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睡在总部招待所的赵振戈,翻来覆去,看着月光从床头移到床尾。
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平常没有去思想的事情,都一一地冒了头,平时倒下就睡,今天却很清醒。头一次看见李清岚是那次打金老头的围子,那时的她,穿着蓝色旗袍,白色短开衫,短发飘在肩上,是那么知性,那么温婉,那么飘洒。她离开时的眼神,似乎有很多话藏在里面。她想说什么呢?感谢?佩服?还是对我有什么……,真好笑,自作多情了吧,赵振戈,那回目一笑,她笑了吗?没有看出来。这个李青岚和阿米娜真是两个不同的类型。是啊,阿米娜俊俏,奔放,火一样的热情,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阿米娜,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们分别已经快三个月了吧?平常,我都来不及去想你,哎,任务很重,时间很紧,压力太大,有时我几乎都承受不起啦!阿米娜,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也许我没有这么累,时间一定会过的快一些!说实话,阿米娜,这三个月,我经历了太多的事,光被敌人抓,就抓了三次!在沙漠被土匪抓一次,在晋城被军阀抓一次,在黑虎山又被土匪抓一次,次次都有可能丢命啊!磨难一来,那时间啊就停在那儿,想快点翻过这一页,却偏偏就很难翻过去。今天的事又是我不想看到的,那个副部长,怎么就那么令人生厌?他擤鼻涕的动作,唉,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这么一个年轻可爱的女人,竟成了私欲的猎物。为什么崇高的爱情由竟可以作为福利,被发给你一个不认识的人?
昏昏沉沉,终于闭上了眼睛,月光也滑落到了窗外。
第二天一大早,赵振戈和谢部长又来到保卫部。刚一进门,赵振戈就被人撞了个满怀。这个人三十来岁,胖胖呼呼的,不高不矮,一身商人打扮,头上戴一顶博士帽,手里提一个黑皮包,他叫林熙元。
林熙元忙摘下博士帽,退半步,一个半鞠躬说道:“长官,对不起。”
赵振戈:“没事,你走吧。”
林熙元退让一步,卑谦地说道:“长官先走。”赵振戈和林熙元擦肩而过。
赵振戈回头看看走过的林熙元,小声对谢部长说:“谢部长,保卫部还有什么生意?”
谢部长:“我哪里知道。”
赵振戈:“对了,我们修兵工厂,也要采购物资,我问问他。”他忙转过身来对林熙元喊道:“老板,老板!”
几米外的林熙元转过身来,看了看赵振戈,又看看两边,问道:“长官是叫我?”
赵振戈:“对,是叫你。”林熙元走了过来。
赵振戈:“这位老板,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林熙元:“呵呵,我的商行是综合性的,什么都做。”
赵振戈:“什么都做?不会吧,贩毒贩枪,拐卖人口?”
林熙元:“哈哈哈,长官真幽默!”
赵振戈:“那你就说实在一点。”
林熙元:“好,说实在的,本商行主营建筑材料,什么木材、火砖、洋灰、钢材、铁钉、油漆……”
赵振戈打断他的话:“好啦,好啦,这些我都要,你们价钱公道吗?品质合格吗?”
林熙元:“长官,不瞒你说。本人是原城经商世家,从小在原城长大,就没有听谁说过我林家商行坑过什么人。”
赵振戈:“那好,看你也不像个奸诈之人,好,我们的生意改时间详谈。你的名片?”
林熙元:“哎呀,名片发完了,抱歉,抱歉,这样,改日我登门拜访。”
这时,章副部长上班来了,老远就打着哈哈:“哈哈,谢部长、赵厂长,你们今天来得早!哎,林熙元,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这个叫林熙元的人立即立正向章副部长行了个军礼,礼毕说道:“报告章副部长,我正在和这位长官谈生意。”
章副部长:“扯淡!快回去,把你那个杂货铺看好,要错过了鬼子什么动静,我让你好看!”
林熙元:“是!”
林熙元对赵振戈做了个鬼脸,像个孩子一样一跳一跳走去,边跑还边说:“长官,我们的生意做不成罗!”
当赵振戈看到林熙元向章副部长行军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这个“老板”耍了,竟然一点没有看出来他的身份。听完林熙元和章副部长的对话,他看看章副部长,又看看远去的林熙元,又看看谢部长,一拍大腿说:“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是他了!”
