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朝阳初升,城西的药铺却早早的开门了,一身简装的少年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眼见如此好天气,便道:“这天总算放晴了,倒是可以去山上采些草药了。”
“你还知道要上山采药了,可还记得哪几味药还缺着?”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有传来,少年转身,只见一名绿衫女子缓步而来,迎着初晨的阳光,可见她面容秀美,五官精致,一头乌亮的长发只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斜插着一个木兰簪,如此随性的装扮,却难掩她绝丽的容颜。
“红鸾姐。”那少年眸光一亮,略为羞涩的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再也不敢偷懒了。”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乔红鸾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才道:“快去把药篮子拿着。”
“好叻。”少年立即神采飞扬,一溜烟似的跑进里屋,背着一个竹篮子走了出来,也不忘向药堂的掌柜的招呼,“老板,我跟红鸾姐去后山采药了。”
然而里面却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混小子,这次要是再把药草和野草混杂了,就休想再领月钱了。”
少年听了吐吐舌头,对乔红鸾道:“你瞧掌柜的,还咬着上回的事情不放,真够小气。”
乔红鸾伸手在他白净的脸蛋上拍了拍,无奈道:“李富贵,你也别给我添乱,知道吗?”
李富贵面上一红,低头拢了拢肩上的竹篮子,这才嘟囔道:“我都知道啦。”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出药堂,街头两侧的药店已经陆续开张了,有人吆喝着买早点,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李富贵立即上前招呼,“老板来四个包子,馅儿大的。”
那老板递过来包子,笑道:“都是馅儿大的,卖了几十年了。”
乔红鸾接过李富贵手上的包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曾几何时,她开始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远离了过往的尔虞我诈,有些人有些事,放在心中,以为不去理睬便可以淡忘,只是在这样春光盎然的早晨,内心深处不免有些怅然若失。有一个人,有一张脸,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在山上采了一些药材后,已过了晌午,两人便准备下山吃午饭,只是经过街市时,忽然见到一群人正围着什么指指点点,李富贵喜欢看热闹,便将头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后,他立即惊呼了一下,道:“啊,有人受了重伤。”
乔红鸾只是淡然瞟了一眼,并不欲多管闲事,谁知人群中有人率先瞧见了二人,忙招呼道:“那两人应该是医馆的人吧?想必能治治。”
于是更多人都将目光转投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
李富贵知晓乔红鸾的性子,连忙歉意的道:“我们只是药堂里的学徒,并不会看病的。”说着,拉着乔红鸾便要走。
谁知乔红鸾却淡然上前道:“让我来看看吧。”
“这位姑娘真是好人啊,你们大家伙快让让,让这位姑娘瞧瞧。”
“是啊,好人必有好报,这位姑娘心地如此善良,日后一定能找到一户好人家的。”
乔红鸾听着众人的称赞,嘴角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自嘲,心地善良?好人有好报?若是这群人知晓她曾经的性格,估计都会敬而远之吧?
她替伤者把了脉,又看了伤势,对患者的病情也就了然于胸,于是对李富贵道:“你把药篮子放下来,背着病人回药堂。”
李富贵有些诧异的道:“真要回背回去?”
乔红鸾剜了他一眼,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点。”
李富贵这才如梦初醒,心底虽然纳闷,却也不敢违逆于她,只有照做。
回到药堂后,乔红鸾立即替患者处理了伤口,又开了药方子让李富贵去煎药,那掌柜的见他们采药反而带了个病人回来,不禁有些不解,但碍于乔红鸾的性子,也没有多问。
那病患本是昏迷着,喝了药处理的伤口,便渐渐好转过来,到了黄昏之际,才悠然醒来,见到身旁有个美貌姑娘,心下不由得一惊,再仔细看那姑娘的脸,却是越看越熟悉。
“你可能不记得我,可我却记得你。”乔红鸾望着面前的男子,意外的开口了,她唇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道:“我们曾在王府里见过,你忘了么?”
“你……是乔家的大小姐。”那人眸光一亮,面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不必装作一副意外的样子。”乔红鸾却冷冷一笑,道:“难道你们王爷此刻不是也在这城中么?”
那人一震,却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道:“其实……王爷也一直在找姑娘,但在下确实不知,王爷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是何人伤了你?”乔红鸾问道。
“是……”那人有些迟疑,但迎着乔红鸾炽热的目光,却不敢有所隐瞒,于是道:“是忠勇侯府的人。”
这才轮到乔红鸾惊讶了,她将头偏向窗外,看不清神情,也不知是喜是忧,良久之后,她才转过脸来,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忠勇侯府的人也在城中?”
