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伪军:“是,木板军曹!”他立即叫林熙元把马背上的行李搬下来,一件一件的打开。
行李打开里面都是土特产、礼品,有绸缎、衣料、茶叶、药材等等。
林熙元:“老总,我离家半年了,今日返家,望老总关照。这些土特产,随便拿两样吧,也算我给家乡驻军的一点见面礼。”
麻子伪军:“木板军曹,这个老板请你拿件礼物。”
日军曹:“先仔细检查”“是!”
地上像摆了一个百货摊,麻子伪军翻来翻去,没有发现可疑物、违禁品。
麻子伪军:“木板军曹,检查完毕,没有问题!”
日军曹:“搜身!”
麻子伪军:“是!”
两个伪军把林熙元和马夫浑身搜了个遍,干干净净。
日军曹点点头,看着地上的东西,拿起一匹绸缎。
日军曹:“这个,你送给我?”
林熙元:“对,对,请笑纳。”
日军曹:“好,良民的,过!”
麻子伪军:“我就收下这包药材了,收拾行李,走吧!”
林熙元走在大街上,街道上熙熙攘攘。五年前他参加刘陕北红军闹革命再也没有回来过,城市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有些地方挂起了日本的太阳旗。一队日军巡逻队从大街中间走过,街头还有两人一组的伪军执勤,墙上写着“共建繁荣稳定的大东亚共荣圈”。
林熙元心里默念着,原城,我回来了。
一个两层高的楼房,大门面昔日的辉煌已经被岁月的痕迹涂抹,“东亚大浴室”五个大字挣扎着从尘埃中凸出来,迎接它归来的新主人。
林熙元给了马夫几张钞票,接过了缰绳,驻脚凝望一会儿,牵马推门而进。
大门“吱”一声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陈旧破败的大堂中央,一把躺椅上有一个瘦弱的身躯,乍一看,像是一件衣服。旁边是一只老狗,也是瘦骨嶙峋。
林熙元把马栓在柱子上,听见一个像是地底下传来的声音。
林亦宝:“谁呀。”
林熙元很久没有听见父亲的声音了,即那么陌生又如此熟悉,他赶忙走过去,半跪在父亲面前,拉起了父亲骨嶙嶙的手。
林熙元:“爹,是熙元回来了。”
林亦宝一下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熙元,浑浊的双眼迸出一簇亮光,他举起干枯的右手,指着林熙元的食指剧烈颤抖:“是,是,是你吗?我的儿啊!”长长的哀叫之后,
父子俩抱在一起,林亦宝老泪纵横。
林亦宝十四岁进入清朝宫廷。他十二岁那年,家乡大旱,千里赤地,颗粒无收。林亦宝跟着父母从河南修武县逃难来到河北。逃难的一个月里,母亲和一个姐姐死在了路上,一个十岁的妹妹走失,想必是被人贩子拐跑了。昌平县的一个他叫表舅的远房亲戚收留他们一家三口,林亦宝和他的父亲、奶奶。
可亲表舅家也是五六口子,哪来足够的口粮果腹?一天两顿杂粮粥,林亦宝一直处在半饥饿中。奶奶不到三个月也去世了,父亲在一个清晨出去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到十三岁的林亦宝成了孤儿,他几乎天天都跑到村口去张望,想哪天看见父亲回来的身影,一站就是大半天。虽说是营养不良,可林亦宝却是五官清秀,聪明伶俐。也不知表舅哪来的门路,把他介绍给了村里出去的老太监。
不出三天,月亮还没有落下,睡的死死的林亦宝被表舅叫了起来,穿上一件干净衣服,带出了门,交给了那个老太监。他只记得表舅说,亦宝,跟大伯去,你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他揉着眼睛,懵懵懂懂上了一辆马车,那个大伯竟然一直搂住他,在他身上轻轻地摸来摸去。马车颠颠簸簸,他又睡了过去。
从此,林亦宝成了皇宫里的一名太监。那个大伯老太监倒是对他不错,临死前还把他所有的财产给了林亦宝。
一晃二十年,清朝覆灭了,林亦宝带着两大箱行李偷偷地跑回了昌平表舅家。可表舅家已经是人去房空,院墙破败不堪,几间土房倒得只剩下一间,林亦宝只得暂且在这间房里栖身。可两天后,他就发现有两个人在他院子周围晃悠,这两个人鬼鬼祟祟,不时往屋里窥视。林亦宝自然明白,这个村里有人知道他的身世,那两个大箱子必然是那些人的目标。他暗中叫了一辆马车,等天一黑下来就带上箱子离开了这个险恶之地。