谢部长:“章副部长,赵厂长的眼睛有毒啊,这么个人,你不是想藏起来吧?通知他谈话吧”。
章副部长:“嘿,谢部长,我可没有本位主义,为了兵工厂这个大局,我章某这点觉悟还是应该有的。赵厂长,这个林熙元,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数一数二的优秀特工,你算找对了人!好,通知他谈话。”
八路军总部首长的宿舍门口,赵振戈走上前想去敲门,警卫员拦住了他。
赵振戈客气地说:“小鬼,我有要紧的事,你就给我报告一声。”
警卫员一本正经:“不行,首长已经休息了。”
赵振戈:“小鬼,你别唬我,首长日理万机,哪有十点不到就睡觉的?”
警卫员:“不行,快离开!”
赵振戈:“嗨,小同志,我以前也当过警卫员,谁不懂这一招?通融通融,快去报告。”
警卫员真还是个尽忠尽职的货:“不行就是不行,快走!”警卫员拔出盒子枪,把枪口对着赵振戈,两眼瞪着。
赵振戈:“嗨,你整个一个木头人。”说着,赵振戈一个箭步,一个擒拿动作,右手锁住了警卫员,左手敲门,里面传出来声音。
首长不紧不慢:“是谁?”
赵振戈忙说:“首长,是我,赵振戈!”
首长:“哦,小赵,进来进来。”赵振戈放了警卫员,做了个怪相。
警卫员:“真服了你了。”
首长坐在床沿,正在扑袜子,可老是把线穿不进针眼,看见赵振戈进来,招着手对他说:“哎,老啦,来,小赵,帮我穿一下针。”“好,我来。”说着,赵振戈坐上了床沿。
赵振戈穿好了针,又要拿过首长手中的袜子。
首长拿着袜子不放:“好啦,别套近乎了,有什么事说吧。“
赵振戈:“首长,你看了我的工作汇报没有?“
首长:“看啦,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是吗?”
赵振戈:“嘿嘿,算是吧。不过,今天我又完成了两件阶段性的任务。”
首长:“哦,说来听听。”说着,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袜子。
赵振戈:“第一,我在保卫部选好了一个特工,到原城潜伏以后采购和运输钢材。”
首长:“好,这是必须的。”
赵振戈:“第二,我发现我们总部竟然还藏着一个兵工专家,一个重庆国民政府大兵工厂的弹药技师!”
首长:“嗬,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真不简单呐。”
赵振戈:“但是,我非常想把这个同志要到兵工厂来,但我本人没有权力办到,眼睁睁这个急需的人才就要被弄去当炊事员、洗衣工、还要当传宗接代的生产工具。”
首长:“乱弹琴!有这样的事吗?小赵,别打哑谜,你直说了吧。”
赵振戈知道首长已经上钩,挪挪屁股,说道:“好,首长,且听我向你详细汇报。”
在保卫部禁闭室里,李青岚坐在地铺上,头靠着墙,望着小窗外泛着月光的树稍,一颗眼泪滴了下来。她思绪乱得像一团理不清的麻线,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转来转去:章副部长笑眯眯端来一碗红枣,章副部长拉起她的袖子,你皮肤真的好白。听人讲,只要一个男人夸奖一个女人的身体,或身体的某一个部位,那就是这个男人已经对这个女人有了欲念,说难听点,就是想占有你,就是想和你上床。难道我真是那种很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吗?是我有不检点的地方?没有,我可是处事低调,行为检点,言语谨慎,不是我的原因,是那个章副部长不怀好心。章副部长那样擤鼻涕,真恶心!章副部长对客人说,这是我的革命伴侣,气死人了!原来那个英俊斯文的男人是个大干部,兵工厂厂长?还是苏联留学回来的大知识分子!他怎么到敌占区去打家劫舍?还以为他是个游击队,武工队什么的!不过,的确是那么英俊威武,还显得那样知书识礼,儒雅斯文。他是章副部长的座上宾,他竟然敢对章副部长说他要我?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乱了乱了!我千山万水,九死一生来到根据地,怎么会遇到这些事?我解释不了,不管怎样,我绝不会做那个章副部长的革命伴侣!
要是组织上安排的是那个赵厂长……哎,我是来革命的,我是来抗日的,不想了,不想了,睡吧。
李青岚哪里知道,救过她的人现在又在谋划再一次救她。
话分两头,在八路军总部宿舍里,首长面露难色,来回踱步。
赵振戈半张着嘴望着首长,听得见心里“咚咚”的打鼓声。
首长突然停下来,似乎是自言自语:“这个章副部长为了革命还是单身一人,如今年龄已近四十岁,组织上也希望尽快地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以前也给他创造了几次机会,结果他都看不上。这回,这个李青岚让他如此迷恋,如果坏了他的好事……这个人心眼小,脾气暴躁,不好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