站在门口的李富贵听到这句话,面色一僵,整个人都布满了阴霾,他走进房间,难得一脸正色的道:“红鸾姐,你是说,杨千煜找到这里来了?”
乔红鸾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望着病榻上的人若有所思。
若是他真的来了,为何迟迟不来见她?若是他来见她,她又该当如何呢?这些问题盘旋在她心中,令她五味杂全,难以消受。
屋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发表言语,过了好久,乔红鸾才回过神来,对病床上的人道:“喝了药你就走吧,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我不会见他,也希望他不要来找我。”
那人嗫嚅着双唇,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半晌过后,他才端起桌子上的汤药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对乔红鸾抱了一拳,道:“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乔红鸾微微启唇,却是正眼也不瞧他。
那人自知言尽于此,便低头道:“告辞。”
李富贵望着那人一瘸一拐的走入暮色里,清秀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迷茫之色,原以为离开,就能避开那些是非,却哪成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人,还是找寻过来了。
“红鸾姐,我们是不是该……”李富贵有些为难的开口道。
乔红鸾的目光里却是一片沉静,她道:“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李富贵点了点头,道:“我怕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依我看,他们可能早就已经到了。”乔红鸾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既然能让他们找到这里来,那我们就算再去别的地方也是一样,何不先安顿下来,看看他们究竟要耍出什么花样来。”
“红鸾姐……”李富贵咬了咬嘴唇,目光坚定的道:“我便是死,也要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他们将你带走。”
乔红鸾内心一阵感动,她伸出纤长的手,轻轻抚了抚少年的头,嘴角掀起一抹难得温暖的笑意,道:“这个时候,你还能守护在我身边,我已经觉得已经足够了。”
李富贵面颊微微一红,道:“我说过,这辈子,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陪着你。”
乔红鸾不由得失笑,那粲然的笑容让李富贵有些痴迷,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普普通通,无权无势,根本就没有资格一直守护在她身侧,更没有能力一直保护着她,比起杨千煜,甚至盛连澈,他实在是太弱小太卑微了。
而乔红鸾又何尝不知道此刻少年心中的想法,于是开口道:“富贵,你知道为何,我会选择让你陪着我。”
李富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样子很是腼腆。
乔红鸾又笑了笑,才道:“杨千煜和盛连澈固然是有权有势,身份显赫的名门,但是他们的野心太大,内心太复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爱情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掌心的玩物,玩玩随时都可以扔掉,他们是不稀罕的。”
这样说着,她的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又道:“可是你不同啊,你从来都只是为我着想,不会为了自己所谓的目光而弃我而不顾,最重要的是,你,永远都不会算计于我。”
李富贵的心狠狠一震,不由得暗自捏紧了拳头,他下意识上前握住了乔红鸾的手,那只手十分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心里一疼,于是握得更紧,此时,是没有言语能够表达的,唯有这样默默陪着她,他能做,也就只有这样静静看着她了。
外面暮色四合,天已经完全暗了下了来,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却有一双清和的眼眸远远凝视这一切,兀自黯然神伤。
“公子……我们是否要进去看看?”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阿冷不由得提醒杨千煜,他们从乔红鸾回到药铺后就一直候在这里,一直到天黑,却没有付与任何的行动。
透过那半敞的门,可见里间已经上了灯,而她的影子就映在窗棂上,娟娟入画,杨千煜很想上前,再次拥她入怀,温言款款,如同曾经,可是此刻他却无法往前挪动半步,更别提与她迎面而视。
“阿冷,原来我在她的心里是这样的人。”杨千煜的内心说不出寂寥与苦涩,这样的话,却也只能对身边的贴身侍卫说。
“公子。”阿冷有些难堪,在听到乔红鸾如此评价自己的主子,他自己听了都不由得愤怒,可是仔细想想,那女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境已大不相同,他一个局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言语,才缓缓道:“不管公子曾经做过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公子此时的心,天地可鉴,那便足够了。我们还是进去说清楚吧。”
杨千煜苦笑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这样说我,也并非全无道理。”说罢,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天黑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阿冷一惊,十分不解的道:“我们都到这里……就这样回去不成?您还没有与乔姑娘会面呢?”
“此时见与不见,全无意义。”杨千煜望着屋内的两人,又吩咐道:“你多加派一些人手,守在附近,若是有王府的人接近,一定要及阻拦,明白吗?”
