送命。”她轻声解释:“像帝国军队一样坚定的部队在西部很难看到,特别是这些小公国,几乎每年都在打仗,输了的国王找个新的地方,拉一票人马就可以重新说是一个国家,归属感在这里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夕阳下,远处的战场寂静下来,那些公国军队在无法抵抗后很光棍的丢下武器,以国王为首坐在地上,不再反抗,一列列士兵就那么麻木的看着武器被收走,丝毫不在意一起被收走的还有他们以后的自由。
“郡主,亲王已经到后营,吩咐您马上去见他。”一名骑士飞速从后方驰来,拜倒在马车前禀报。
“父王来了?怎么都没通知我!”马车在魔法力量下轻若无物,几只烈焰鼓马带着它掉头往后飞驰。
“跟上。”年轻将领带着卫队紧随其后,如雷的鼓声渐渐远去。
“父王。”芙琳冲进大帐,大帐周边已经被易武亲王的卫队掌控。
一名和蔼的中年人坐在大帐里,手中拿着卷轴细细研读。
此时听到芙琳的声音,他轻轻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正了正金冠,站立起来。
芙琳奇怪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啦,这么高兴?”
“六将军呢?”易武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了一句。
“他在后面,马上回来。”芙琳白嫩的脸颊微红:“父王,跟你说件事,六他能力很不错,我想……”
“琳儿,你跟父王说句准话,他怎么样?”易武亲王脸上从来都是和煦的笑容,这次难得带上严肃。
“哎呀,你怎么这样问,我是觉得很不错,就是个榆木脑袋。”她不自觉带上幸福的微笑。
“我懂了,既然如此,父王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他!”易武亲王很认真的点着头。
“你没懂,什么?”芙琳只听清楚他那一句懂了,后面的话却有些不理解:“他犯事了?以前的仇家?”
“如果真是仇家,就算他得罪皇子,我也可以不要这张老脸,凭着叔叔的脸面,叫那几个小家伙不计较,可是……”易武脸色有些难看。
“神殿?还是法师联盟?我去找皇伯伯,他一定可以……”她看到父亲挥手,指着桌面上那一份卷轴。
有些颤抖的走过去,她别过脸去想要不看上面的内容,但终究无法不关心。
‘黄沙领反叛事有蹊跷,帝国与其在南部展开大战,局势僵持不下,另有大量黄沙人士近几年陆续潜入帝国内部,危害更甚于法师联盟。’这是一份密报,蕴含的信息量极少,她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帝国已经正式将黄沙领定为叛贼,关山城出兵剿灭,可惜损兵折将,圣者都陨落一位。兹事体大,帝国所有对外战争都停止,聚集千万大军在南部外围,此时正在制定策略。”易武抬头看着营帐顶上的花纹,透过那里似乎看到关山城此时兵马聚集的景象。
“小六?”芙琳面色煞白。
“如果密部情报没错,他确实是前几年离开黄沙领,你不要过于担心,就算真是黄沙领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叛贼,就算真是……我们也可以劝他反正。”易武不忍心看唯一的女儿为此难过,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这柳六真不是叛贼,也要远远调开,然后……时间会令芙琳忘记一切,她不该承受这一切。
守卫大帐的亲王卫队终于放行,不过柳六身后的卫队被拦下,那些都是他带过来的‘佣兵’,也就是黄沙卫士。
大帐里芙琳眼眶红红的,不敢看他;易武亲王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反而是边上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官员,正在眯着眼睛打量他,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魔兽森林里被魔兽盯上一样。
他上前对易武亲王行礼:“王爷,前线已经将那几个公国的部队收编完毕,他们很配合。”