几经转折,林亦宝在山西原城落了脚,那是因为一个太监好友的老家在这里,刚好那个好友也回到了家里,加上那个太监家里也是清廷的遗老,于是,林亦宝在原城过起了安稳日子。第二年他领养了一个两岁的男孩,就是林熙元。那时的林亦宝已近四十岁,林熙元成了他的掌中之宝。林熙元八岁时,林亦宝又创办了一间很洋派的浴室—-东亚大浴室,生意很是红火。
自从林熙元二十三岁突然离家出走,林亦宝便一病不起,东亚大浴室关了门。丢了魂似的林亦宝也不去看病,整天就坐在对着大门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儿子用的那条英国毛毯,似睡非醒之间,他梦见的是十来岁的林熙元,又梦见他的父亲,跑过去一看,父亲却是老太监的模样,醒来又是大哭一场。忠心耿耿的老佣人给他做的三顿饭,他也仅是动动筷子,喝一两口汤水。年少时在村口等待父亲,年老时又在门口等待儿子,林亦宝真是万念灰灭。如今父子见面,林亦宝酣畅淋漓大哭了一场,一晚未睡,红光满面,咳了一晚,痰里尽是血丝,第二天竟起不了床。
林熙元请来大夫为父亲看病,大夫开了几副药,老佣煎好给父亲服下,但几天仍不见好转。一天,父亲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儿哪,大,大浴室不,不能垮。”又昏睡了过去。
林熙元找来装修公司,细致周到地安排装修公司重新装修大浴室。
冷寂了五年的东方大浴室又热闹起来,工人们进进出出,铲铲刮刮,搭梯子,搬材料,灰尘弥漫。老头子林亦宝就坐在大堂中央,林熙元怎么劝都把他劝不回楼上的寝室。也罢,林熙元买来一个口罩,给老头子戴上。
林熙元不放心装修质量,看看坐在那里的老头子,对装修公司马老板说:“马老板,你们加班加点赶工,但质量也不能马虎啊。”
马老板一副包打天下的样子,一拍胸口:“放心,林少爷,我们刚竣工的芳菲歌舞厅、南粤大酒楼,你去看看。”
林熙元:“好好,这东方大浴室是南洋风格,你可不要搞得四不像啊。”
装修竣工了,开业在即,自然要大宴宾客,南粤大酒楼内的正厅里灯火辉煌,美酒佳肴摆满四大桌。
林熙元请来本街区的士绅、邻居、熟人、警察。林亦宝坐在上席,右边是一个老士绅,左边是林熙元。
四十来个宾客一一落座,老士绅左右眼睛缓缓看了一圈,咳嗽两声,众人安静了下来。
林熙元端起一杯满满的酒站了起来,眼光扫一扫满座的宾客:“尊敬的各位长辈、邻里、朋友,我林熙元今日回家,一是老父年事已高,需要亲人照顾;二是我林熙元虽数年在外闯荡,但不敢忘记故乡,不敢忘记亲朋邻里。‘我行殊未己,何日复归来?’这第一杯酒,就是敬众乡亲邻里,感谢你们这几年对我老父的关切照料。”
林熙元一饮而尽,又倒上一杯:“这第二杯酒,是敬我的老父亲。我多年在外,未能敬孝,望父亲恕罪。”说罢,转身对着林亦宝一个三鞠躬。
林亦宝老泪欲滴,颤颤巍巍,点头不止,含含糊糊连声说“好,好……”。
林熙元又倒上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是为了东亚大浴室的复兴,我要重整家业,恢复大浴室昔日的兴旺,也恳请各位多多捧场!”说完,林熙元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鼓掌。
东方大浴室是林熙元一个最好的掩护场所,浪子归来,邻里街坊、户籍警察都很认同。因此,林熙元对装修大浴室和往后经营大浴室都极其认真。他一天到黑为大浴室奔忙,一个月了,没有进行其他任何让人起疑的行动。
这天,他上街给大浴室购买设施,杂物,看到一间颇具规模的五金杂货商店,就一步跨了进去。
林熙元仔细浏览各种商品,一个店员走上前来,问道:“老板,请问你想买什么东西?”
林熙元:“哦,我看看水龙头,还有修脚刀、茶盘、暖水瓶子类。”
店员:“好,好,尽管看,这些货物本店都有,样式、型号齐全。”
林熙元:“老板,有菜刀卖吗?”
店员:“有,大小厚薄,剔骨切肉的都有,不过,刀具是皇军管制物品,买刀具是要良民证登记的。”
林熙元略有吃惊:“什么,买把菜刀还要良民证?”
店员“嘿嘿”苦笑两声:“这是皇军的规定,本店哪敢擅自定下这么缺德的规定。”
林熙元:“什么****规定!那把刀,拿给我看看。”
店员:“看看可以。’
店员拿出那把菜刀,交给林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