“…是。”阿冷有些迟疑,却唯有遵命。
杨千煜轻轻咳嗽了一下,将肩上的袍子拢紧,这才道:“回去吧,虽是入春的天,可夜晚还是这样的冷。”
阿冷发觉他越来越畏寒,心下很是凄楚,于是假装自己也很冷的样子,搓了搓手,道:“是啊,属下也发觉好冷。”
杨千煜微微一笑,目光却不经意的再次掠过那窗影,将她的身姿收入了眼底,这才转身离去。阿冷紧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低的喟叹了一声。
忙碌了一天,用过晚饭后,乔红鸾才觉得浑身疲惫,于是便将白天采的草药搁置在一旁,打了热水回房歇息。躺在床上,她开始回想起白天的事情,自己既然救了王府的人,所以以盛连澈的性格,想必他肯定会有所行动。而忠勇侯府的人想必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吧?
想到这里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自语道:“看来明天会有贵客来临啊。”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城西的药铺便被人给敲响了,那掌柜的本睡得正是香甜,乍然被吵醒,十分不耐,于是嚷嚷道:“混小子,快起来开门了!”
叫了许多人,却是无人搭理,反而那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了。掌柜的无奈的揉了揉眼睛,不得已起身来开门,边走边数落着,然而才将门打开,便涌进一群人来。
“你们……干什么的?”掌柜的吓得当场一愣,见这群人掌束一致,显然非富即贵,却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掌柜的不必惊慌,我们是来答谢的。”那领头人谦谦有礼的抱拳微微一笑,接着一扬手,便有下人奉上了银两。
掌柜的一见那数目,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的道:“不知几位……”
那领头人道:“请问你们这里是否有一位姑娘医术十分高明?”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想到自己这药铺里就只有一位女子,说的必是乔红鸾无疑,当下点头如捣蒜,道:“不知几位爷找乔姑娘有何贵干?”
“乔姑娘昨日救了我们府上的人,主人便遣我们过来重金答谢。”那领头人环视了一下四周,道:“想必乔姑娘这会儿还在休息吧?”
“是是是,我这就去叫她起来。”掌柜的忙不迭就要朝里面去,却被那人一把拦住,道:“不慌,既然姑娘还在休息,就先不打扰了。”
“啊?这样啊……”掌柜的立即满脸堆笑。
那领头人又微微抱了一拳,道:“等姑娘醒了,麻烦掌柜的同她说一下,稍后我们主子会来当面答谢于她,还望她给个面子。”
“是是是,那是必须的。”掌柜的眉开眼笑,道:“我必定会把话带到的。”
“那就不叨扰了,这就告辞。”说罢,一群人快速的离开了药铺,只留下一排排崭亮的白银,掌柜的拿起一个放在牙边咬了咬,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他这小小的药堂,还藏着一位贵人。
乔红鸾一觉睡到辰时,见晨光微露,便起身朝外走,谁料刚踏门口,就见到掌柜的笑眯眯的候着一旁,见了她出来,连忙上前道:“你醒了?可休息好了?”
乔红鸾有些意外,这掌柜的平日里最是好吃懒做,药铺里的大小事务几乎是不理的,一般不睡到日晒三竿是绝对不会起床,难不成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于是她笑了笑,道:“掌柜的今日好早啊。”
“哈哈,今日天气好,所以我就早些起来了。”掌柜的开怀大笑,眉角眼梢皆是喜意。
乔红鸾试探道:“莫非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掌柜的一听这话,笑得愈加开心了,他道:“乔姑娘,你可知,你所日救了位贵人。”
“哦?”乔红鸾笑容微敛,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嘴上却道:“不知是哪路贵人?眼下人来了吗?”
“没有。”掌柜的摆摆手,笑眯眯的道:“今早有人先来过了,捎我给你带句话,那位贵人稍后就会来与你相见,看来姑娘这回是有造化了。”
“呵呵。”乔红鸾敷衍一笑,并没有多余的举动。这时,李富贵背着药篮子走过来,道:“红鸾姐,不是说好今天要去采药的吗?”
“是啊,你瞧你不说,我还忘了呢。”乔红鸾拍了拍头,又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们先去采药了。”
“这……”掌柜的满脸惊恐,对乔红鸾淡然的态度很是不解,他道:“都这会儿了,你们还采什么药,那贵人说不定即刻就会到的呀?”
“若是到了,那便先让他等着。”乔红鸾云淡风轻的回应了一句,拉着李富贵就朝外走。那掌柜的急了,连忙追上前道:“你这姑娘怎地不知好歹,这可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啊……”
乔红鸾无奈的翻了翻眼睛,回头道:“若是他不肯等,那不见也罢。”
望着两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那掌柜的愣在原地,心下又急又愁,也不知这女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居然视而不见,当真是……心高气傲啊。
李富贵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乔红鸾一路拉出来,不由得好奇道:“掌柜的说的贵人是?”