这些公国军队拿起武器就是新的军队,只是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惨不忍睹。
“嗯,六将军,你来王府效力,也有好几年了吧?”易武亲王非常和蔼的问他。
“回禀王爷,已经……”他突然转身,几名金甲卫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差一步就可以发起偷袭。
“柳六,黄沙领派出来的奸细,还不束手就擒。”一个尖细的嗓子在喊。
“物公公,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易武亲王大怒。
“王爷,我们做臣子的,需要揣摩上意,陛下痛失皇子,你以为哪个黄沙叛贼能够得到饶恕,别的不说,今日你要保下这个人,就是和陛下作对。”那长着胡子的官员竟是一名太监。
“我自然会和皇兄明说,无须你来多事。”易武亲王毫不松口,他轻叱一声,大帐四周墙壁被亲王护卫瞬间突破,旷野的气息涌入,带走一丝沉闷。
“王爷,我想你还是没有弄明白一件事,我今日带着皇城禁军过来,就已经表明陛下的态度,这个人,你必须交给我,动手。”物公公说这话的时候越来越接近易武亲王,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名金甲禁军也紧随在后。
此时随着一声动手,原本站在柳六身后的几名金甲禁军一齐前扑,越过柳六,直扑易武亲王。
那跟随在物公公身后的两名禁军一震身躯,竟然发出纯金光芒,上面密密纹刻着某种合击法阵,这时候聚集在一起,两人的身躯融合,气息空前强大。
“尔敢。”易武亲王何等强者,他一手把女儿推出去,虎躯一震,身后泛起涟漪,淡紫色气息笼罩全身,将那名融合怪物挡住。
那两名禁军融合,成为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只有一只眼睛,根本不像人,更像是一座会移动的金色雕塑。
柳六一个翻身将芙琳接住,此时没有人理会他们,那些禁军的目标是易武亲王。
周围的亲王卫最低七阶,却没有办法插手场中的战斗,那些禁军身上发光,强烈的光线刺得他们满身剧痛,更不用说直视。
芙琳看他面上痛苦的表情,小心伸手帮他拭去冷汗:“不怪我吧?”
柳六摇了摇头,拼命挡住那带着刺骨之意的光线,带着她急速远去。
她的座驾在不远处,此时大量军中高手汇聚在此。
柳六一转身向着战场冲去,依稀听到身后一声呼唤,他回头洒然一笑,义无反顾的冲入那光线中。
那些光线似极热,又似极寒,可实际上没有杀伤力,考验的不过意志。
战场内部极其古怪,易武亲王的对手是那个金色怪物,另外的八名禁军手中拿着阵盘,分散在八方,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易武军强者来援,争取片刻时机。
那金色怪物没有其他本事,就是浑身如磁石,易武一掌打上去,就脱不下来,只能耗着。
柳六忍着剧痛,打算先破去一方阵眼,只要易武军强者来援,他们这一仗就算赢了。
蓦然,眼角扫到易武亲王身后出现一道虚幻的影子,那道影子在光线中有些扭曲,可能勉强辨认出人形。
那人想偷袭亲王,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放弃先破去阵法的机会,转而向那道影子扑去。
那物公公是个普通人,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令此时的易武亲王无法在意。
他看不到物公公此时的面容,只是感觉对方身上有遮蔽物,所以不受这强光影响。
终究是晚一步,当他刺穿物公公胸膛时,看到物公公往易武亲王抛出一个黑影。
那东西一看就邪恶至极,在这等强光中都显得灰暗。
撒手弃剑,飞身扑起,一个普通人扔出的东西八阶强者想要阻拦非常轻易。
他撞在易武亲王身上,感觉手中抓住一团阴冷的寒气,直往心肺钻去,霎时冻结上半身。
易武亲王的手还被牢牢沾在金色怪物身上,此时正转头看他。
他叹息一声:“亲王阁下,帮我照顾好那个小笨蛋。”
易武亲王几乎破口大骂,那是他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帮他照顾了?
