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栏杆，经过了嘎吱作响的木楼梯。
“这里堆满了前主人的东西，空间显得小了点，你要注意啊。”
“好，谢谢你……”
我和年轻的老板，一步步走进了阁楼的影子里。
我抬起脚，突然走了空，咚地掉进了一个小窟窿里，“哎——”
“对不起……”男人又笑了起来，“等过了一段日子，我们把杂物理干净就会宽敞多了。来，过来，小心点。”
自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他引导着我前行。
我们仿佛到了窗边，风带着尘土，和水汽的味道。
金色的光线在缝隙中一闪，老板忽然嘿嘿一笑，嚯地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了来。
我缩缩头，抬起手遮挡瞬间涌入的霞光。
老板背对我，大笑着，“好，睁开双眼吧，看一看怎么样？”
光线穿过了眼皮，温热的感觉，我一点点地，打开了双眼，“哇，好漂亮……”
一条大江水，自城市的边缘之处，连绵的青墨色山丘之间流过来。
它盛满了落日的余晖，泛起白色的浪花。
光与水在空中交织着闪耀了起来。
我上前了几步，俯下身，双手撑窗台，“我没来过二楼，不知道，能见到这样的景色。”
老板抱起了胳膊，“我啊，差不多为了这一点才选中这里哦。”
“嗯……”我点了点头，“从前住在这里的人，每一天也能欣赏到这样的夕阳吗？”
“大概吧，”老板叉起腰，“你稍微坐一坐，我给你端来我们店的饮品。”
店子内和街道中的灯被点亮了。
我坐在木桌边，见老板端着盘走上来。
老板神秘地笑了笑，把一盏茶轻轻地推过来，“这一位客人，请慢用。”
茶匙和杯子碰撞出清脆叮铃声。
我轻轻嗅了嗅，“好香，有麦子的味道。”
“是啊。”老板坐在与我相对的位子，“试试看，多提提建议哦。”
我拿茶匙轻轻搅动起奶花，在那个人灼热的视线中低了头，喝了一小口。
“怎么了？”老板以小小的声音问我，“不好喝吗？”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小口，“这个味道令人有些怀念。”
老板挑眉毛，“怀念？”
“啊，”我点了点头，拿指肚子轻轻地擦着杯子，“这家店老爷爷会煮暖暖的茶给我们喝，和这个味道有点像呢，是加了点薄荷吗？”
老板拍了拍手，“真厉害。我见小院子里开了点薄荷，就拿来用了点，还不错吧？”
“是啊……”我呵呵笑起来，和老板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关于这里的故事。
老板将下巴磕在交叠起来的手臂上，不时地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我慢慢地饮光了茶，站起来，“那……我该回去了。”
老板亦起身，送我来到了大门口。
我轻轻地回过头，“今天谢谢老板的招待了。”
“不客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位朋友！”老板大笑着，向我挥了挥手，“等我们正式开张了要记得来光顾哦，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欢迎和我说。”
“好，”我点了点头，“我会和朋友们重新地介绍这个地方的。”我转过身向大马路，想了想，又回过身，“我觉得，在楼梯口放置一个书架子，放上一些书，能让大家在等人的时候打发一点时光，也能让人觉得更轻松呢……”
老板点点头，咂摸嘴，“你说的有道理，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
“嗯，再见。”
“再见！”
风又自水面上吹过来。
我抱了抱身体，走进了车与人流来往的长街。
我们离考试一天天地近了，打扫好教室，我见北斗拉开椅，似乎他还要学习。
“你们今天晚上还要留在学校里吗？”我笑了笑，“这么用功啊？”
北斗抱起胳膊，“你看看外面有几间教室是熄了灯的？今天晚上大家好好借教室看会书，你要不要也留下来？我们几个讨论一下题目。”
孙肖勾了勾嘴角，“其实我很羡慕你，不用费很大的工夫就能拿到好成绩。”
“不，”我摇了摇头，“是记忆力比较好啦。”忽然见鹿晨的书包在他的位子上，“欸？鹿晨他也没有回家吗？”
“他去画室了吧。”北斗捶着手，“我见他拿着板呢。”
“哦……”我起身，“那我去找找他。”
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中散着步，忽然，听见了一声呼唤。
“屈源。”
我转过身，见到一个女孩子，“初见。”
凉凉的气流掀开了头发，轻轻地擦过脖颈，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头脑亦清明了起来。
我和初见落步于铺满了叶子的石子路。
“初见，”我开口，“你相不相信……人是会改变的？经历一些事，甚至会变成一个与原来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我觉得……会。”初见望向我，“你呢？”
“不，”我摇了摇头，“正好相反呢，我觉得无论人怎么改变，总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你是说……”初见怔怔地。
“允诺和云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一起考试，一起在学生会做事，一起参加竞赛，虽彼此对立，但这二人也在竞争中变得不断强大，我觉得，对于男孩子来说，这种关系是敌人，也是朋友呢。”
“嗯……”初见点点头。
我咬了咬嘴唇，“其实那一天，大家没有发现云帆的异常呢。”
“什么？”初见的声音仿佛不真实。
“我周末见过宋校长，他和我们说了那天的情况，或许大家都投入到考试当中，没注意到云帆的情况，等到结束了，云帆已经没了气息。”