“盛连澈。”乔红鸾淡然吐出这个名字,李富贵心里却猛地一跳,道:“他来了吗?”
“早上,王府的人应该来过了,不过他本人倒是还没来过。”
李富贵步子一顿,一把扣住了乔红鸾的手腕,道:“红鸾姐,咱们赶紧走吧。”
“走?”乔红鸾嗤笑了一声,道:“为何要走?”
“不走不是会被他们找到吗?”李富贵有些急了,甚至还不停张望,怕附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乔红鸾却是轻轻挣开他的手,道:“不走,咱们采药去,等下说不定还要好戏可以看呢。”
李富贵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他肃然正色道:“红鸾姐,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成?”
“傻孩子,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乔红鸾笑了笑,再次拍了拍李富贵的脸,道:“走吧,咱们采药去。”
而另一边,药铺里,掌柜的却是心急如焚,他在店门口踱来踱去,望穿了秋水,却不见乔红鸾与李富贵的影子。然而,在药铺的大堂中间,正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只见满腹闲情逸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始终不抬一下眼皮。
“这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是的……”掌柜的拍了拍手心,再瞧瞧看了一眼那锦衣公子,见他仍是神色如常,心下更加忐忑。
“乔姑娘既然说让我多等一会儿,那便多等一会儿就是,掌柜的不必焦虑,坐下来喝喝茶再说吧。”锦衣公子抬起了头,如玉的脸庞上,五官俊朗,眉宇间气宇轩昂,此人正是当今朝的第一亲王盛连澈。
那掌柜的见到如此阵势,哪里还能喝下茶水,便陪笑道:“乔姑娘是医者仁心,还请您不要见怪才是,多担待担待。”
盛连澈微微一笑,道:“我怎会见怪,姑娘治好了我的心腹,我就算是再等上三天三夜也要见她一面啊。”
“王爷当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忽然从门外传来,众人纷纷朝外看去,只见夕阳下,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是采药归来的乔红鸾与李富贵。
闻声,盛连澈徐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循眼望了过去,那朝思暮想的人就立在不远处,还是那眉那眼,藏不住的冷傲。他忽然笑了笑,站起身来,道:“乔姑娘,本王总算等到你了。”
乔红鸾刚往前踏上一步,李富贵便抢先挡去了她的身影,这一举动,让旁人看在眼里很是可笑,他却不畏不惧,昂头挺胸,直视着那高高在上的人。
“富贵,你先去后院把草药弄好吧,我稍后就来。”乔红鸾温和的拍了片李富贵的后背,李富贵却是浑身一僵,道:“红鸾姐,我怎可让你独自面对他?”
“放心吧。”乔红鸾笑了笑,又道:“我不会有事的。”
拗不过执着的乔红鸾,李富贵想说什么,终究未能说出口,他知道,既然乔红鸾用意如此,自己除了配合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他暗自捏紧了拳头,朝盛连澈瞪了一眼,这才忿忿的朝里间走去。
乔红鸾见他走远,这才走进内堂,淡然朝盛连澈行了一礼,道:“不知王爷到此有何贵干?若是来答谢的,那就不用了,我不过顺手之劳,不足言谢。”
盛连澈一招手,便有人端来椅子,乔红鸾却视而不见,盛连澈见状,道:“乔姑娘先坐着说话。”
“王爷在上,民女岂敢与之同坐,实在僭越。”乔红鸾不亢不卑的应答着。
“姑娘救了我王府的心腹,就是于我王府上下有恩,难道这点恩惠,乔姑娘都不肯接受吗?”
乔红鸾却是执意不领情,她傲然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这般拐弯抹角,只怕民女愚钝,不能会意了。”
“哈哈。”盛连澈大笑,“乔姑娘的风骨,还是不减当年,这可叫本王如何是好呢?哈哈……”
他虽放声大笑,眼底却闪过一丝怒意,爱而不得,他待她赤诚之心,她却从来视而不见,究竟要如何去做,她才能满意?