下一秒,他看到面前的年轻将领将乌黑的左手对着身前的金色怪物拍去,咚的一声脆响,整只乌黑的左手都飞出去。
那青年很开心的对他笑着,然后软倒,声息全无。
一种沉闷的悲嚎传来,像是世上最残酷的万千悲剧都加在一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的手突然被松开,那只金色怪物在地上打滚,激起阵阵烟尘,有个布阵的禁军被它冲倒,碾成碎渣。
刺眼的光线消失不见,那些禁军早已没有生命,他们布阵的时候就死了。
整个营地只有那个怪物在哀嚎,像是遭受万千酷刑。
易武有些颤抖的转身,地上的青年虽然面部在抽搐,可还是带着笑:“王爷,我比它坚强一点。”
“该死的,军医,法师,快来。”易武在大叫,他感觉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被震撼过。
与那种怪物接触过,他知道它知觉非常轻微,那样都经受不住,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用的,心脉断了,活不成的。”柳六依旧在笑,直到看到她。
“别难过,也别过来,全身都是毒,少爷说过,死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少爷说的从来都对,没有失误过!”他仰天躺倒,似乎不在乎下一刻可能就会死去。
“你真的是黄沙逆贼?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去跟皇伯伯求情,那些哥哥都很疼我,他们一定不会怪你,我们去帝都,供奉院的老家伙们一定有办法……”她亦步亦趋的走过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可却又坚强的往前挪着。
“黄沙领不是逆贼!”他几乎是在大吼,被魔兽咬穿,被毒药蚀心,被利刃穿肠,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
芙琳愣住,被他第一次这么凶给吓住。
“少爷说过,我们可以创造幸福生活,他带我们走到现在,魔兽森林哪里不可以踏过去,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十几岁,就带我们踏遍外围,兄弟们都说是修了八辈子,不,八百辈子,八万辈子,才能跟这么好一个领主,逆贼?哈哈哈,死了,被皇帝老儿害死,他一定会回来带我们报仇,一定会……”他的眼神渐渐迷糊,恍惚中又回到那段艰难的岁月,一个稚嫩的身影举着长剑坚定指着前方,于是他们义无反顾的投入那莽莽丛林。
眼前渐渐清晰,芙琳眼里含着泪水,蹲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别哭了。”他很想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却发觉左手没了,右手已经乌黑。
“把我交给卫队,他们会带我回去,黄沙卫士死也该回到黄沙领。”他轻声喟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那片土地。
“黄沙领有什么好的?那不过是一个贫瘠的领地,能给你什么?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根本不欠所谓的‘少爷’一根毫毛。”芙琳一边含泪将各种珍贵药液往他身上倒,一边反驳。
“你不会明白,少爷从来不觉得我们欠他,反而觉得他欠领地良多,你可以想象他十几岁的时候为了领地发展带头进入魔兽森林吗?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算是我,头几年每次进魔兽森林都会害怕,那是随时都会没命的地方。”柳六看了看倒在身上的药水:“别浪费了,黄沙领对这些可比你们熟悉得多,没用的。”
芙琳不管他,继续问:“那你们怎么不走,到更好的地方去,离开黄沙领那个贫瘠的地方?”
柳六沉默了一会,才抬头认真问她:“你知道吗,那里很穷,小时候地里种不出东西,我家三兄弟,就我活下来,后来领主长大了,我们再也不用怕没东西吃,跟着他,就是我需要做的一切,金鹰旗帜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哪里已经不重要。”
芙琳看着他眼中那抹亮光,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几名卫队成员走上来,他们都是跟随柳六来这里的黄沙卫士。
芙琳奇怪的看着他们,一点感觉不到他们的伤悲:“你们长官这样,你们一点都不……”她已经找不到形容词。
那些黄沙卫士对柳六进行细致的检查,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甚至没有表现出伤悲,默默退到一旁。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芙琳不理解。
“我已经死定了,他们并非不伤悲,只是隐藏起来而已,就像我一样,早已忘记哭泣是什么滋味!”柳六的眼睛慢慢阖上:“我其实不叫柳六。”
芙琳瞪大眼睛:“那叫什么?”
“你知道吗,贫民家的孩子很多名字都是随口取的,我排行老六,所以你以前叫对了,六儿,没有姓,是走出黄沙领的时候,看到河边一株柳树,随意取的。”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我前面说过只有三兄弟对不对,还有三个出生就没了,所以穷人家啊,不敢奢望那么多,领主给我们吃的,就是好领主,领主给我们住的,那就是仁慈。既给我们吃好的,又让我们住好的,还发武器,给盔甲,给功法,叫我们学认字,拼命第一个冲在前面,这样的领主,怎么不叫我们服,我们怎么能不给他报仇。”他的气息渐渐衰弱,最后一口战气也快被消磨。
“诸神见证,今日,吾,黄沙领卫士六儿谨以吾之名为誓……誓死效忠吾之领主,剑锋所指……吾之所向,金鹰战旗指引吾之前路……”他在喃喃低声自语,念诵着誓词,断断续续,最后一句却喊得流畅大声:“以彼之敌为大敌,以彼之荣誉为吾毕生之守护,忠诚,勇敢,纵百死而无悔,愿歃血以为誓!”
场中寂静下来,柳六八阶强者的实力终究也只挺了这短短时间,随着战气耗尽,他彻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