初见停住了脚，定定地，又望向了我。
“但在允诺的眼中，那一场意外真的无法避免发生吗？”我抬起头来，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天空，“允诺是不是只要稍微留神一点，就能注意到身后云帆的状况呢？”
“无论怎么说，身边人的死亡是一个巨大的，”我低头，“允诺或许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初见点点头，“多亏有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没有啦。”我摸了摸脑袋。“我也是为了满足我的这颗好奇心，不知不觉就让我充满了干劲吧，”干干地笑了笑，“只可惜我没有把它用在学习上。”
初见笑了起来，“不要这么说，我听陌上说你成绩很好啊。”
我抬起头，长长地出口气，“一切结束了吗……”
初见转过头，“你在叹气？”
“不，”我摇头，“我像是……在叹气吗？”
“或许是我听错了，”初见摇摇头，“把叶子落的声音听成了叹息吧。”深深地鞠躬。“真的……很谢谢你。”
“不、不用谢。”
“真的，”初见保持着这个姿势，“谢谢你，那一天听我讲自己的故事。”
我伸出双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初见的双臂。
“那……再见了。”初见轻轻地挥手，“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加油。”
“好。”我亦挥了挥手。
不一会初见的身体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落叶像枯叶蝶一般震动着脆弱的翅膀向昏暗阴寒的夜空飞去，掩盖了冉冉升起的星光。
我在高台停留了一会，接着向目的地走去——于层叠的树木里的一座老瓦屋。
一个男孩子走出来，用口罩捂住了面孔。
我还是认出了他，“鹿晨。”
“屈源。”男孩子摘掉了口罩，笑，“你来了。”
鹿晨在水池边洗了洗手，接过我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了，“谢谢，没想到我们有太多的旧物要清理。”
我撸起袖子，“那一口气把尾巴解决掉，我来帮你们吧。”
“好。”鹿晨点点头。
我帮画室里的众人收拾好了杂物，窗口已消失了落日的光辉。
“啊……”鹿晨抬起手背擦额头，“终于在期中考试之前清理完了。”
“辛苦了。”一个师兄将毛巾搭在肩上，拍了拍鹿晨的背，“鹿晨，老师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
鹿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我歪头，“什么事？”
“就是……”鹿晨抿嘴唇，“老师问我，愿不愿意重新走艺术生的路，他能帮我找到更好的老师。”
我搂过鹿晨的肩，“这不挺好的嘛？”
“是吗？”鹿晨低头，“总得和家人说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渐渐地加重了手的力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和鹿晨坐在石阶上吃饭，对着清明的月亮，一只小小的黑影出现在青灰色的墙檐上。
“哈，是那只黑猫。”鹿晨笑了笑，“它在扑麻雀呢。”
“嘿！”我叫了一声，“你在做运动吗？”
落在墙檐上麻雀扑腾了起来。
小黑猫好像是玩腻了，跳下了墙檐走了过来。
我伸出手，它嗞牙，我又缩起手，“啊，它不喜欢我……吗？”
“不会的。”鹿晨夹出一个小鱼块，扔给它。
小黑猫轻轻一嗅，叼着小鱼块奔走了。
“这小子经常出现在画室的附近，”鹿晨笑了笑，“不过还是不怎么亲近人。”
“每只猫有自己的性格啊，”我抱起了胳膊，亦笑，“夏天养了一只猫，喜欢撒娇的。”
“名字爱因斯坦吗？”鹿晨抱着膝，“我听夏天说起过。”
我点了点头，“那还是在我们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大雪，我们在管道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猫，于是就带它回了家，还好夏天的爸爸妈妈答应养着它了，不然真有可能那一个小小生命就消失了呢。”
“屈源？”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鹿晨摇摇头，“我和夏天都这么觉得，你不太开心。”
我皱眉，轻轻地，“夏天这段时间在准备竞赛的事情，不能为了这点事打扰他……”
鹿晨低头，“对不起。”
我拍他的肩，苦笑，“我不是怪你啦，夏天一定会没问题，倒是我白担心了。”
“我觉得，你一定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的。”
“是吗？”
“不是吗？”
天空的星星有点不明晰，被一层薄薄的纱布掩盖着一般。
“鹿晨，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我听着。”
沐浴着凉如水的月色，我和鹿晨讲了允诺和云帆的故事，“这个世界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我伸长了腿，“虽说有了一个解释，可我感觉不太轻松。”
鹿晨轻轻地应了我一声。
“走吧，”我站起来，“我们回去看会书。”
“好。”鹿晨亦站起来。
“真是的，”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出口气，“不知道又能做些什么打发掉时间了。”
“这不难办啊，我就有一个主意。”
“什么？”
“等考试结束了，”鹿晨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教你骑自行车吧。”