“王爷。”乔红鸾忽然一脸怜悯的望着眼前这位锦衣男子,道:“如今大势已去,王爷的心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
“有些东西,本王可以放下,但有些,本王放不了。”他目光灼灼,与她对视,想让她看清他的真心,然而她不为所动。
“王爷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何苦再来强求于我,我与王爷,至始至终,就不是一路人。”乔红鸾扬起唇角笑了笑,又道:“还恳请王爷,放我一条生路。”
“砰——”精致的茶杯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盛连澈感觉手都在颤抖,面上却仍旧淌着笑意,他徐徐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道:“乔红鸾,本王既然找到了这里,就不会允许你再次离开,你跟我走。”
“王爷,她若是跟你走了,我又该当如何?”
盛连澈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温润的男声从外面传来,乔红鸾浑身一震,听到有脚步声缓缓临近,却僵着身子不敢回头,一步,两步,有熟悉的味道入鼻,她只觉的鼻头一酸,几乎落泪,终是忍住了。
杨千煜在乔红鸾旁边的椅子坐下,继而对盛连澈调笑道:“千煜听闻王爷是来谢恩的,怎地这会儿却让人家医师跟你回府,您堂堂的王府,难道还缺一个乡野丫头给您充医馆?”
“世子身子不好,怎不安心在京中养病,反而跑到这偏远之地来了?”盛连澈满脸不悦,语气里满是嘲讽。
杨千煜却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 道:“就是身子好了些,是以才来这城外散散心啊。不巧昨夜我有一个仆人受了风寒,所以一路问过来,得知此处有位大夫医术高明,就前来瞧瞧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乔红鸾,道:“想必,说的就是这位姑娘。”
乔红鸾没有答话,她甚至不敢与之相对,只是默默立在原地。
盛连澈不耐道:“这位姑娘,本王要定了,世子还是去别处吧?”
杨千煜微微笑着,一派温文尔雅,道:“来既然来了,便是有缘,怎可再去找旁人,再说,天色也不早了,王爷难道让我去挨家挨户敲门不成?这可就是扰民了。”
“那你待如何?”盛连澈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要看看眼前这只狐狸耍什么花样。
杨千煜拱手行了一礼,“王爷是大度之人,想必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医师就大大出手吧?千煜在此谢过了。”
他说着,竟上前牵起了乔红鸾的手,径自朝外走去。他的手温软有力,而她的却是僵冷僵冷的,她恍恍惚惚如同做梦,一直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念百转千回,终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任由他牵着。
盛连澈却是大怒,吼道:“拦住他们, 千万别让他们走了。”
那群护卫刚想出手,却见一人提剑走了进来,护在了杨千煜与乔红鸾身前,杨千煜微微一笑,道:“云千羽,这里便交给你了,出手不要太重,以免伤了和气。”
云雨点点头,将剑挡在面前,道:“公子爷放心。”
杨千煜满意的点点头,便与乔红鸾一同走了出去。
药铺出去,便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杨千煜没有说话,从始至终只是温柔牵着乔红鸾的手,走过那条长巷,来到马车前,阿冷连忙撩开车帘子,对乔红鸾道:“姑娘请吧。”
乔红鸾终于抬了头,只见月光下,杨千煜的面容依旧温和如玉,浅浅的笑意蕴藏在他的眉眼里,她本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无言,倒是他如同没事人一般开口道:“姑娘,我家的仆人就拜托你了。”
乔红鸾无话,只有率先钻进了车厢里。
他在客栈里给她安顿了客房,却是让阿冷带她上去,自己却径自回去了,并没有同她说一句多余的话。客房收拾得十分安适,伙计备了热水之后就出去了,乔红鸾褪去衣衫,在热水氤氲中闭起了双眼,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杨千煜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的客房,里面亮着灯,想必她还没有睡,阿冷处理完杂务后过来向他汇报,“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杨千煜点点头,又道:“客栈附近加强防卫,不可让王府的人有机可趁。”
“公子放心,咱们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好。”杨千煜的视线仍是停留在对面,无限留恋,阿冷却很是不解的道:“如今乔姑娘已与公子重逢,为何不去找她说话?”
“她现在还不想同我说话。”杨千煜淡淡回应着,“我可以等她。”
阿冷叹了口气,道:“公子如此用心良苦,只盼乔姑娘能早日会意,与您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听到这四个字,杨千煜却无奈的笑了,他道:“我伤她太深,此情此举皆是赎罪,哪里还敢奢求和好如初?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阿冷一时无言以对,于是替他关上窗户,道:“公子,夜深了,您还是歇息吧,往后的事往后再斟酌,要好好保重身子。”
杨千煜对自己的状况心知肚明,味觉与嗅觉早已没有了,食不知味也就罢了,可是方才离她那样近,他都闻不到属于她的味道,若不是牵着她的手,他都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思及此,他暗自惨然一笑。
而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谈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乔红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